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未見,蒼晟似乎變了許多,面容已少了幾許從前的孩子氣,反而更多了一分成熟的意味。想必在那坦蕃邊境,環境艱苦,亦磨練了他的性子,一身黑衣更襯得他輪廓分明。汐娩遙遙望去,竟有些不敢認,只是怔仲地看著眼前衣袂飄飄的少年,心里惶惶不安。蒼晟也不動聲色地盯住了她的眼眸,握著彎刀的手緊緊捏了起來。面前的女子依然是記憶中的模樣,淡淡的眉眼,不露悲喜,秀眉常常微蹙,似能擰出一波秋水來。然而縱使模樣未曾改變,他卻依舊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流露出的滿足與安逸,他知道,如今的她是幸福的。如此一想,便更覺得胸腔中的那顆心髒跳得更是激烈,怦怦地似要掙月兌出來。手越握越緊,指節都泛出青白,他將視線從汐娩面上移過,狠狠地瞪住馬車內的那個人來,就是他,奪了本該屬于他父親的一切,更奪了他想要的一切!
看見蒼晟眼中越來越明顯的恨意和周身散發出的凜冽殺氣,汐娩心一驚,立馬縱身跳下了馬車。粉色的衣裙翻飛,她皓腕一伸,輕巧拂去面上的亂發,故作驚疑︰「晟兒?怎麼是你?」
蒼晟的心頭一震,眼神頓時有些慌張起來,看向汐娩的眼底也露出微微的迷茫之色。半晌,他才兀自笑開︰「我早說過我會回來的。」
汐娩暗自捏緊了衣袖中藏著的袖箭,斂了神色上前,指著身後那一萬西南軍︰「你這個樣子回來是什麼意思?」
「你早知道了不是嗎?」蒼晟揚起嘴角笑了笑。汐娩卻微怔了片刻,如此的蒼晟根本不是她所熟悉的,記憶中的他仍是像個胡攪蠻纏的孩子,而眼前的這個人,卻已是一副成熟冷酷的模樣。她定了定心神,揚起笑顏︰「我不會讓你得逞的,不是你的,終不是你的,你再奪也毫無意義。」
蒼晟只覺得心仿佛被一記猛錘砸下,良久,他才提起彎刀,縱身朝馬車直直飛來。
「大膽!」汐娩一聲嬌喝,已飛身擋在了馬車前面,抬起右臂觸動機關,一道亮光倏地自她袖中閃現出來。蒼晟一個急翻身,險險避過了那把小巧的袖箭,定身之後,才不敢置信地死死盯住了汐娩。汐娩面上仍是鎮定自若,只是揚手一揮,喝道︰「保護陛下,除掉逆臣!」話音剛落,潛在山間的人馬瞬間就站了出來,竟有赫赫三萬余!
蒼晟不禁大驚失色,本以為一直跟在馬車後的人馬不過五千,自己便胸有成竹地帶了一萬西南軍,卻沒料城外的山間竟然早早就埋伏了兵馬!猶如一道霹靂打在身上,他已明白自己上當受騙了,自己區區一萬人,如何敵得過這三萬兵馬!
