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都是混沌的夢境,擾得心緒不安。不渝睜開眼來就發了很久的怔,直到听到外殿汐娩的說笑聲,這才慢吞吞地爬了起來。用了青鹽漱口,還能依稀感覺得到唇上微微的痛,她嘴巴一張,吸了一口涼涼的空氣。
走出來一看,就見汐娩正笑眯眯地和容卉打著趣,整張臉上滿是榮光,似一朵開得極艷的灼灼桃花。不渝踟躇不前,透過翠綠的珠簾遠遠望過去,只覺得連她周圍的空氣都是甜的。她低下頭無奈一笑,正準備轉身走回去,卻被汐娩一眼看見︰「起來了?快點出來用早膳吧。」
只好提起精神彎起嘴角走了出去,汐娩替她安排了碗筷,便蹙起眉頭看她︰「沒休息好呢,臉都是黑的。」
不渝伸手一模,失聲笑道︰「若是黑的,豈不是包大人了?」
閑閑地聊了幾句,不渝突然想到那日看到的武青松的尸體,不免皺眉問道︰「我一直忘了問,武青松死掉以後,為什麼連頭都被人切去了?難道別人沒認出他不是陛下?」
汐娩輕輕放下手中的筷子道︰「是我,我以為這樣別人就會真的把他當成陛下,說不定就不再繼續追究了呢?」沉吟了一會兒,她才悶聲道,「倒真是對不住他,他說為了報答陛下,報答司徒大人,連一條命都毫無猶豫地送了出去,我,我還沒好好給他厚葬。」
「那,那蒼晟真的,真的是你親手殺死的?」不渝湊過腦袋去,看著汐娩漸漸黯淡下來的臉,小心翼翼地問道。
汐娩並沒回答,只是拿起筷子準備去夾一塊點心,但還沒伸出手去就又放了下來。半晌她才幽幽道︰「我不知道他會站在那里不躲開的。」
「也是個傻小子呢。」不渝嘆了口氣,扭頭看窗外開得雪白雪白的杏花,似飛雪簌簌,在春風中飄搖而落,良久她才輕吟出聲,「一波春水繞花身,花影妖嬈各佔春。縱被春風吹作雪,絕勝南陌碾作塵。」
汐娩聞聲不禁抬頭看了她一眼,眼波里是難以言喻的關切和擔憂。不渝慢慢回過頭來笑道︰「是不是今日就宣旨讓公主去和親了?我們也去看看吧。」
站在殿外候了許久,才見張公公笑迎出來︰「娘娘郡主可以進來了。」說著便打了個千,將她們迎了進去。殿里除了蒼珩,只留下蒼珞劉寰遠和司徒景修三人,兩人都目不斜視地請了安便坐到了一旁。汐娩本就是陪著不渝而來,她雖然知道她這個妹妹的心思,但究竟是怎麼打算的,她倒是不清楚的。而不渝卻是一直扭著頭看著蒼珞,刻意忽視了對面司徒景修冷冷的目光。蒼珞倒是格外的安靜,沒有她們原以為的大吵大鬧,只是這樣的安靜反倒讓人覺得擔心。不渝看著蒼珞慘白的小臉,扭過頭去看司徒景修身旁的劉寰遠,竟剛好迎上他投過來的擔憂目光。心里一納悶,便更覺得不明了。那種擔憂的目光,真的僅僅是哥哥對妹妹才有的嗎?他,真的是個鐵石心腸的人?
