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個在前頭伺候的小廝叫德勝兒,才剛兒見公子回府時帶進來個周公子,還沒進門就吩咐自己先大聲通傳一下,只道是公子從今兒起在府里立下了新規矩。眼下看這宋公子又來了,德勝兒立馬便大聲通傳進去,心里還得意著呢,虧得昨兒個特意向巧兒討問過宋公子名號,這會兒不就用上了,看以後王總管還說不說自己沒眼色。
德勝兒卻不知自己這一嗓子喊出去,屋里屋外的幾個人倒都被他震住了。宋培德自是因已走到門口,那小子就挨在自己耳邊喊了一嗓子,卻是被他嚇了一跳。愣神工夫心說你小子抽風哪,平白無故喊個什麼呀,前兩天過來沒見誰這樣伺候啊?側頭瞅德勝兒一眼卻也不與他計較,便邁步進門。
里面的周文斌听了,卻是心下大震。宋培德宋公子?莫不就是自己連日來苦苦查訪的那個人?周文斌立刻激動起來,也顧不得小姨子給自己的難堪了,只把目光直直投向門口等待那人出現。
為棟听得宋培德又來了,不由得眉頭暗皺。心說這個宋公子和周文斌都對嫣兒有意,一個是連三並四大獻殷勤,一個是痴心守望不懈查找,今兒個卻又陰差陽錯會在一處,可別要惹出什麼事端來。
而玉婷正定楮看地上的物事時听得德哥哥來了,心說壞了,自己只顧著玩兒卻忘了德哥哥還等在茶樓一事,一定是德哥哥等得急了尋上門來了。當下顧不得往地上瞅了,也抬頭望向門口。
而屏風後的若嫣听了,卻心里格登一下。她知道宋培德敷衍大猛哥的說法兒,也听宋培德提起過周文斌跟著黃家一起查找自己,那想必周文斌也會從大猛哥那里得知宋培德名姓,如今二人再這麼一照面,自己的真實身份還不立馬就得叫周文斌給曉得了,那……那……且不說才剛兒玉婷戲耍周文斌之事要露餡兒,連自己一直騙他的假身份也得跟著一起揭穿,待得知真相時卻要周文斌情以何堪……最要緊的是,如果若蘭和二姨娘通過周文斌得知自己還活著的事實,那自己和大哥的計劃不是要前功盡棄了……唉,眼下一切都亂了,這可怎麼辦?
幾個人心懷各異的當兒,宋培德已自走進門來。遠遠便看到大廳正中立著個生面孔,正目不轉楮地盯著自己。宋培德不由一怔,也著意看了兩眼確是不認識,于是沖他微一點頭便徑自上前欲與為棟玉婷見禮。卻見玉婷一勁兒對自己使眼色,宋培德心下不解,只得停住拿眼注視玉婷作詢問狀。
玉婷暗自著急只怕德哥哥月兌口叫出自己名字,卻又一時想不起眼下該如何向他介紹自己的新身份才不至令周文斌起疑,咬了咬唇玉婷只得再抬眼看向為棟,希望他能幫自己解圍。
為棟看到玉小姐投向自己的急切求助眼神,不由心頭一熱,面上便露出絲笑意來。微微頷首回她一個稍安勿躁的表情,再轉向宋培德笑道︰「宋公子來得正好,我小妹正要我陪她去你處找你,如今倒省卻好多麻煩。青兒,等下你便陪宋公子去後花園,看看昨兒個那鳥兒究竟是怎麼了,你不是說它一直沒進食麼?」後面的話卻是對玉婷說的。玉婷連忙應了,上前拉了宋培德就要往出走。
周文斌見狀急了,趕緊上前兩步,詢問為棟卻眼望宋培德︰「大哥,這位是……」為棟只得給二人相互引見,宋培德聞听眼前之人就是周文斌,立馬明了適才為棟與玉婷為什麼要搞出那場玄虛,便也明白周文斌為何目不斜視地緊盯自己。心思電轉間,宋培德拱手為禮,含笑道︰「原來是周兄,久仰久仰!幸會幸會!」
周文斌拱手還禮,目光炯炯地望著宋培德,也微笑道︰「小弟久仰宋兄大名,卻一直無緣得見。不想今日在此偶遇,真是幸甚!」宋培德如何看不出周文斌眼里的探究與執著,情知他今日是非要向自己討一個交待不可的了。自己對他倒是沒有什麼不可說的,卻不知程小姐心里如何想法,倒也不能貿然行事。宋培德決定還是先見招拆招靜觀其變為好,當下嘴里連道好說好說,卻不知周兄有何見教?
