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嫣一听到那有些熟悉的聲音,便不禁暗暗叫苦。心說怎麼又踫上這個小姑娘了!抬頭一看,眼前之人面如白玉頰泛桃花,楊柳宮眉杏目櫻唇,一副官家小姐打扮,可不正是上回那個什麼廷玉麼?此刻見她身著女裝,亭亭玉立,分明是個千嬌百媚的俏佳人。
只可惜小佳人眼下顯見是心情不大好,正柳眉倒豎氣勢洶洶地瞪視自己。若嫣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站起身來。正欲搭話,卻听那廷玉又是一聲清叱︰「快來人!與我把她拿下!」轉身便走。
還沒等若嫣反應,便有兩名身強力壯的家丁搶上前來,一左一右扭住若嫣手臂拖了便走,緊跟在廷玉身後,眼看著就要出得碼頭。若嫣大驚,奮力掙扎,卻又如何能掙得月兌。情急之下若嫣忙大聲呼救,才喊得一聲便被左手邊那人狠狠捂住嘴巴。廷玉也不回頭看,只管快步急行,一路上眾人瞧見這伙人凶神惡煞一般,都緊著往兩旁閃,卻哪有人膽敢出面阻攔。轉眼間出了碼頭,來到一輛豪華的四駕馬車跟前。原先候在那兒的隨從一見廷玉過來,便快步驅前恭身掀簾,廷玉彎腰進到車內,頭也未回只一擺手。
兩名家丁見狀,忙把若嫣雙手反扭,一人從懷里掏出一個麻團兒塞進若嫣口中,一人從腰上解下根長帶兒來粗略把她捆了兩圈兒,兩人動作熟練一氣兒呵成,顯見他們這麼著逮人已不是一回兩回了。跟著兩人伸手一提,就把若嫣拎了起來,再往前一送,扔進馬車里。一聲 哨過後,四匹馬同時發勁兒,馬車便向前急駛而去。
若嫣暈頭轉向地被扔進馬車跌倒在地,定了定神兒忙扭動身子坐起來。轉臉一看,那廷玉正大模大樣坐在座兒上,得意洋洋地瞅著自己。見若嫣怒瞪于她,廷玉稍彎下腰,笑嘻嘻地問︰「怎麼?你不是挺神氣的麼?這會兒終于撞在我手里,可是嚇得想哭了吧?」說罷一手扶腮,左右端詳起若嫣來,一臉的興奮期待,看那意思是想要好好欣賞一下若嫣害怕哭鼻子的模樣兒。
若嫣一听,反倒定下心來。左右是被她綁在這里也逃月兌不掉,只不知她要如何對付自己,此刻露出驚慌害怕的樣子豈不更順了她心意。當下拿定主意,把頭偏向一旁,任她再如何威逼利誘,只是不理不睬。廷玉連哄帶嚇,又叫又罵,都得不到對方半點兒回應,氣得直跳腳。眼珠兒一轉,忽然想起個自己最怕的物事來,當即壞笑著說︰「等會兒我叫人從樹上抓只毛蟲下來,擱在你衣服里,看你怕是不怕,哈哈哈……」廷玉邊笑邊想象那情景,自己還不由抖了一抖。
若嫣听了只覺哭笑不得,心說這小姑娘這麼大了怎麼還這樣孩子氣,興師動眾的把自己抓了來,難道只是為把自己嚇哭不成?
