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已是陽春三月天,燕子繞梁低回。殿外開得正妖嬈的桃花已經將漫天的碧雲染成了一片嫣紅,還有一支花枝剛好探進了潛心殿的窗欞里,引得殿內陣陣的香。
自佟陽行宮回到蒼都,轉眼也已有兩個多月了,但蒼珩的身影卻從未在潛心殿內出現過。汐脕抱著膝靠在窗邊,朝外放眼望去,繁花似錦,蜂涌蝶舞。她順手從窗頭折下那枝桃花,遞給身邊立著的沁兒︰「今晚就做桃花粥吧,明日就是清明了。」
「是,娘娘,」沁兒接過桃花枝卻並未挪步,看著汐脕欲言又止。
「怎麼?有話便說就是。」汐脕瞥了她一眼,又望向了窗外。
沁兒聞言移步轉到她的面前︰「娘娘,明日陛下就要去帝王廟祭祖,要帶些什麼,娘娘有沒有什麼吩咐?」
一雙蝴蝶恰巧從汐脕的眼底飛了進來,簡簡單單的乳白色羽翅,卻相依相伴,絲毫不肯分離。汐脕饒有興趣地直起身子,抬手去撲,可明明眼見蝴蝶就在廣袖下,卻又被她瞬間放開。側頭笑了笑,方反映過來沁兒的一席話,她捶了捶腿便站起身來︰「陛下,還會記得我的存在嗎?」
「娘娘,這話說的……」沁兒連忙上前扶住汐脕,卻被她輕輕地推開。
「讓小廚房多做些桃花粥,記得今日要寒食。對了,到時叫上不渝。」想到這里,她卻又皺起了眉,「也不知道她在文政殿里到底如何。」
而此時的文政殿內,卻不似從前那般沉寂安靜。
玉階上的龍椅寶座中,蒼珩手拿奏折指向階下的一抹來回走動的身影,「尤鳴莨,你務必要讓王爺穩定下來,明日便要去帝王廟祭祖,怎可在這個時候出問題!」
「呵!陛下,無論能否穩下來,臣弟都必會拖著這身子骨隨去的。」蒼琰勾起干裂的唇,眼底是渾濁的灰。
而如今貴為太醫院內新晉的太醫,尤鳴莨頗為冷靜地給景陽王蒼琰扎著針,神色從容地仿佛未將面前的事放在心上一般,亦或是早已胸有成竹。
不渝和織錦則手忙腳亂地在一邊伺候著,又是奉茶又是燒水又是給王爺換著額上的濕巾。趁著回到內室喘口氣的機會,不渝皺起了眉納悶道︰「早上的時候不還好好的嗎?怎麼說犯病就犯病呢,王爺這病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好。」
織錦斜了她一眼,嗤笑道︰「這可不是一般的病,是巫術!是中了蠱!你知道些什麼啊。」
「這麼說你知道?」不渝也斜了她一眼,不以為意地換了一盆新的水。
織錦上前從她手中奪過水盆,滿不在乎地辯道︰「我當然知道,那日听司徒大人提過的。」
乍一听到別人提到司徒景修,不渝的心神還是飄忽了一下,手下意識地向腰際探去,觸到一絲冰涼才猛然驚醒,抽回手就端了一邊的茶盞急匆匆地走出了內室。腰間的掛飾隨著她的步子擺動了起來,明黃的穗,青白的刻章。自那日收到這枚刻章,不渝就將其串成掛飾攜帶在身邊。而曾經一度不離身的那枚玉佩,因只剩下讓人觸目驚心的那一半,已被不渝細細地包好壓在了箱底。有的東西,真的不忍再睹。
忙活了良久,蒼琰粗重的喘息才漸漸地平復了下來,體溫也慢慢地降回了正常,眼眸也住逐漸恢復了神采。尤鳴莨松了一口氣,抬頭作揖道︰「陛下,王爺的病情已經穩定。」
「好!」蒼珩拊掌而下,贊賞地看了看尤鳴莨,「賞!不過,你若盡快讓王爺痊愈,朕必會重重有賞的!」說罷,就走至蒼琰身邊,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見熱度果然消去才放下心來,回頭對一直沉默地立在一旁的司徒景修交代到︰「明日的事,務必要謹慎安排好。祭祀先皇先帝,乃我朝的大事!」
司徒景修應聲而退。
不久,人去殿空。不渝執著笤帚清掃著內室灑落在地上的茶葉,織錦則在一旁收拾著茶具,忽聞殿外一陣輕微的裙擺掃地的碎步聲,緊接著就見沁兒笑語嫣然地走了進來︰「不渝姑娘,娘娘召你去潛心殿一起晚膳。」
「噯,等我收拾好了便去。」不渝抬頭應道。
沁兒移動蓮步走到織錦身邊幫忙收拾起茶具來,口中答道︰「我在這里等著你好了,咱倆一起回去,娘娘那里有容卉伺候著。」說著,左手已經端起一個茶盞遞給了織錦。
織錦接過,口中連連說道︰「不勞煩沁兒姐姐了,姐姐也多有不便,錦兒一個人就可以了。」
也不知她是有意還是無意,听到她這一番話,不渝和沁兒的臉都一時白了幾分。沁兒悻悻地收回手,唇邊保持住本就勉強的笑容︰「那就不給錦兒妹妹添亂了。」話畢,便轉身走到一邊垂首等候著不渝,低垂的眼瞼下,眸光黯淡。
心下終是不忍,不渝扔了笤帚走到織錦身邊,壓低了嗓子忿忿道︰「平日里看不慣我倒罷了,沁兒和你無冤無仇的,說話帶那麼多刺作什麼!」
手中的活絲毫未停,錦兒揚了揚嘴角︰「你多心了,我好心讓她歇歇的,畢竟只是一只手,怎麼說也是很辛苦的。在娩妃娘娘那里歇不著,咱們怎麼還能勞煩她呢!」
「你……」看著她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不渝只得甩了手轉身拉過沁兒便走,口中冷冷丟下一句,「那就勞煩你多擔待些了。」話音剛落,身影已經在殿門處一閃而過。
頓時寂靜下來的內室里,只留下咬著唇淺笑的織錦,瓷壺的把手緊緊地握在掌心里。真的是一番真心所說出的話,可怎麼就沒人信呢。或許她早該明白,在這個地方,不過「真作假時假亦真,有為無時無還有」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