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說歹說勸走了蒼珞,心想著司徒景修眼下定還未回府,不渝便獨自一人走在積著厚厚的一層雪的街道上。怕是因為這場雪來得太突然太盛大,街道旁的小貨攤都少了大半成,人影也少了許多。腳踩在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明明是潮濕的,卻有著干燥的聲音。路過十三樓的時候,她不禁停住了腳步昂首看著那個在寒風中搖曳著的布帷。雖然門扉緊掩,但依舊能听到樓內喧鬧的聲響,聞到陣陣的酒香。她跺了跺腳,抖去了繡鞋上沾著的雪,推門走了進去。
一股暖意立即撲面而來,幾乎在那一個瞬間就能融化了她。坐到靠著牆壁的角落里,看著上前詢問的小二,突然彎了眼角︰「一壺花雕,一份糖蒸酥酪。」小二顯然愣了一下,盯著她半晌才遲疑地走向了後廚。她倒是低下了頭去,若無其事地笑了笑。那是當日劉寰遠來時點的酒和點心,當時她也是驚訝了好久。念及劉寰遠,她的笑容又黯了幾分,自那日之後便再也沒有見到他了,真不知他如今怎樣。突然之間,自己的祖父就變成了逆臣賊子,他又如何自處?
「喲,這不是那個抓相公的小姑娘嗎?怎麼,相公又跑了?」十三娘依舊穿著輕盈的一身水色薄衫,似根本就感覺不到寒冷。她放下自己親自帶來的花雕,笑眯眯地看著不渝,「怎麼跟劉公子點一樣的?難不成連這暗號你都知道了?」
「什麼暗號?」不渝一听到這類的字眼就格外的謹慎起來。
十三娘笑了笑,倒出一杯暖過的花雕酒遞給了她︰「暖暖身子吧,」松了手便無奈地搖了搖頭,「那孩子打第一次來咱們十三樓,就點這一道奇怪的搭配,久了我便也認識了。自那以後,只要一听到客人點這兩樣,我便知是他了,自然親自上來問候一番了。」
原是這樣,還是自己過于緊張了。不渝松了口氣,自嘲地撇了撇嘴巴,握住暖熱的杯盞抿了一口。十三娘似是看出她的不開心,也跟著收斂了笑,探身問道︰「怎麼?一個人來?怕不是真的相公跑了吧。」
「當然不是,」不渝差點將口中的酒噴了出來,苦笑了笑,還是覺得有解釋的必要,「那個人還不是我相公。」
「還不是?」十三娘揚起了眉梢,一張臉上滿是歡悅,「那等不了多久就是了嘛!小姑娘家別那麼心急。」
不渝不由啞然,眉頭都擰到了一處︰「我,沒有……」
十三娘站起身拍了拍她的頭︰「罷罷罷,十三娘就不跟你說笑了,你慢慢用,要什麼直接說,我去招呼別的客人了。」
她剛走沒一會兒,不渝正在低著頭看著暗紅色的花雕酒出神時,身旁的椅子微微地動了動,一個小腦袋從桌沿下冒了出來。
「你哭了……」那小人兒伸出胖乎乎的手指著不渝的面頰。
她一驚,慌忙舉起袖子去抹,果然是濕了一大片。怎的就流淚了呢,她無奈地扯起嘴角,提起精神望著面前那個小男孩。看上去不過五六歲的模樣,粉妝玉琢的,穿著赤紅色的對襟棉襖,裹得跟粽子一般,只露出同樣胖乎乎的小圓臉。她不禁想起了頌兒,心里又喜又酸,旋即傾身上前捏起他的臉頰來︰「你叫什麼名字啊?幾歲了?」
「我叫棄兒,我已經六歲了。」他粉粉的小嘴巴一張一闔,聲音清亮亮的,還帶著孩子的特有的嚅嚅感。
不渝看著他只覺得心里暖暖的,仿佛面前的棄兒就是個小火爐。只是,為何叫棄兒呢。
「哎呀,你這個臭小子,怎麼爬上客人的桌子呢!」十三娘火燒火燎地趕了過來,一把就拎起了棄兒的後領,訕笑著對不渝解釋,「這孩子一向不怎麼听話,打攪了。」說著,就急匆匆地想要拖走他。
不渝也不明白為何自己怎麼會開口攔住了她︰「稍等,十三娘,他,是您的孩子?」
十三娘尷尬地笑了笑,一巴掌就拍到了棄兒的腦門上︰「他要願意叫我一聲娘才是啊!」說著就將癟著嘴巴快哭出來的棄兒抱在了懷中,「撿來的,所以就叫棄兒了。」似乎並不願意多談,她寥寥幾句解了不渝的疑慮就匆匆抱著棄兒走開了。
留在桌子上的不渝望著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淺淺勾起嘴角,便丟了銀子起身離開了。就算是被丟棄的棄兒,也比頌兒過得好過得幸福,那不也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