若嫣心里合計著,馬車已經緩緩停了下來。廷玉鬧了一路,卻沒有半點兒結果,只得氣哼哼地下得車去。想了一想,伸手招過一名小廝,如此這般吩咐了一番。
這會兒若嫣又被人從馬車上扯下來,推搡著往前走。四下一打量,若嫣心知自己已被劫擄到一座府邸,不知是不是那小姑娘的家宅。一路所經之處,水榭回廊,花攢錦簇,竟是好大一份家業。每走出幾步,都能看到一兩名侍女和小廝,或端盤或束手立在兩旁。
走了好一會兒,才進得一個月亮門,里面是一溜兒廂房。帶路的小廝伸手推開最邊兒上一間房門,若嫣身後的家丁便把她身上繩索解掉,嘴里麻團兒往出一拽。若嫣剛想活動活動酸痛的手臂,便被人用力向門里一推,只听身後 當一聲響,門又合上,啪嗒再落了鎖。
若嫣一邊扭動雙手,一邊四下打量。這間屋子不大,但挺干淨,看得出經常有人打掃。靠右邊牆壁擺一張小幾,兩把椅子。幾上還擱著一把茶壺,兩只小茶碗。再里面有一張床,床上被褥齊整干淨,看樣子倒像是間下人房。若嫣輕嘆口氣,心說自己雖被囚禁,但看起來環境還好,那小姐想必不會將自己置于死地。
一轉眼,若嫣被關在那間小屋里已有三日了。每日里都有人把茶飯按時送進屋里,只是撂下就走,也不與她搭話,下回來時再收拾舊的送新的,這日子也算過得平靜安穩。只有一點不好,那廷玉每日早中晚三遍地前來騷擾若嫣,比飯點兒還準成。
若嫣不知這小丫頭到底想要怎樣,便只是冷眼看她,也不說話。倒是廷玉這幾天奇怪得很,用來對付若嫣的手段態度不斷變幻。由最初的恐嚇怒罵,逐漸轉為哄騙利誘,見若嫣只是不為所動,到得最後竟似有些哀告求懇之意了。
這一日午飯過後,廷玉又來了。眼眶微紅,竟似是剛剛哭過。只看了廷玉一眼若嫣便坐在椅上低頭把玩茶碗,卻在余光里瞧見廷玉坐在另一把椅子上,悶著頭學若嫣樣子拿起一只茶碗把玩,竟是一聲不吭。因早已習慣了她嘻笑怒罵的樣子,若嫣反覺納悶兒,忍不住抬頭瞄了她一眼,卻見是一臉的憂愁哀怨之色。
兩人各自垂首不語,又過得半晌,方听廷玉輕輕一嘆,幽幽地說了句︰「我知道,你們誰都不喜歡我。雖然每人見了我都像是很關心的樣子,可又有幾個是真心疼我的?」說到這里,廷玉稍停了停,卻沒有想要若嫣回應的意思,緊接著又道︰「就因為我從小是個沒有親娘的孩子,以為我軟弱你們就一個個地都想要欺負我,看我厲害了卻又來巴結我。哼,當我不知麼?還不是因為父皇他看重我。」說著說著,廷玉又激動起來,把手中茶碗捏得死死的,「可父皇他也不是真的疼我,不然為什麼要把我扔在這里一個多月了都不管不顧?就因為我把他心愛妃子的頭發剪了?哼!那個賤人,那日若不是她言語間辱及我母妃,我又怎會氣極傷她?」
若嫣越听越是心驚,原來這個廷玉竟是位公主麼?天哪,難怪這宅子那麼大,家僕又這麼多。若嫣滿眼驚疑地看向廷玉,終于開口出聲詢問︰「你……你難道是個公主麼?」廷玉卻一聲嗤笑︰「是呀!怎麼,你也是因為得知我的身份,現下才終于肯理我了?」
若嫣留意觀察廷玉神色,終于知曉這位公主是怎麼回事了。她是實在憋悶得煩了,才想要找尋些刺激,而自己卻是不幸被她瞧中,想找來陪她說話解悶兒的。雖說對她的做法很是反感,若嫣卻還是忍不住有些同情起廷玉來。這位小公主看起來敏感得很,雖然刁蠻任性卻是以此來掩飾她的寂寞孤獨。她需要的不是尊敬,也不是懼怕,而是周圍人真心的喜愛和接納。