蒼珩見殿內一陣奇怪的靜默,開口問道︰「你們來做什麼?」
汐娩撇了撇嘴巴,瞄了一眼不渝,便沖蒼珩無奈地笑了笑。蒼珩意會,轉過來問不渝︰「敏賢郡主這次來,又打的什麼主意?」
不渝心一沉,站起身來走到大殿中央,直直地跪了下去︰「陛下,不渝懇請陛下同意讓我隨公主一起去坦蕃,公主性子急,在那里也沒什麼相熟的人,所以如果我能一起去的話,她不會太悶的。」
「你隨她一起去?」蒼珩不敢相信地盯著她看了半晌,才急急地去看汐娩,「當真?她這個主意,你可知道?」
汐娩也還在震驚里,良久才緩過神來︰「回陛下,臣妾並不知道,她,她,」吃吃說了半句,她就定下了心來,「她自己做的決定,我不好阻攔,若是陛下同意那就同意了吧。」說著,就似乎漫不經心地看了看仍舊面無表情的司徒景修。
蒼珩也立即會意,扭過頭來看了一眼司徒景修,嘴里卻還是問著不渝︰「你當真決定了?要知道坦蕃一行可並不似出去游玩啊,漫漫雪山路,風雪交加的,你的身子本就不好,若是……」
「陛下也太過擔心郡主了吧,」突然一個聲音冷冷地插了進來,蒼珩疑惑地看了過去,卻是司徒景修站了起來,「這次有御醫隨行,又不會傷筋動骨的,陛下連公主都不擔心,何況一個敏賢郡主!」
不渝的心一沉,只覺得渾身都僵硬了一般,良久才笑著抬起頭來︰「司徒大人所言極是,陛下,您就讓我隨公主一起吧。」
一旁安靜許久的蒼珞卻突然站了起來,走到不渝身邊硬拉了她起身,磚頭怒視著司徒景修道︰「你就眼睜睜地將她送走嗎?你就這麼不待見她?以前你可不是這樣的!司徒景修,你也就是個負心漢!本公主看不起你!」說著就拽著不渝往殿外走,不渝一驚,急忙掙月兌開來,低聲道︰「別鬧了,我決定好了的,難道我放心讓你一個人去那麼遠的地方不成?」說著,就急急地走了回去︰「陛下,您別在意公主的話,我已經決定好了的,和別人無關。」
司徒景修被蒼珞這迎頭一罵,倒是沒再說話,沉著臉走了回去。劉寰遠見狀,只得走上前來道︰「陛下,就讓郡主去吧,不過將公主平安送到就讓她回來就是,讓她一路上
陪陪公主倒也不礙事的。若是陛下仍是不放心,就讓寰遠護送公主吧。」
蒼珩的眉頭越來越緊,方才被蒼珞這麼一鬧,總覺得事情越來越復雜,他都不大能看得明白了。顯然的是,不渝和司徒景修鬧別扭了,而且鬧得挺大,說不定都比得上上次他和汐娩的了。想到這里,他又不動聲色地看了看汐娩,剛好迎上她看過來的無奈眼光。這個倔性子,怎麼姐妹倆都有呢?自己若不是被行刺受了傷,還不知道她何時能回來呢。心里漸漸有了數,他回過頭斂容道︰「都安靜下來吧,朕不過是讓長公主和親坦蕃,怎麼你們跟著鬧這麼多事來?不渝要去你就去吧,送公主到了就立刻回來,別讓你姐惦記得慌。還有,」他直接掠過司徒景修看向劉寰遠道,「你也隨著去吧,務必保證她倆的安全。好了好了,都退下吧,一早上就鬧得慌。」說著,便不耐煩地撇過了頭,不再言語了。
不渝仍舊有些發懵,腦子里不停回想起司徒景修冰冷的話來,每一個字都刺得她生疼,直到蒼珞走到她身邊扶了她起身,她才漸漸地回過神來。
「走吧,別再發怔了,」蒼珞勸道,臉上掛著一絲苦澀的笑,那神情竟成熟得不似她自己,「有點人真的不值得呢,你付出再多,他都不會知道的。」
是啊,付出再多的真心,他也不會知道。
她想走近,他卻將她拒之門外。她要離開,他竟對她鼓舞歡送。
這樣的他,還抱著什麼希望呢!
一顆心就這麼被他碾成了塵土,一直一直的,往下墜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