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下午若嫣一直陪德容呆在她那兒,德容話雖不多但顯見是心情很好,後來還讓若嫣幫她拿過洞簫來,當場吹了會兒曲子。若嫣對洞簫所知不多,不過也能听出其音色柔美恬靜、悠遠典雅,看來倒很適合德容吹奏,而且她很聰明,懂得運用口型等方面的技巧來彌補自己氣力的不足。雖說德容的這小段曲子仍是自己隨意編出來的,但卻徐緩細膩,動听得很,若嫣從中也敏銳地感覺到德容此刻的心境已比上午彈琴時輕松許多,而且顯見是心無旁騖全情投入了。
欣賞著德容專注的神情,那側影竟顯得分外秀美動人,若嫣一時心動不覺手癢,左右巡視了下未見筆硯,便悄悄退了出來,急步走到劉伯屋前欲敲他房門。誰知門突然不聲不響就從里面拉開了,劉伯正自里面要挪步出來,手里還拎著卷兒物事,不知是想出去還是怎樣。乍見若嫣劉伯稍顯吃驚,下意識將手里東西往身後縮了縮,怔了下才躬身問道少夫人還有什麼事麼?若嫣點頭一笑道,我才剛兒看你屋里好象有紙筆,想借來一用。
劉伯聞言深深看了她一眼,神色中仿若帶著絲探究,及至見到若嫣露出不解的表情來,才又笑著點頭哈腰道︰「少夫人客氣了,您請進屋吧,看有合意的只管拿去用就是了。我這還有點事兒,得盡快出去一趟,您別見怪啊。」若嫣真有些被他弄糊涂了,這人的態度怎麼還一會兒一變呢,才剛兒連門都不願意讓自己進,這會兒卻又大方地把整個屋子都交出來了。不過此刻她心中的創作**正壓倒一切,也無暇去理會旁的了,只是在右腳已邁進門去的當兒才想起來,又急轉身攔了一下正抬腿要走的劉伯,問他腳傷不礙了麼?劉伯匆匆點了下頭就走了,若嫣見他轉身時又把手里東西攬在了身前,這才下意識留了神,見劉伯拿的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小包裹,也不知里邊裝了什麼要緊的物事,還至于他一瘸一拐地急著拿出去。
他屋里擺的不過是最尋常的筆墨,雖說簡單了點兒,不過眼下也只能湊合著用了。若嫣拿著紙筆匆匆返回來,見德容仍在繼續便松了口氣,連忙鋪紙案上研墨揮毫。不多時,簫音漸止德容自沉迷中醒來,怔怔地看著正伏案奮筆的若嫣,及至若嫣輕笑著將畫像送至她眼前,德容才知道自己專心吹奏的模樣已被若嫣妙手畫了出來。
畫中那位神清骨秀飄逸出塵的少女,真的便是自己麼?德容又驚又喜地看了下含笑的若嫣,眼神便又被畫像牢牢吸引過去,左右端詳著真令她愛不釋手。一迭聲地謝過若嫣後,德容又揚聲喚起劉伯來,想要讓他也一起分享自己的快樂和喜悅。若嫣見她對劉伯的感情竟似比家人還要依賴,不由暗自驚奇,便告訴她說劉伯才剛兒出去了,想了想又不禁試探著道︰「既然你這麼喜歡,我就拿回去叫你哥明兒個找地方給裝裱了好不好?順便也給婆婆看看,德容你的意思呢?」
德容聞言臉色稍沉,好半天垂頭不語。若嫣輕輕拿手背踫了下她胳膊,「嗯?好不好啊?」德容才輕聲道︰「行,不過只能給大哥看,裱好了就得立刻拿回來。」若嫣想起婆婆心傷無奈的眼神,不由月兌口勸了句︰「娘她真的是很關心掛念你呀,德容。母女倆又會有什麼解不開的心事呢,相親相愛的該有多好?嗯?」德容又是半晌不語,見到若嫣坐她身邊顯是要拉架勢再行規勸時,方抬頭直直回視著若嫣,目光中閃現出深刻的怨懟︰「你不知道……若嫣,她……她行為失檢,不守婦道,才害了我這一輩子呀!」
若嫣大驚失色,急問︰「什麼?你這是听誰說的?婆婆她怎麼會是這種人?而且她更不可能傷害自己的親生女兒呀!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的?」德容扭過臉去,聲音冰冷地道︰「你也被她的外表給蒙蔽了,哼哼她最善用柔情和眼淚這一套了。可惜我再也不會當她的當,認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做娘親了!」
若嫣萬沒想到她竟對婆婆有如此強烈的恨意,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再問下去德容卻又什麼都不肯說了,更絕口不提到底是誰告訴她這些話的,最後還索性閉起眼來裝睡拒絕這類對話。盯著德容沉默僵直的身影,若嫣定定地坐那兒驚疑不已。憑自己幾天來對婆婆的了解,打死她也不相信適才德容所說的話會是真的,那究竟是誰灌輸給德容這些惡意詆毀的謊言呢?又用意何在呢?只為單純地挑撥她們母女的關系,還是另有什麼更陰險惡毒的目的?
