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號仍是假期，桂香老師打算懶覺後去書城購買復習書，為調干考試做準備。還未完全清醒，手機響了。「您好！桂香老師，今天有一位新老師要來，安排在你的宿舍。你準備一下。」是總務主任的電話。「好的，大約什麼時候到？」「應該是上午，已經下了火車。」總務主任掛了電話。
桂香老師睡意全無，瞅瞅對面的床鋪，空空的，還是李梅老師離開後的情景。桂香老師東西不多，就讓那床鋪一直空著。享受那一份空曠。「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她爬起來，擦拭那張空床，床架、床腿、床板，仔細地擦拭，用拖把擦拭水磨石地板，連窗台也擦拭了一遍。房間頓時亮堂起來，她不由得得意起來，坐在辦公桌前的轉椅上，欣賞自己的勞動成果來，「一定要給她一個好印象！讓她感到家的溫暖！」還猜想即將到來的舍友的模樣年齡脾性任教科目和年級。
「桂香老師，你住哪一間？」史保安的聲音。桂香老師應聲出門，看見史保安後面跟著一位高挑的年輕女子。「這位是剛來的孔燕老師，總務主任叮囑帶她住你的宿舍。」「你好！歡迎！」伸手去接行李。「你好！」孔燕老師也不客氣，將一小袋行李遞給了桂香老師。史保安轉身離去，一副完成了任務的輕松。
桂香老師熱情地幫孔燕老師鋪好了床鋪，說︰「你坐吧，只有一張椅子，待會兒到教室搬一套課桌椅去，我班教室有多的。」孔燕老師也是極度疲憊，不願多說。桂香老師看了一下手機，11點，該吃午飯了。「我們先吃飯吧，我請客！」孔燕老師說︰「我還沒有吃早飯呢！」桂香老師就遞給孔燕老師一條宿舍鑰匙，那還是李梅老師留下的，她一直放在右邊的抽屜里。然後順路叫上道行老師和李曉明老師，一起向校門外走去，仍是良友餐館。
「你們點吧，我請客！」桂香老師說道。她這算是一箭雙雕。一是回請道行老師，一是盡地主之誼為剛到的孔燕老師接風洗塵。席間，他們彼此好奇地探尋了出來打拼的動機。桂香老師先說︰「夫唱婦隨！隨丈夫南下！」李曉明老師說︰「反正應屆生在內地也不好找工作，不如出來踫踫運氣！」「你運氣不錯，一下火車就被人接收了！」孔燕老師說。他們都笑。說，「好好干，實習滿了，領導滿意了，你下學期就可以來當借聘教師了！我們歡迎你！」道行老師說。他們都以茶當酒，舉杯祝願。輪到孔燕老師介紹了，她幽幽的說︰「不想呆在原校了，與領導吵了一架，就跑了！」听者都覺得她在回避，也沒有追問。道行老師最後說︰「被老婆逼的！」勾起了一眾人的興趣。「大學畢業後就在紡織大學工作，紡織大學是三流大學，後來生源不好了，改為職業高中，後來紡織業都不景氣了，紡織專業當然也不吃香了。老婆擠兌我沒出息。我不甘心，堂堂華中師大的高材生，還是恢復高考第一屆重點本科畢業生，我要出息給她看看，就出來了。一下火車，看到這里有所學校，就來了！」
「你看，出息了！」李曉明老師打趣道。「可是，由大學到高中再到初中，不是魯迅寫的‘九斤老太，一代不如一代麼’」桂香老師也打趣道。「那不同，這兒是特區，是改革開放的前沿，是中國對外開放的窗口。」道行老師一本正經地回擊，好像他的正確選擇是不容褻瀆似的。沒有人再較真兒，倒出現了片刻的沉默。都不容易，都有故事，讓彼此保守那一方豐饒的自留地吧。在新的環境中，創造共同的話題，培育更多的友情。
吃罷飯，桂香老師買了單。李曉明老師要去會同學，先走一步；孔燕老師回宿舍補瞌睡，也走了；桂香老師與道行老師到書城買復習書。書城不遠，步行去可以省車費，也可以聊天。
書城有四層，滿滿的全是書，四周書架直抵屋頂，分門別類的書緊緊地矗立著。中間有一些矮書架，也是分門別類的書矗立者，只是有讀者翻閱的痕跡，比較松散比較凌亂，電梯的扶手旁也是書，每層一出電梯的正對面就擺著書，是最近最暢銷的書，書堆旁有手書的木板或紙板，寫著書名。桂香老師和道行老師也無心閑逛，直奔成人考試復習書系列專櫃，在三樓的里面，桂香老師挑了一本《近10年全國高考語文試卷集錦》《2001年高考復習語文仿真題10套》，到收銀處等道行老師。道行老師也買了兩本電腦方面的復習備考書，這時的桂香老師還是電腦盲。雖然在內地拿了一個《電腦水平考試初級證書》，但很虛，只停留在開機、關機、粘貼、復制的水平，五筆輸入法倒是利用業余時間學過，但半年不用，又記不得那口訣了。電子表格更是一頭霧水。她翻了一下道行老師遞過來的書，覺得很深奧，就說︰「我是電腦盲，听說學校要推行信息化教學，我還得提前作準備，不然，就被淘汰了。那就拜你為師吧！」桂香老師是真誠的，她早就有學的打算，只是沒有電腦，光看書就是不明白。道行老師認為她是謙虛，就說︰「謙虛過度是驕傲。不過，你願意學，我很願意收你為徒。有個條件，我的晚餐你包了。」桂香老師知道他在開玩笑，也就滿口答應了。「快餐，三元一份的。從今晚開始！不吃，是小狗！」回校的路上，他們約定，互相督促，抓緊復習，不許以工作忙為借口偷懶。
