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嫣心一顫,暗地一咬牙逼著自己淺笑出來,「不算不算,您還沒說到顧明輝後來如何了呢,他為什麼辭官,您應該是知道的吧?」
宋大人其實這會兒也沒那麼心急了,又覺心情敞快了許多,于是眯了眼道︰「你還真是麻煩。那顧明輝有什麼好說的,迂腐至極的蠢人一個,不過是當年自恃才高便處處找茬想要折辱我,我被他逼得狠了才找機會向姓顧的抖落點兒他老子見不得人的私帳,也就是顧得成那老家伙干過的一些勾當,哼哼省得他還以為自個兒老子往上爬的有多干淨。
可那酸儒卻死都不肯相信還罵我含血噴人,非要拉我去御前較個真章兒掰扯出究竟不可,要不是我怕被人知道自個兒便是金織記的真正東家,哪還用跟他浪費那許多唇舌。被逼無奈之下,我只得另想一轍,不如打擊打擊姓顧的,告訴他賽霜早年究竟是因何毀婚而嫁進我宋家的。
這麼想著便不由勾起我的惱恨來,他姓顧的憑什麼要比我運氣好上幾百倍?于是我刻意將賽霜抵毀得不堪,胡亂編造個她未嫁前早與人勾搭成奸的故事來唬弄他。呵呵當時那蠢人震得就呆住了,搖頭閉眼地連說不可能,還道賽霜是天底下最溫柔最純潔的女子。
我雖心知他所言對極,卻看不得那姓顧的仍對賽霜不能忘情的樣子,哼若他得知賽霜之前的「奸夫」便是皇上,恐怕更不知會是何等樣痴囁的嘴臉了。
不過看我滿面激憤說得言之鑿鑿,任他再對賽霜情根深種,姓顧的卻也無法不相信我的話,只因這世間哪有男子會在人前隨意編排自己妻子的**丑態?呵呵當時看著他痛徹心扉的表情,我真分不清自己心里頭究是暢快些了還是比之前更傷痛。
那姓顧的遭此重創,著實萎靡了幾天,後來不知怎的還真就跟自個兒老子對質了起來,然後沒幾日就鐵了心地請辭歸鄉了。
呵呵,顧得成也從此如霜打了一般再提不起個兒來,最終狠敲了金織記一筆後便隨兒子辭官回去了,不過他臨走前,也鼎力舉薦了我一個妹婿接替他做上內務府總管的位子,總算我沒白養他那麼些年。
好了,曲終人散,我十幾年的恩怨仇悶至此就全都給你講述完了,實話告訴你說,你也甭想再要活動什麼歪心思了,現在你就打听這些也都沒有用了,莫非你以為自己還能有機會再見到那個孽畜不成?哼哼,快點兒過來受死吧,我可沒剩下多少耐性了!」
終于到得生死關頭,若嫣深吸口氣,直直正視上目光灼灼的宋大人,清脆利落地說︰「听了這麼多,我想我能理解你的悲憤和感受。不過,正因你遭受過許多難言的苦痛和煎熬,才更不該將自己的怨恨移嫁到那些無辜之人身上去不是嗎?現在你敢不敢捫心自問,自己跟皇上相比,究竟哪個更凶殘?被你害死的人難道就不冤屈了嗎?」
宋大人在她突如其來的喝問之下冷冷一笑,「終于不再裝了?哼哼早知你這個賤人不甘乖乖討死的!啊,你現下是知道我當日的苦衷了,那你可知道終日守護這一個秘密又有多難嗎?不殺掉那些人,難道我就任憑他們去揭發我的密謀,然後讓我這麼些年的隱忍和計劃全部毀于一旦麼?嘿嘿,現下說不得,我也只好親自送你上路了!」說著他起身拔出腰帶間藏著的匕首,惡狠狠就向若嫣直撲過來。
若嫣原也沒奢望他會就此悔悟,適才說了那番話不過是想適時激怒他罷了,于是她早在宋大人站立的瞬間便快速轉身往石門方向跑去,當听聞他驚痛的狂吼聲都不用回頭望上一眼,便知道自己早前一直尋隙插于椅前地上的數枚鋼針果然發揮到奇效。
宋大人起步後雙腳便踩上幾枚針尖沖上埋在土里的鋼針,卻待他追出兩碼遠才覺出一陣鑽心的疼痛來,虎吼著坐倒在地捧腳欲看時,後臀上又被連刺了幾下。直氣得他大聲咆哮,「好你個小賤人,竟敢出此陰招!待我抓到你,定要扒皮抽筋方解我心頭之恨!啊啊!」
說話間一用力,臀上的鋼針又入肉幾分,強忍痛他模索著拔出後甩靴一看,腳上的更已全部沒入足底,直直痛到了骨頭里。
