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里若嫣再听不下去,因為她月復部由隱隱的抽痛突然改為絞痛,且痛得極為強烈,似要把人生生撕裂一般,令她忍不住申吟出聲。那兩人因此被驚動,齊齊收聲轉過身來,宋培德更急步沖至床邊。
「嫣兒!嫣兒你怎麼了?」
見她手捧月復部臉色蒼白,只不住口的抽氣,答不上話來的樣子,宋培德慌了,回頭沖穆宗喊︰「怎麼辦?不會是要生了?御醫呢?快叫御醫來!」
穆宗怫然不悅,當即臉色一沉便欲發作,宋培德眼里卻只見若嫣痛苦模樣,躬身床前抖著手替她抹汗,「挺著點,嫣兒,沒事兒的,一定沒事兒的。」
這一刻他額角冒汗語音發顫,竟是如此的驚亂,穆宗冷眼旁觀,定定地立了半晌,終是隱忍下來,一甩袖走了出去。
這絞痛來得快,去得也挺快,未到盞茶功夫便逐漸平息下去,這時隨行的御醫也來了。細細給她切了脈,診說是動了胎氣,這孩子雖未足月,可是只怕已然要奔生兒了,得趕緊去找個穩婆來。
若嫣眨眼听了,一時既喜且憂,喜的是懷胎這麼久終于要和孩子見面了,憂的卻是才只七個多月大,那不是早產麼?孩子能不能生下來,生下來之後又會不會有事啊?
一待御醫起身,宋培德趕忙謝了又送出去挺遠,在門外再低聲問詢良久,才回轉來坐在近前。
見若嫣一臉的虛弱,低著頭攢眉不語,他想了想,伸手過去,輕輕敷在她垂在床邊的手上,穩穩地握住,沉聲道︰
「嫣兒莫怕,有我在這兒。」
她抬眼看過來,迎著他目光里的堅定,抿了抿唇,無聲點頭。
接下來的一切,在若嫣記憶里就只剩下混亂,和漫長的,永無止境的疼痛。
每一次陣痛來臨時,她不能哭喊,只能大口大口的呼吸,然後在穩婆一連串呵斥和命令聲中盡可能地用力,再用力。在陣痛間歇,她疲憊地把臉埋在那個任誰都趕不出去的男人懷里,靜靜地喘息,默默地流淚。
那折磨人的陣痛,眼見著越來越頻繁,而若嫣的精神和體力,也都已消耗到了極限。到了後來,她一再地恍惚,覺得自己再也不可能繼續下去了,羊水都已破了那麼久,而她可憐的孩子,一直都還沒有生出來。
「嫣兒,你行的!孩子不會有事!一定要堅持,再努把力,千萬別放棄!」
這個緊緊握住她手的男人,是她曾苦苦找尋兩世的真愛,此刻聲音已暗啞,仍在不停地支撐她堅持,可他,卻不是此刻被深深祁盼著的這孩子的爸爸。
「對不起,親愛的,對不起……」她搖著頭喃喃地說,然後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轉臉去看他,無奈視線模糊,始終找不準焦距。
一滴,兩滴,有滾燙的水滴,陸續地落在她手上,是他的淚嗎?
哦親愛的,我不行了,可你千萬別為我哭泣。
猛烈的絞痛再次洶涌著襲來,那麼的撕心裂肺勢不可擋,虛弱至極的若嫣已再承受不住,隨著「啊——」的一聲淒喊,終于暈了過去。
眼前的景象匪夷所思,卻似曾相識,一定是在夢里見過。
那懷抱嬰兒,笑得溫柔又滿足的,真的是她麼?在一邊,滿臉的專注與寵溺,無聲地笑著擁緊她娘倆兒的,可是宋培德?
哦不,看這周遭的環境和他們的衣著,明明就是敏培和沈若,留在前世的另一個她。
一邊
輕飄著向前,她一邊在心里對自己說︰傷痛總是難免的,可我不嫉妒她們,一點兒也不。我只是想看看那個孩子,他真如璇兒所說,會是個弟弟麼?
眼見要到了,她才凝神向抱被里瞥去,身子卻驀地被一股大力猛拖著向前沖,速度極快,甚至來不及往後看。
孩子!我要看看孩子!
若嫣在心里喊著,卻不由自主被迫一直向前,直到止步于一扇門前。
這是?我又回來當代了麼?
心頭狂跳著,一把將門推開。
這個男人,是周文斌!
此刻正坐在桌前,蹙眉翻看醫書。清俊的眉眼,健挺的雙肩,嚴肅的神情,這是哪里?他可有……想我?
身不由己近前,再近前,細瞧那熟悉的側臉,忍不住伸手向他肩上搭去,卻在將將觸及的一霎那,頓住。
在他肩上,她適才想要放手的位置,驀地出現另一只柔白的手。視線跟著彈開,但見眼前麗人錦衣,玉面,似笑非笑的眼,正和她對視。
她是誰?好似在哪兒見過?她看得到我麼?
若嫣心驚,那麗人手已動。同樣那只白細柔女敕的手,已翹指彎了回去,撫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上。然後側頭,含著笑脈脈向周文斌注視。
她是誰?她是誰?!她是誰?!!
若嫣一邊被大力帶著向後退,一邊無聲吶喊著,眼底卻只留下那女人含笑的眼,和周文斌無動于衷的側影。
茫然之下,悲憤陡生,若嫣開始拼勁全力與那股莫名的大力對抗著,極欲將之掙月兌,卻又被它牢牢困束著,直至耗盡全部。
周身如被輾壓過一般,酸痛,乏力。
回神之際心里還分明留著那份悲苦,令若嫣忍不住嘆息,同一時間,在手上傳過來的熱力和勁道,卻使她驀然張眼。
宋培德臉上有汗,卻是滿眼的笑,「嫣兒,你醒了?恭喜你,剛剛生了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