沉吟半晌,若嫣才一臉誠懇地輕聲對廷玉說︰「我不是因為听說你是公主才理你,也不是因為怕你才和你說話。是因為我才弄明白,你找我來不是為了想要加害于我,你說是嗎?」廷玉一听急了,「當然不是!我怎麼會害你呢?我只是對你好奇,覺得你與旁人不同,才想來找你玩兒的。」
若嫣微微一笑︰「這麼說你是想要和我交好了?可是你的做法卻是大為不妥。一個人可以好奇或喜歡另一個人,卻不能不顧別人的意願強加給他,就好像你喜歡一件東西,卻要先把它弄壞了再想辦法保留起來嗎?」頓了一下,看著廷玉若有所思的樣子,若嫣又再接再勵︰「且不說你是公主,身份尊貴。只看你這樣一個嬌滴滴,又漂亮的小姑娘,又有誰會不想親近你喜歡你呢?只要你對人家一樣的喜愛和尊重,就一定會有人真心對你好的。」
廷玉听了這話,卻是臉色一沉,「那也不一定。有的是人明里結交你,暗里卻踩乎你的。不過,我只喜歡在意一個人,只要那人也是真心喜歡我,也就夠了!」說這話間廷玉一雙大眼楮光芒四射,小臉兒上也顯現出興奮喜悅的紅暈,端的是美麗驚人。可那光芒轉眼間卻又黯淡下來,廷玉臉上也又換上哀婉幽怨的神色,「可是德哥哥他,我卻總弄不清楚他到底是怎麼想的。他雖然很疼我,有時比父皇還要寵我,卻又好象總把我當成小孩子,而且他……他同時又喜歡那麼多的女人。」
若嫣早知道廷玉喜歡那個德哥哥,卻不知這位小公主也會有這般想愛不敢愛的顧慮,當下歪頭問她︰「那他知道你對他的心意嗎?」廷玉低下頭紅著臉卻又扭捏起來,「人家怎麼能對他直接說?那多不好意思。」過了會兒又輕聲嘻笑道︰「不過我稟告過父皇了,父皇居然很吃驚,嚇了一跳的樣子。嘻嘻……」
倆人這一聊就是一下午,直到有人送進晚飯來,廷玉才驚覺自己竟是一天沒吃過飯。拉起若嫣的手便往門外走,邊走邊說︰「姐姐不要吃這勞什子,跟我一起用飯去吧。這些天我一人吃都快要悶死了。」廷玉心情愉悅之下,步履也跟著輕快起來,拖著若嫣三繞兩繞便轉到一座大廳前。剛要進門,卻忽又想起一事︰「對了姐姐,我還不知你叫什麼呢?你多大了?」若嫣忍不住嫣然一笑︰「誰叫你這麼顛三倒四的?昨兒還欺侮我呢,今兒又這麼快就認了姐姐?」
當下倆人就在廳門口互通了名姓,原來廷玉不是公主的本名,只是她喬扮男裝時用的。她乃是當今聖上第九女,朱玉婷,人稱玉婷公主。若嫣也把自己的真實姓名告訴玉婷公主,因她不想對這位率真可愛的公主有所欺瞞。論起年齡,卻是若嫣虛長一歲,玉婷公主才滿十四,卻是發育得極好,比若嫣還高著半頭。
玉婷公主從未有過同齡玩伴,又是如此知心,只把她喜得眉開眼笑手舞足蹈,一疊聲地叫著姐姐,好姐姐!竟真的把若嫣當成姐妹了。
二人在廳外笑鬧了好半天,才攜手走進去,眼前山珍海味擺滿桌,侍從恭身立兩旁。玉婷公主和若嫣才剛坐定,卻從屏風之後又轉出一人來,只見這人長身玉立,玉扇輕搖,眉端含情眼藏笑,說不出的俊美瀟灑,端的是濁世翩翩佳公子,風流倜儻美少年。
剎那間三人面面相覷,倒有兩人驚咦出來︰「咦!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