趁這空檔兒,若嫣已奔至石門前,伸手按下機關。石門一點點向旁滑開時,宋大人顧不得疼痛,急急起身再追,卻踉蹌著終于不支倒地。眼見若嫣已閃到了石門外,又慌忙攔阻︰
「喂喂小……你找不到路出去的,五條岔口你黑暗中分得清嗎?快快回轉來,興許我還能饒你不死。」
若嫣輕哂一聲,「信你才怪!我勸你還是省點兒力氣吧,再追的話鋼針隨血上行入心後,你可是神仙也難救啦。」口中說著她腳下卻片刻未停,此刻夜明珠「路燈」早已經關閉了,找機關太耽時費力,若嫣只得雙眼圓睜緊緊盯住地面方向模索著前進。
終于適應黑暗後,她已發現前方地上有條細微的光亮,心里驀地一松,太好了,那是早前丟在這里做記號用的鋼針。一路小跑著模到岔路口處,若嫣停下再四處張望,片刻後眼尖地看到那邊地上又有枚鋼針,嗯那個方向應該是左一了,是通往裝著白骨的小屋。而自己身後的是正中,他提過的那兩條路又分別是左二右一,那麼右二,她猜就應該是通往府外的出口。
雖說有些不確定,但若嫣早想好了,拼出去搏上一搏,右二是她唯一的生路。因為宋府目前已是呆不下去了,若嫣可不敢當真殺了宋大人以求自保,所以她不可能從自己進來的那條原路返回了,那里通往後院又太有可能踫上劉伯,這也是她適才一直催促宋大人快點講述的原因,她生恐劉伯天一亮就會下得地道來。
現在她只得先設法逃出去再說,然後再找機會去杭州找尋宋培德吧。
之前她被宋大人挾著去密室時,只來得及在左邊岔口上做了記號,右邊這兩個就得全靠模索了。好在她早前趁有「路燈」時在拐進來之前留意過,間距與這邊差不多。
繼續模索著前進,好象到頭了,嗯這是右一,那麼再往前便是右二了。
若嫣一路充耳不聞宋大人的咆哮怒罵聲,只一心盤算著如何盡快找到出口,此刻終于讓她找對方向了,卻好象已听不到任何聲響,難道他終于喊累了?死心了?若嫣一邊跌撞著前行,一邊暗暗猜度著,卻忽地想到了一個可能,不由嚇得她急出冷汗來。
果然,她屏息听得身後隱隱傳來輕微腳步響,忙加快步伐時,前方已到了盡頭。若嫣手忙腳亂地伸手模索著,盼望能在來人趕到前找著機關,卻終究沒能如願,劉伯恭敬的叫了聲「少夫人」後,便一下子將她扛到肩上,甩開大步就往回走。
若嫣急了,頭上腳下仍不忘奮力掙扎,劉伯的手勁兒卻大得驚人,緊緊箍住她腰腿絲毫挪動不得。若嫣掙了半天未果後猛想起一物,于是勉力抬了抬上身,拔出頭上金釵狠狠刺向劉伯後背。他卻如腦後生眼一般,反抄手就搶過釵來,隨後揣進懷中,動作干脆利落一氣哈成,腳下也沒半點兒耽擱,沒多久便帶她回到宋大人跟前。
再次重回明亮的密室中,若嫣的心情卻已沉至谷底,唯有抬高下頜,倔強地面對宋大人噴薄的怒火。硬咬牙挨下兩耳光後,她的嘴角已滲出血漬來,雙頰火辣辣地疼,耳中嗡嗡作響。
劉伯原本一直在身後鉗制著若嫣雙臂,此時卻不知何故突然將她推倒向右邊,走前一步對宋大人說︰「老爺,讓我趕快幫您除去鋼針要緊,再遲恐要更多受罪了。」
宋大人頹然放下高抬的手臂,抿了抿唇道︰「也好,先取磁石來。」
若嫣踉蹌著站穩,輕撫面頰冷眼旁觀這對主僕的動作,暗自思量著還有沒有其它逃生的可能。未幾,便徹底死了心。因見劉伯處理得極其熟練,適才他的身法步態又顯然是練過些功夫的,對付自己想來綽綽有余。只得把心一橫,左右不過一死,反正適才已經搏過,現下也沒多少遺憾了。
宋大人嘴里邊抽氣,邊看著劉伯將鋼針一枚枚吸拔出來,還好時間不久,入肉都不甚深。敷了些草藥過後,大概是感覺舒服了點兒,這才又轉向若嫣,冷森地道︰「本待看在清芳的面子上,給你一個痛快的死法,現下卻是不能了。讓我想想看,如何處置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