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天連地的紛紛雪幕下,馳騁著一匹箭一般的快馬,雪花下得太大太急又太密,快馬奔過後的地面上連個腳印都絲毫看不見,可謂真正的踏雪無痕,疾馳如飛。天壓得很低,仿佛就在人的頭頂上一般,讓人不禁覺得呼吸有些沉悶。由于已身在城外,遠處還能模糊地辨出連綿遠山的輪廓,卻早已是白雪皚皚。馬上的人遙遙望去,依舊看不清前方的路,茫茫得只讓人覺得無端的害怕。
不渝歪著頭縮在伊塔的懷中,躲避著迎面刀子一般撲來的風雪,眼楮早已睜不開,只是低垂著睫毛任由風吹出來的淚水混著雪水急急流下。身後的伊塔一手執著馬韁,一手緊緊地圈住不渝,一路上快馬加鞭,一口氣都來不及松。
「讓那維一個人真的沒關系嗎?」不渝將頭埋入他懷中大聲地問著,耳邊是呼嘯著的風聲,很快就將她的聲音湮沒了。
伊塔緊了緊韁繩,又喝出一聲「駕!」才微微低了下巴抵住她的頭頂說道︰「你現在身份不同了,帶了私自逃出會有麻煩的,一旦出現了危險,那維帶著便不好應付。我現在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後,就回去接她。」
不渝抓住他寬大的大氅,又將自己往後縮了縮。全身上下都是冰冷冰冷的,說話時呵出的氣很快就凝成了細小的冰晶,她又提高了嗓子喊道︰「那我們還有多遠?」話音剛落就急急地咳了幾聲,嗓子眼里又癢又疼,看來還是無法太過度用嗓子。
伊塔急忙低喝道︰「你別說話了,說了又听不清,再壞了嗓子就糟糕了,」說著已眯著眼楮朝前方辨了辨,才喊出聲,「不遠了不遠了,過了那座山就安全了,你再等等。」
可沒等不渝完全放下心來,就已听到身後響徹天地的馬蹄聲,轟隆隆的,在空曠的原野上回蕩著。不渝下意識地抓緊了他的衣袖,驚恐萬分地開口︰「他們發現了?可是好像有很多人追來啊!」
「嗯,確是不少。」伊塔並不見有多慌張,他依舊沉著地駕著馬,兩腿一夾馬肚又加速了起來。
不渝只覺得自己的身子都難以穩住,顛簸著渾身都似散了架,她牢牢地抱住了伊塔的胳膊,努力地伸出頭朝後看去。茫茫的雪天中,已能看到趕來的兵馬,皆是持著弓箭的黑甲騎兵。
「是,是宮里的!」她張皇失措起來,卻仍舊有些茫茫然。她不過是個小得不能再小的郡主,陛下何必大費周章派出這些精兵來捕捉她呢?還沒待她理清自己的思緒,耳邊只听到風聲中夾雜著一個似是裂帛的聲響,穿透了飛雪破風逆向而來。伊塔急忙大喊︰「抓牢了!」說著已松開摟著她的左手,抽出腰間的馬刀就翻手隔開,叮叮當當,箭頭撞在刀上隨即就減了速落在了地上。
轉瞬,身後的箭越來越密,和到處紛飛的雪花揉在了一起。雪是緩的,箭是疾的。一道道飛射過來的箭閃耀著冰冷的光芒,似嗜血的獸,張著碩大的嘴巴探了過來。伊塔的臉色早已失去了先前的沉著和冷靜,眼神中有不敢置信的質疑,卻仍舊頂著風雪飛快地扭動著手腕,努力地隔開雨點一般箭,另一只手仍舊緊抓韁繩,奮力地駕馬前行。
不渝努力地睜大著眼楮看著前方的路,時不時地提醒一句,她知道伊塔正全力地應付著身後趕來的兵馬箭雨,她也清清楚楚地明白,身後的人是要置他們于死地!突然,背後的力量突然加大,伊塔仿佛沖撞上她的背緊緊地貼住了她,她不禁側過頭急忙問道︰「怎麼了?」
「沒事,」伊塔輕笑了笑,安慰道,「繼續看著路,你不是會騎馬嗎?交給你!」說著已經將韁繩交到她手中,接著又飛身轉了個方向揮刀斬箭,雪地上頓時是一個又一個小小的黑窟窿,都是沒入雪中的箭頭。他緊咬牙關,嘶吼一聲,從馬背上的包裹里又取出一把刀,雙手同時揮刀擋住即將就到面前的飛箭。
不渝緊握韁繩,手忙腳亂地駕著馬,不知是由于害怕還是緊張,她的手一直是顫抖著,絲毫力氣都使不上,眼看身下的馬速度越來越慢,她不禁著急地喊了起來︰「它,它不跑了,怎麼辦?」
伊塔縱身轉了過來,依然握著刀的雙手環住了不渝,覆住了她握著韁繩的手,他湊到她耳邊低壓著聲音道︰「我來,什麼都交給我,有我在,你,放心吧。」不渝緊緊咬著牙,渾身都抽痛著,她伸出手試圖撫上他的臉,卻被他不動聲色地躲過︰「小心,別鬧。」
她卻偏偏不听,努力地攀上他的臉,立即就感到手心里的粘濕,帶著濃烈的血腥味。「你怎麼了?你受傷了?」她望著手心里大片的血跡驚惶開口。
「沒事,」伊塔抹了抹臉上的血跡,笑了起來,「剛剛箭劃破了臉而已,你看,我們已經逃出來了。」
果然,身後已經沒有追趕過來的馬蹄聲,也不見紛紛如雨的箭了。不渝松了一口氣,低低地念到︰「那就好那就好,」突然眼前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茅屋,她激動地指著前方叫了起來,「伊塔,你看你看!前面有個茅屋,我們去那里休息一下好嗎?再這樣跑下去,你會累壞身子的。」
伊塔抬起頭努力地看清了前方,終是舒了一口氣,卻似從胸中重重地嘆出了一口氣︰「到了,我們到了,到了這個茅屋就好了。」
那個茅屋的屋頂已經完全被雪覆蓋住,但看起來依然在風雪中保存得很好。伊塔扶著不渝下了馬,卻牽著馬走到一旁,伸手抹了抹臉上的血跡笑道︰「你先進去,我去拴馬。」不渝點了點頭。伊塔緊緊地凝住了她的眸子,仿佛想深深地將她的一切都映入腦海里,這樣便再也不會忘記了一般。其實她的樣子早就銘記在心里了,想忘都忘不了,可是他卻又偏偏看她怎麼也看不厭。兩人之間簌簌落下的雪花很快就模糊了彼此的視線,不渝咧嘴一笑,指了指馬道︰「快去喂馬吧,它也累了,」頓了頓,又莞爾一笑接道,「我等你。」
伊塔的嘴角僵住了片刻,隨即卻又緩緩地上揚了起來,「好!」
沒等伊塔先走開,不渝就轉過身子朝門口走去,輕輕敲了敲卻沒有任何回應,想來在這荒郊野外的,這唯一的一座茅屋也不該是有人住的,大概就是給過路的行人歇息而已的吧。她用力推了推門,果然「吱呀」一聲開了。眼楮一時沒能緩過來,眼前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她站定後輕輕搖了搖頭,待恢復之後才慢慢睜開了眼,可是隨即整個人就僵在了那里,像是被冰凍一般,再也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