手腕上套的是金美人賞的金鐲,色澤耀眼,光芒璀璨。待走出靜心殿很遠的地方,不渝才將鐲子取下,揣入了懷中。
是時候該回去了,別讓雲繡等急了。想著,便加快了步子。
「哪兒去了!」剛踏入殿內,迎頭就撞見蒼珩冷冷的目光。不渝的腳步一滯,連忙拜倒行禮,心下卻滿是疑惑。這時辰,陛下怎會在此呢?
蒼珩放下手中的折子,看了她良久,方道︰「去哪兒了?正值你當值,怎得擅離職守?」
不渝倉皇地抬起頭,「陛下,不渝以為這個時辰,陛下不會……」
「以為?難道我不來,你就可以私自離職?」蒼珩厲聲道,「看來你倒是越來越放肆了!」
全身一僵,卻也說不上話來。他分明是刻意地刁難自己。不渝悶悶地伏在地上,不言不語,只等他的下文。許久,卻什麼都沒等到,忽地一抬頭又直直撞上他深邃的目光。
蒼珩一驚,慌忙移開眼,尷尬地看著案上的奏折。隨即清了清嗓子,朝她吩咐道︰「去換茶來吧,這茶水涼了。」
回了內室便見雲繡沖她撇了撇嘴,皺著眉頭,做了個無可奈何的鬼臉。不渝被她的模樣逗樂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雲繡方貼了過來,拉了她的手,小聲地嘀咕著︰「陛下怎麼現在就來啦?剛可嚇壞我了呢!」
「你剛在做什麼壞事啊?」不渝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故意嗔道。
雲繡烏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轉,湊到她耳邊笑道︰「我,正瞌睡著呢!突然就听到張公公的聲音,嚇得我從凳子上就滾了下來!」
不渝慌忙推開她,揉著被她呵氣呵地發癢的耳朵,憋著笑點著她的腦袋︰「就你胡鬧!可沒摔傷了吧。」
「我胡鬧?你才胡鬧呢!」雲繡收住笑,關切地看著她,「去金美人那兒沒受什麼委屈吧。」
「沒呢!我能受什麼委屈啊。別說了,陛下要換茶水呢。」不渝將她推到一邊,自己開始泡水洗茶葉,「這是新到的惠明翠片?」
雲繡湊過來看了一眼,抓了抓腦袋︰「是呢,御茶房派人才送過來的,听說是浙寧太守獻給陛下的。」
不渝點了點頭,快速地將茶葉洗淨,放入紫砂陶壺中沖泡了兩三遍,最後才倒入青瓷茶盞上。
女敕綠澈亮的一杯茶水,蕩漾著微微的波紋。蒼珩接過,眉梢透喜。細細品著,只覺得滋味鮮爽醇和,確為上品。他端詳著手中的茶盞,輕輕地嘆道︰「那錢文忠倒真是了解朕的喜好啊!難怪劉丞相總在朕面前提及他。」
那錢文忠便是那浙杭太守吧,劉丞相自然就是嵐後的父親了,不渝立在一邊垂首隨意地想著。蒼珩也不讓她退下,她只得抓著托盤像木頭一樣杵在那兒。他品了茶後又專注地去看折子,一會兒茶盞又見了底。不等他吩咐,不渝就主動給續滿了。
看著他專注的模樣,不渝的神思又開始渙散了。想到楊貴妃,心下便一陣唏噓。自己弟弟的妻子也會去愛去奪,救了娩妃竟開始喜新厭舊。那麼這個人,值得愛嗎?他的心,值得去相信嗎?帝王的愛,怎麼可能會專于一人呢?自己,怎會那麼可笑呢!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他到底喝了多少茶,就連不渝都開始乏了,蒼珩才慢慢地將視線從折子上移開。他看了一眼然後怔怔的不渝,表情古怪地站起了身,徑自向後殿走去。不渝剛反應過來準備剛上,卻又突然意識到什麼,立即頓住了步子,尷尬地轉過身子走了回去。這一下午,他到底喝了多少杯茶啊!不渝偷偷地笑了出來,掩住了唇,眉眼卻神采飛揚。
待到蒼珩回來,不渝的神色早已恢復正常,可一看到他,眼楮又忍不住浮出笑意。蒼珩臉色一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忽又眸子一亮,嘴角微微地揚起。他柔了柔太陽穴,朝她招了招手,輕笑道︰「不渝,過來。」
直到此時,不渝才轉過神來,心立即開始加速地跳著。她斂了僵硬住的笑容,怯怯地走得近些,卻也不敢看他的眼楮。蒼珩一擰眉,故作氣結︰「怎的?當朕是吃人的老虎?」
「不,不是,不渝不敢。」她不得不又靠得近些,只覺得自己臉燙得很。
蒼珩笑著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嘆出一口氣︰「朕看了一天的折子了,現下也累了。你,唱個曲兒來听听。」
「唱個曲兒?」不渝一愣,霍然抬起了頭。
「你不會?」
「不,不是,」她吞了口口水,摳住了衣角,「不渝會一點的。」
看著蒼珩期待的目光,她也不作多想,張口就唱道︰「斷虹霽雨,淨秋空,山染修眉新綠。桂影扶疏,誰便道,今昔清輝不足?萬里青天,姮娥何處,駕此一輪玉?寒光凌亂,為誰偏照醽律?年少從我追游,晚涼幽徑,繞張園森木。共倒金荷,家萬里,難得尊前相屬。老子,老……」
唱到「老子平生,江南江北,最愛臨風笛」那句時,她才突然頓悟過來,羞紅了一張素淨的臉。腦子又一轉,迅速地跪到了地上︰「陛下恕罪。」
蒼珩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她,笑著搖了搖頭︰「沒看出你竟有這樣豪爽氣魄的胸襟,當真堪比男兒!」
「不渝不過,就是胡亂唱唱的,還望陛下不要怪罪。」不渝咬了咬下唇,簡直想把自己給掐死,怎麼就犯糊涂了呢!
「罷罷罷,朕倒是被你唱出干勁來了,你退下吧。」他拿起折子,又繼續看了起來。不渝慌忙退下,也便不曾看到他在折子後面一直保持著笑容的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