他恨恨地盯住面前笑得雲淡風輕的麗人,眼中突然露出悲戚之色,如同受傷的小獸,亮晶晶的眸子里是濕漉漉的波光。他看著汐娩輕聲問道︰「你真那麼想殺我?」
看著他受傷的眼光,汐娩別開臉去,聲音也有些歉疚之意︰「是你們叛國在先!陛下你們動不得!」說著,又凜然守在了馬車前,一副拼命的模樣。
蒼晟嚴重的柔光漸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明顯的鋒芒,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喊出聲來︰「林汐娩,你听著,我要的東西,我一定要得到!」說著,又舉起彎刀砍了過來。汐娩只覺得面前一道急風,蒼晟的面容也在刀光中漸漸模糊不清。身後兩隊人馬已經廝殺起來,山坡上響起響徹天地的刀槍鳴聲和吶喊聲。
眼看刀鋒就要至自己的面前,汐娩仍是直直地笑看著面前的少年,心里卻在不停地揣測著他是否真的中了自己的計。面前逐漸清晰起來的面孔,的的確確是緊繃的,連額旁的青筋都能看出幾分。汐娩唇角一勾,明明知道他雖然刀勢甚猛,卻不會傷她半分,但最終仍是佯裝腳下一絆,身子直直地倒了下去。抬起頭來,果然見蒼晟早已收回彎刀,一臉擔憂地看著她。扶著馬車站直了身子,她一絲一絲收起了笑容︰「你這樣,根本就奪不到你想要的東西。我若一直攔在這里,難道你就一直殺不了他?」
「要你管!」蒼晟顯然被她激出了氣,撇著嘴巴悶悶回她。汐娩不禁一笑,到底還是從前的性子,彎腰從馬車上取出兩把短劍,回頭道︰「你先過了我再說!」說著,就雙手持劍迎了上去。
蒼晟握著彎刀的手竟然濡出了汗來,他將刀柄握了又握,才猛吸一口氣將彎刀橫在了胸前,只琢磨著究竟怎麼出力才能傷不著她。汐娩卻不管不顧,伸過左腳朝前滑行而出,兩把短劍已經一前一後逼向了蒼晟。蒼晟急忙反手抵住,手腕急翻,硬是將她的短劍給隔了開去。汐娩嘴角一勾,持著短劍又逼了過來,腳下帶風,裙角翻飛。她腳下不停交換著步子,身子已經飛快地轉動起來,飛舞的發絲和粉色的衣裙都舞成了一灘光圈,蒼晟忙不迭地舉著彎刀不知如何是好。若是直攻,卻也怕傷了她,若是這樣呆呆地看著,卻不知道她何時會突然來一記猛招。他不忍傷她,可她卻是下定了決心要殺他的。心里泛起的苦楚翻江倒海一般,只覺得風聲瑟瑟中,他的呼吸都是艱難的。
眼看他早已停在原地呆呆地看著自己,汐娩也不知自己是喜是悲,只能嘆口氣便瞬間頓住身形,兩手一交叉,手腕一使力,短劍已倒翻過來,左右分別攻向他的兩肩。蒼晟一個恍惚,已覺得肩
上的鈍痛,低頭一看,竟不過是被劍柄擊過,心下竟不知是什麼滋味,只是猛地抬起頭看著汐娩。
「你再這個樣子,就不如早早回坦蕃邊境去!」汐娩立在馬車前,無可奈何地看著他。蒼晟卻只覺得心里熱潮翻涌,身後那混亂的廝殺場面仿佛不存在一般。汐娩自懷中模出幾枚銀針就飛了出去,口中卻高呼︰「看針!」
蒼晟頓時回過神來,提起身子避過,落下來時已然一副嚴肅的模樣。汐娩掄起短劍,便又欲上前。蒼晟提起彎刀接了幾招,卻也不過是隨意應付而已,而大部分的注意力卻集中在馬車上。馬車前緊緊站著八人,看著周圍的動亂絲毫不為所動,看來是保護蒼珩的,且都是身手不錯的高手。他一邊拆招,一邊慢慢靠向馬車,見汐娩仍然步步緊逼,他不得不回神猛地在胸前橫起彎刀,朝著汐娩的身影就橫劈過去,見汐娩連連後退的機會,他已經縱身踩在馬背上,腳下輕點,身子已直直地朝馬車內飛了過去。馬車旁的八人急忙上前欲攔,卻被早早跟在蒼晟附近的那幾個黑衣高手擒住。趁著這空檔,蒼晟持起彎刀就欲朝蒼珩的頭頸砍去。沒料馬車中竟然轟的一聲響,穩坐馬車中的人已從車頂飛身而出,烏黑的頭發被風吹散開來,倒是罩住了大半張面容。蒼晟卻急著怕汐娩回過神來阻攔,急著又提起身子點著,馬車朝那身影追了去。
定住身形的汐娩急忙大嚷起來︰「蒼晟!你的西南軍都快被覆滅了,你一人還執著什麼!」
蒼晟不由朝周圍一看,果然早已處在劣勢,那一萬精兵死的死傷的傷,大略看去不過剩下百余人。他心里一緊,明知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可是眼看蒼珩就在面前,怎可輕易放過。更何況,汐娩就在自己的身後,只要伸出手就能觸踫得到,他不願意放過這麼好的機會。他背對著汐娩就大笑起來︰「我就是要死,也要親自砍下他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