想到這里,若嫣不由顫栗了下,再聯想到早前婆婆的態度,她直覺地斷定此事背後必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隱情存在,那究竟會是怎麼回事呢?又是誰想要利用這個來挑唆誤導德容呢?畢竟事關**,早前若嫣雖隱隱感覺出不對但卻沒有想要刻意探究的意思,可現在……她卻是不能再置若罔聞了。
那個居心叵測的人到底是誰?宋培德和婆婆兩個人是根本不可能的,那會是公公?也不應該呀,他們夫妻幾十載,即便不是相親相愛總也唇齒相依榮辱與共吧,這種話怎麼可能說得出口,何況德容還是他二人的親骨肉呢。
那就只能是劉伯或是李叔李嬸了,李叔若嫣還沒見過,不過看李嬸的樣子卻決計不會,她對德容根本沒有那麼大的影響力,而劉伯就……
那個總是一臉客氣死要面子的老人,會是他嗎?這時若嫣不由又想起才剛兒劉伯的怪異舉動來,的確很有些蹊蹺。不過他不是已跟隨老爺夫人多年了?而且看他對德容是真心關懷疼愛著的,就算是對宋培德也是一臉的慈祥呀!又怎會單單對宋夫人心懷不敬且滿腔仇恨呢?
她心念電轉般思索著,德容眼下是決計不會對自己明言的,而且婆婆那邊也不知究竟是知情到何種程度,而若嫣現在更沒有什麼證據,所以她也只能選擇不動聲色地旁敲側擊和留意觀察了。
今天本就是來陪德容解悶兒的,若嫣此刻自是不欲她再陰郁下去了,好在通過一天的接觸,若嫣已逐漸把握了德容的心性,當下便伸手輕輕呵起她癢來,「快起來,小懶貓!等會兒你大哥回來了,我們倆可就玩不成啦,還不加緊時間找些有趣兒的事來做!」德容這才緩了臉色睜眼看她,又別扭了會兒才道︰「找什麼有趣兒的?」
這個若嫣倒是早想好了,當下拿出帕子來,故作神秘地道︰「我會用它來折小老鼠,你會麼?」誰知德容小嘴兒一撇,就這個呀?還不容易嘛!說罷一把撈過帕子來,三下兩下就折了出來,放手心里輕輕把玩兒著,倒把若嫣給看傻了,這還是她早先跟桂花學的呢,本想著拿來哄德容開心,卻見她比自己折得還快還好呢。德容見她那副神情,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想拿我當小孩子哄是不?哼哼,看好了,我會的花樣兒可多呢!」
若嫣見她拆了老鼠折荷包,拆了荷包折扇子,拆了扇子又折了朵小花出來,一雙小手靈巧地上下翻飛著,不由連聲驚嘆起來。看若嫣如此驚訝,德容的臉上也逐漸顯出絲得色來,不自覺地炫耀道︰「這些都是劉伯教我的,他的手可巧了!」若嫣聞言眼一亮,順勢問她︰「真的嗎?那劉伯每天都陪你做這些麼?」
「當然不是啦!這個玩一會兒就沒意思了,劉伯還給我說故事,講笑話,他還教我認了好些字呢,大哥和爹爹都沒他教得認真,劉伯對我最好了。」若嫣還是第一次從德容口中听她說起公公來,不禁想知道她對自己父親的印象又如何,便又接口道︰「爹爹他,也常來看你麼?」德容停下手來認真點頭,「是呀,爹爹也很疼我的,不過他這幾年實在太忙了,能陪我的時候不多,只能叫劉伯代勞了。」說完她還露出些許失落的神情來。
若嫣心中一動,假裝傾身看她手中帕子,才不經意般問︰「這話也是劉伯講給你的?」德容嗯了一聲,然後狀甚崇敬地說道︰「劉伯說,我爹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也是個很好很好的官,所以才會有很多人都听他的話,尊敬他喜歡他,就連皇帝老……」說到這里德容倏地住了嘴,有些恐慌地看了眼若嫣,見她沒什麼反應才稍覺放心的樣子,卻已立刻轉移話題了,「折這個沒意思了,你就不會玩兒別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