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起的窗戶被風吹的吱呀作響,潛心殿後不遠處的竹林也瑟瑟地鳴著。汐娩歪坐在軟塌上,手里握著的書卷被風吹得嘩啦翻著頁。良久,她將書卷放到了枕邊,直起身子看著珠簾外跪著的身影,冷冷道︰「有什麼事就直說吧,人都已經遣走了。」
話音剛落,那道身影已經倏地移到了她的面前,連汐娩自己也並未看清他是如何起身,如何掀開珠簾,如何到了她的面前。壓下了片刻的驚詫,汐娩抬起雪白的皓腕,在一旁的小矮幾上挑揀了一顆果子塞入口中,偏著頭斜睨著尤鳴莨。
尤鳴莨口也未開,只是從袖中掏出一個素淨的白玉瓶放到了矮幾上,慢慢地抬起眼瞼定定地看著她。
汐娩咬著果子的貝齒,一個慌張下就咬著了下唇。她緊緊地抿住嘴巴,伸手取過那白玉瓶,猶豫地開口︰「什麼東西?」
「該是動手的時候了。」尤鳴莨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將她表情上細微的變化都收入了眼底,嘴角慢慢地浮現出一絲殘酷玩味的笑來。
手慢慢地收緊,汐娩一翻腕,已將瓶子攏入了自己的袖中。她眼楮依舊盯著果盤中色澤鮮亮的果子,不動聲色地開口淡淡道︰「毒性如何?」
「無色無味,一觸即死,且無任何征兆。」尤鳴莨依舊勾著那抹邪異的笑,望著汐娩努力地鎮定神色的臉龐,才又慢慢地接道,「如今你有孕在身,他定不會對你多加防備,這是你最好的時機。不要再心慈手軟了,師傅對你抱著厚望呢。」
「是,幫我回師傅,我不會讓他失望的。」捏在指尖的那枚水潤的果子突然碎裂開來,水綠的汁液順著手指滑入了掌心,潮濕黏膩,令人心煩意燥。汐娩扔了果子,站起身朝珠簾外喊道︰「沁兒,送尤太醫。」
尤鳴莨瞥了她一眼,斂起笑容,微彎著身子告辭道︰「這安胎藥娘娘要記得吃。」說完,就取過一個藥包遞給了走進來的沁兒。
汐娩擦了擦手,捧起一旁放著的書卷,看了半天一個字也沒能入眼。心里煩躁,待反應過來時,已經伸手將書卷扔得遠遠的了。
孩子才一個半月,就要讓自己的娘親去謀害他的親生父親?天下有這麼可笑的事嗎?她低頭輕輕地撫模著自己還很平坦的小月復,緊蹙的眉頭再也沒有松開過。
而剛剛被汐娩給趕了出去的不渝,現在正走在回永硯殿的路上,掰著手指頭不滿地念著︰「還沒怎麼說上話就被趕出來了,尤太醫怎麼每次都這麼神神秘秘啊。」當初她中毒時,尤鳴莨給她運氣逼毒時就不讓旁人在場,如今也是一樣。她搖了搖頭,繼續心不在焉朝前地走著。
「秦不渝!」一個稚女敕的聲音從天而降。
不渝急忙剎住了步子,扭頭四處看了看,才突然見到頌兒小小的身子從一旁跳到了她的面前︰「你在干嘛?」
不渝看著他黑漆漆的眼楮,嘆了一口氣彎下腰對著他的眸子︰「頌兒殿下,不渝正往永硯殿趕呢。頌兒殿下在干什麼?下學了?」
「嗯。」頌兒連連點頭,又突然眸光一閃,舉起右手湊到不渝的面前,「我在抓蛐蛐兒。」
視線落到他肉乎乎的手上,一只翠綠的蛐蛐兒正奮力地掙扎著。不渝咧了咧嘴巴,納納地開口︰「頌兒殿下,您都已經快九歲了,還玩蛐蛐兒呢?」
「晟哥哥他都那麼大了,不也玩嘛!」頌兒不樂意地嘟起了嘴巴,但還是依依不舍地扔了手中的蛐蛐兒,撓著腦袋嘀咕著,「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陪我玩。」
乍听到他提及蒼晟,不渝還一時沒有想起來是誰,半天才拍了拍腦袋笑道︰「晟哥哥跟你劉寰遠哥哥一起去坦蕃玩了,玩夠了自然就回來了。」也真不知道陛下是怎麼想的,偏偏讓蒼晟那個長不大的孩子去鎮守邊界,讓堂堂的景陽王爺留在蒼都無所事事。
突然听到蒼頌疑惑地開口︰「是不是娩妃有了小寶寶?是不是要有個小弟弟陪頌兒玩啦?」
「是呢,頌兒殿下。」不渝捶了捶一直彎著的藥,微微地挺直了些。抬眼看天色也不早了,一個下午就這麼折騰完了,便拉起頌兒的手道,「頌兒殿下,現在也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好!」頌兒干脆地握緊了她的手,蹦蹦跳跳地朝前走了去。而那一直在旁邊守著的老麼麼也默默地跟在後頭。不渝微微回頭看了她滿是皺紋的臉,心里苦澀不堪,這勞身又勞心的活,什麼時候就由她做了呢!
傍晚的風吹過她的面頰,頭頂上密密地疊在一起的樹葉嘩啦地翻涌著。蒼頌突然開口叫嚷道︰「啊!那是誰啊!好像是司徒大人呢!」
不渝的手一緊,急忙踮起腳慌張地四處查看著,人影還沒見著,就听見頌兒低低的竊笑聲。慢慢地放下了腳後跟,不渝低下頭狠狠地瞪了一眼蒼頌,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常拿她開玩笑!仿佛是自從那次在佟陽行宮中,自己救了落水的他,而司徒景修也恰好跟在身後救了自己,蒼頌一看到他們倆就喜歡露出賊賊的笑來。才多大的孩子呢!不渝撇了撇嘴巴,抽了手就將頌兒丟在了一旁,料他也不會去和嵐後告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