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大人?」汐娩微愣片刻便已站起身來,留意到他仍然面色鐵青地盯著自己身旁的不渝,她不禁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垂著頭吹著碗中濃湯的妹妹。真真是一對冤家!她在桌底用腳狠狠地踢了她一腳,面上卻笑道︰「大人,不妨一起晚膳吧。」說著,就已吩咐了容卉添碗筷。
一旁的伊塔同樣面色嚴峻地站起身來準備行禮作揖,卻被低著頭的不渝一把拉扯回原位。松了手又捧起桌上的碗,仰頭就喝了一大口︰「司徒府上的晚膳想必比咱們淺碧小築的要好得多,司徒夫人的手藝可是相當好的呢!姐姐,他才不會稀罕呢。」怎麼一鼻子的酸味呢?難不成為了去腥,這魚塘中的醋放多了不成?汐娩尷尬地想要解圍,卻見司徒景修已經一撩衣擺徑自坐到了不渝的對面,取過碗筷就盯著不渝咬牙切齒地說道︰「淺碧小築的佳肴,我倒從未有機會嘗過。容卉,我也要她喝的那白玉青魚湯!」
一根刺生生地鯁在了喉嚨里,不渝扭過頭悶咳了幾聲,滿臉都憋得通紅。伊塔急忙伸手替她輕拍著後背,完全忽略掉一旁面色各異的人來。司徒景修沉下臉,雙眼依舊緊緊地盯在不渝沁出了淚來的眸子上,微微偏側了頭對容卉吩咐道︰「拿醋來。」
汐娩不動聲色地挪過那盆魚湯,湊上前細細地嗅了嗅,無奈地取笑道︰「我以為醋已經夠多了呢。」
好不容易吞了一大口米飯才稍稍緩解了喉嚨里的疼痛,听到汐娩這一番冷嘲熱諷,不渝驟然抬起胭紅的臉,瞪著眼楮埋怨道︰「姐姐!你別偏幫著外人行嗎?」
「我沒有啊?」汐娩將湯盆推了回去,恍若不解地看著鼓著腮幫子的不渝,「司徒大人怎麼算外人呢?他不早就經過我同意要娶你過門的嗎?」
不渝的臉泛起一絲不正常的潮紅來,她推開碗筷正準備起身離開,卻听到瓷碗落地的碎裂聲。她循聲望去,卻是伊塔手中的飯碗一個不穩竟摔碎在地上,而他深深埋下去的臉卻隱在暗處,看不清究竟怎樣的神情。
「你……」不渝望著他艱澀出聲。
一直安安靜靜的那維慢慢掃過桌旁的人,最後才將視線輕輕落回伊塔身上︰「伊塔大哥,我們回去吧。」
他點了點頭,緩緩地仰起了臉,在燭光搖曳的光影下,他的臉竟蒼白得無一絲血色。那維扶著他站了起來,略微幾句辭別的話後,便急急地走了出去。屋外的夜色濃稠如汁,兩人相攜的身影迅速隱沒在黑暗中,唯獨片片的雪花輕飄飄地落下。雖看不清了看不見了,可不渝卻依然看著他消失的方向,整個身子紋絲不動,只是眼底卻有癢癢的感覺,想要一股腦地傾泄而出。
汐娩心中喟嘆一聲,起身拉了她回來︰「已經走遠了,你坐回去和司徒大人好好說說,有什麼事不能解決呢?」
「好好說說?有什麼好說?」她驟然回轉過臉,恰好迎上他深藏著刺痛的雙眸,她恍若未見一般沖到他面前,指著他便哭道,「你憑什麼要故意為難他?你明明知道他對我來說有多麼重要,你還偏偏讓他難堪!」
司徒景修緊抿雙唇不言不語,只是看著她任由她的一番指控,可是桌下放在膝上的雙拳卻越攥越緊,渾身的血液都似凝滯了一般。汐娩見她實在有些不可理喻,忍不住上前堵住她的話︰「不渝!如果伊塔對你那麼重要,那你把司徒大人放在哪里!」
「你還說我!」不渝仿佛受了驚的小獸,不顧一切地為了保護自己去刺痛別人,「你呢?你和陛下為什麼不好好說說?你們的事為什麼就不能解決?你有什麼立場來勸我?你竟然還和他一唱一和,你們把伊塔當什麼!」
「 」的一聲悶響,卻是司徒景修舉拳捶向桌子的聲音,他不顧指節的烏青,只是狠狠地拽過不渝,將她推在了椅子上。撐著椅把傾平視著她的雙眼,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口中擠出話來︰「已經夠了!如果這是你就是你要向我報復的,那麼已經夠了,不要再累及娘娘。你若不想見我,我立馬就走,也絕不會主動出現在你面前,除非等你鬧夠了。」說完就已直起身來大步朝門外走去,門剛一推開,風雪就已經卷進了暖融融的屋內。不渝慌忙撇開臉,卻仍舊有一片冰涼的雪花飄進了眼中,迅速融為水,順著臉頰悄然地滑落。
「司,司徒大人!」汐娩無可奈何地瞄了一眼呆愣的不渝,便急忙追了出去。
真的再也不見了?她用力咬緊了牙關,也不知是不是被這凜冽的寒風吹的,她渾身不禁微顫起來。她縮到椅子上,伸臂環住自己的雙肩,可是轉瞬就已狠狠地在自己的臉頰上抽了一巴掌。臉上火辣辣得疼著,她卻突然咧開嘴笑出了聲。活該,真是活該!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自己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本來可以不用這麼糟糕的啊,本可以委曲求全去和織錦共侍一夫啊,本可以拋卻自己的執念和他紅袖添香、賭書潑茶的啊。都是她活該,都是她蠢笨,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傷人傷己!
他轉身離開時的背影那麼決絕,似乎真的要斬斷所有的一切。她偷偷地看了那麼久,卻沒有等到他的回頭。
圈住膝頭的胳膊越收越緊,她緩緩地彎下細長柔膩的脖頸,將臉深深地埋入了臂彎中,膝頭上的杏黃色裙裳迅速濡濕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