周文斌眼見宋培德神色自如一副老道周全模樣,心說這廝果然狡猾,別指望能叫他輕易說出什麼來,也只能跟他照直擼了。當下又是一笑,周文斌先拿眼掃下為棟,才對宋培德說︰「實不相瞞宋兄,小弟確是有事相求。今兒當著我舅哥的面兒,小弟想要向宋兄打听個人。卻不知宋兄能否直言相告?」
宋培德看這周文斌未語先笑,又抬出為棟來再拿話擠兌自己,心知此人遠不似外表般忠厚誠懇好相與。再看為棟也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宋培德只好回道︰「周兄哪里話來,如有效力之處,宋某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卻不知周兄想要打听的是誰?」
周文斌聞言微頓,不由向玉婷處瞥了一眼,把嘴一抿又自鼓足勇氣說了出來,「小弟家住晉陽,前些日子在長安結交一戶黃姓人家,往來甚歡。此番再來卻驚聞他家的義女蘇小姐七日前于碼頭之上遭人擄掠,至今未回,黃家滿門這幾日俱都茶飯不思心急如焚,小弟感同身受自當鞍前馬後奔走效力。因有知情人言稱宋兄知曉此事,故此小弟一直托人想要拜會宋兄。天可憐見今日終于得償所願,還盼宋兄能坦言告之蘇小姐下落,小弟和黃家上下盡皆感激涕零。」
周文斌一番話說得詳盡坦率又合情合理入木三分,宋培德听罷大感躊躇,心說此時再若欺瞞于他未免有失光明磊落。一時拿不定主意,只得看向為棟。卻見為棟一反之前猶豫不決神情,把手握拳,終于下定決心的樣子,對著周文斌便要張口欲言。
此時忽听屏風之後傳來一聲︰「大哥且慢!」語音未歇,就見若嫣已換回女裝窈窕走了出來。
屋內四人听到若嫣突然出聲又見她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無不驚詫。當然其中要屬周文斌的感覺最是震憾,冷麼丁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牽腸掛肚的那個人兒就這麼裊娜娉婷地來到跟前,不由得周文斌心旌搖曳幾疑身在夢中。恍惚了會兒,周文斌才注意到若嫣已對著自己福來,螓首低垂半晌未抬。周文斌終于回過神來欣喜若狂,一時情難自抑伸手便握住若嫣肩膀,顫聲道︰「蘇小姐,你……你沒事麼?」
若嫣正自滿面羞愧措辭致歉的當口兒,自是沒有留意到周文斌此時的動作著實不合理數,旁邊的為棟和宋培德卻都看不下去了。宋培德以拳遮唇重重地咳了一聲,為棟則快步上前一把將若嫣拉到自己身側,滿臉不悅地道︰「妹夫,請自重!」
周文斌眼見平素溫文儒雅的舅哥竟激動至此,不由一愕,唯恐他不知蘇小姐身份忙又解釋道︰「大哥,這位姑娘就是我適才所說的那位蘇小姐!妹婿因不知她究是如何月兌困又再來到這里,一時情急才……」周文斌聲音越說越低,終是回過味兒來,蘇小姐既已身在此間,為棟又如何會不知她的身份。可這樣一來卻令他更是狐疑,拿眼不住地在為棟和若嫣之間來回掃視,為棟見狀輕哼一聲,「我怎會不知她的身份,她乃……」
為棟話未說完,便在若嫣的輕扯之下被截斷。若嫣抬眼看向周文斌時,見他臉上驚喜焦灼激動狐疑的神色兀自交錯不定,心下更悔自己害他不淺。咬了咬唇按捺住心底的忐忑不安,若嫣再凝望周文斌一眼才飽含愧疚語帶哽咽地說︰「對不起周公子,早先我于黃家之時對你和干娘所說的身份姓氏不盡不實,雖說是因另有別情不便相告,可欺瞞你這麼久,又害得干娘一家為我殫思極慮受盡驚嚇,實在是愧對你們的真情厚意,小女子羞愧莫名,這廂給你賠罪了。」若嫣說罷再福去,強忍淚意,半晌方道,「干娘那邊我擇日自會前去登門謝罪,還望周公子大人大量多多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