回到宿舍，桂香老師正想敲門，門開了！孔燕老師已睡足了，在床上倒立呢。「怪不得身材這麼好呢！你這麼注重塑形的。」桂香老師驚喜地說。「我的體力很差，要鍛煉鍛煉！」孔燕老師淡淡地答。一陣沉默。孔燕老師的手機響了，她拿著手機上了樓頂天台。桂香老師隱約感到孔燕老師在回避她。感到了一種生分，她們不會像先前與李梅老師那樣融洽。
接下來的幾小時，都在沉默中度過，這種彼此的沉默比空寂更使人難受。彼此禮讓著，惟恐一不留心觸踫了對方的敏感的神經，小心翼翼，大大咧咧的桂香老師很不適應，她必須調整自己，適應新的環境。還是她打破了沉默，說︰「晚上煮稀飯吃，你吃麼？」桂香老師是有灶具的，丈夫上次離開前為她置備的，就放在門前的過道里。平時就是燒開水用，節假日偶爾用。「好的。」還是淡淡的，孔燕老師總是心事重重。
吃罷晚飯，孔燕老師問︰「怎麼洗嗽？」桂香老師連忙介紹︰「燒熱水，拎到洗嗽間去完成」。這是一棟簡易的住宿樓，四層，住著借聘教師和剛剛考過離開了借聘的行列等著分配政府經濟適用房的老師，借聘教師一律住集體宿舍，待分房的正編老師住獨立間，可以帶家屬。從二樓到四樓，一層9間，中間是過道，房子分立在過道兩邊，門對著門，每間不到20平米，有的孩子大了不便與父母同處一室，就兩家或三家同性別的孩子共住一室。5月的深圳，已很燠熱，每家門上掛一塊布簾，一進門，木門敞開，布簾放下，從外只能看到屋里人移動的腳。做飯一律在過道，桂香老師住在最里間，上樓後，就在煤氣灶、鍋、盆、水桶、鞋架、垃圾桶之間穿行，回到宿舍；洗嗽時，再從中穿行到樓道口的洗嗽間，洗嗽間有一長條水槽，水槽上架一長長的水管，管上瓖嵌有5個水龍頭，一層9間的人共同著這一洗嗽間，都是文明人，主要成員又都是一個單位的，彼此友好，相安無事，洗衣時還可以拉拉家常，挺好的；廁所在洗嗽間的左邊，即離桂香老師的宿舍更遠，里面有4個隔間，沒有男女之分，誰先進去關上門，就是誰的。沖涼也在廁所間里，男老師用冷水，很方便。孔燕老師說怕冷水，「難怪，東北人嘛！那里多冷呀！」桂香老師就讓她用煤氣灶燒熱水拿到廁所去洗。「多不方便呀！」「因陋就簡，這就是借聘生活，何況那些已轉正的老師一家人也是如此呢，慢慢習慣吧！」桂香老師以長者的口氣勸慰著。
實際上，廁所里也有熱水器，第一間里，有一位老師安了煤氣熱水器，大方地說︰「用吧！」但沒有人真的去用。第二間里也安了一個塑料擱架，上面放著大罐的沐浴液、洗發液、洗衣粉，掛著浴巾，門是敞開的，可以隨便進出，但借聘老師也自覺地繞開了，還有兩間是共同的，夠用了。反正在宿舍呆的時間不長，桂香老師喜歡熱鬧，覺得這樣挺有人間煙火味的，也可以交流，她很滿足。
說道煙火味，就是周末了，二樓樓道旁的房間住著一位音樂老師，每到周末，她總是在宿舍放歌，優美的歌聲繚繞整棟宿舍樓，溫暖了所有思家人的心，同時更有煙火味的是她在樓道炒辣椒，刺激了滿棟樓的人的嗅覺，響亮的噴嚏聲此起彼伏。桂香老師疑惑「吃得這麼辣怎麼保護嗓音啊！」，她讀師範時，老師說︰「老師是靠嗓子吃飯的，一定要注意保護，一是要學點發聲學知識，一是要飲食清淡。」她不明白音樂老師吃得那麼辣為什麼嗓音還那麼好。後來看一個文藝片，是介紹著名歌唱家郭蘭英的，許多特寫鏡頭，就是小時候的歌唱家一手拿紅辣椒，一手端飯碗，一口生辣椒一口白飯，然後發聲，聲音如延河的水一樣清澈如寶塔山上的天空一樣高遠。這位音樂老師也是西北人，莫非她們有傳承，她們優美的嗓音是辣椒水滋潤的？桂香老師是一個多夢的人，她的奇思妙想經常成為丈夫取笑她的素材，說她異想天開，人到中年了還像小孩子一樣天真，想到這兒，她也不禁撲哧笑出了聲，幸好那是孔燕老師還未入住時，只有她一人在空蕩的宿舍傻笑！
燒熱水洗澡，使桂香老師與孔燕老師有了共同之處。孔燕老師話不多，但人不錯，每次她用完桂香老師的灶和壺後，都會幫正在復習的桂香老師坐上一壺熱水，彼此關心著，默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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