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兒」劉邦愣得一愣。
戚夫人仰嫣然一笑露出兩個小小的酒窩兒燈光灑在面上在睫毛下投下一片陰影又是俏皮又是嫵媚「我不是想要涉什麼政事只是可憐長公主。將心比心想行個方便罷了。」
若今日張嫣為之求情是為了呂雉她就是倔到死也不會松半句口。就算陛下應了她也要費心思翻轉過來。
可是張嫣為的是魯元。
雖然與呂雉半生為敵她卻並不討厭那個有著溫和到近乎懦弱的性格的長公主。其實本來若按她的心意她只要坐在一邊喝幾口酒看一場戲就罷了但張嫣有一句話卻打動了她的心扉。
她看了看身邊的男子。
他是大漢的帝王至高無上威風百赫。但同時他已經是一個老者他的須都見了花白眼角也布下皺紋。
如果有一天我病了痛了也會希望他在身邊吧。
無關痛愛他已經是生命中陪伴我最多的人。
這樣一想想起椒房殿里徘徊在生產關頭的魯元哭泣喊痛的樣子就微微惻薄起來。能夠在痛的時候大聲喊出心愛的人的名字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的幸福。就如她自己若有一天她容色衰減了再痛了病了喊出陛下的名字陛下會不會都會來看她?
「好不好?」她抬頭看劉邦仿佛在問現下他是否願意放張敖去陪魯元又仿佛是在問將來他是否願意來看一看她。
戚夫人顰眉的樣子又嬌又美美人鄉是英雄冢英雄如劉邦者也無法拒絕嘆了口氣招來衛尉趙乘「你持朕的符節去廷尉將趙王張敖提出來護到椒房殿。」
張嫣大喜叩謝道「多謝皇帝阿公。」
劉邦哼了一聲側身在戚懿頰上親了一口笑道「要謝你就謝謝我的夫人吧。」
戚懿大窘啐道「沒正經的。在小孩子面前也不知道收斂。」
張嫣細細將臉上擦干淨了起身向戚懿行了個半禮「阿嫣替母親謝過夫人。」
戚夫人睨了她一眼意興闌珊道「去吧。我只是想要你知道我也不是無故只會難為人的。」
從神仙殿出來的時候日光已經漸漸斜了下去掛在遠處殿堂之側與昨日一樣現出菲薄的艷紅。
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張嫣站了一會兒慢慢的向椒房殿走回去。
經過酒池的時候她扯了帕子在池中打濕了細細的揩了臉看看一塌糊涂的衣袖自嘲一笑這件據說百多貫錢的衣裳算是被她毀了她還真穿不得好衣裳。
回到椒房殿的時候天色已微黑廊下的風燈一盞接著一盞的點起來貫穿成一條通道。張敖還沒有來得及趕到殿中魯元的叫聲卻漸漸微弱了。
她已經被這數個時辰的生產耗盡了力氣。
「怎麼會這樣?」殿外呂雉大脾氣道「她不是已經生過一胎了麼?」
「公主生小翁主那次已經是難產了」涂圖紅著眼圈輕聲稟道「險些母女俱亡。那時候皇後不在漢地後來長公主怕你擔心也不讓人告訴你。再加上長公主這次懷孕以來奔波勞苦又一直心情憂慮就——。」
嘆了口氣呂雉的眼楮亦有了潤光。
「取我的命服來——我去求陛下。」呂雉轉過身決然道。
「不用了」張嫣站在她面前微微抬頭努力做出微笑的樣子「我已經去求過皇帝阿公他答應讓阿爹來見一見阿母現在應該馬上就要到椒房殿了。」
殿上太醫穩婆侍女們俱都松了一口氣若是趙王趕來了魯元長公主應該能振奮精神吧生產這種事情產婦的信念精神是很重要的她若存了求生的意志一切就會順暢很多。
「阿嫣剛才問父皇在哪里就是為了去找父皇求情放你爹爹麼?」劉盈一身白衣站在殿外廊下覷著她輕輕問道。
他的身後恰有一盞剛剛點燃的燈燭光瀲灩在側臉上投下一道亮痕半臉明亮半臉昏暗。外面天光還沒有全部黑下去光暗之間的分別也就有些模糊。
「嗯。」張嫣點了點頭走到劉盈身前低下頭去「阿嫣見母親痛的很心里著忙只想到這樣做能讓她開心一點。沖撞了舅舅舅舅不要氣阿嫣呀。」
呂雉剛毅的面上也不禁微微的露出了笑意伸出手去拍了拍張嫣的頭「傻丫頭」她斥道「雖然很莽撞但是你這份心意你阿母知道的。」
床幔低垂魯元滿額是汗。
「公主公主」涂圖在她的榻前連聲叫喚。
「王爺就要過來了。」她柔聲道。
魯元在昏昏沉沉中睜開眼楮費了好大勁才看清面前人的樣子「涂圖你不用再騙我了」她氣虛道「敖哥被父皇關在廷尉府他怎麼可能過來呢?」
「是真的。」涂圖落下淚來「這是小翁主為了她娘跑到陛下面前求來的恩典。公主啊翁主她就在外頭你不念其他的難道你忍心讓她沒了母親一輩子在害死母親弟妹的陰影下過日子麼?」
魯元的眼楮微弱的亮了亮強自支撐起力氣卻又頹了下去。
「公主。」涂圖淚落如雨。
「阿圖不要哭啊。」魯元斷斷續續道「我也不想這樣的。」
「你告訴阿嫣阿母不怪她……一點也不怪。阿母」她一口氣喘不過來幾乎暈了過去。
「公主。」涂圖失聲大喚五內俱焚。
「阿母」張嫣听到殿內的哭聲尖叫一聲向殿里沖去。呂雉在後面死死的按住了她長長的指甲嵌到她的肌膚里去。
「阿母……很愛她。」魯元掙扎著將話說完疲累的閉上了眼楮。
若這人間真的這麼令人疲累我寧願永遠的睡去不再醒來。
椒房殿上下一片做大哭聲。在這片大哭聲中內侍尖刻的聲音顯得特別的刺耳「奉陛下諭令趙王張敖進見魯元長公主恩自上出爾等還不叩謝。」
趙王張敖清崛的身影在內侍的身後步出仿佛還帶著原野的風沙。
「姐夫」劉盈一個箭步步出將他推揉到寢殿內「什麼也別說了快去看看阿姐吧。」他紅著眼楮道。
「按規矩男人是不能進女子產房的。」接生嬤嬤大聲道。
「啪」的一聲呂雉的巴掌摑在她的臉上清脆凜冽︰「公主都快要死了你還顧著規矩?」她寒聲道。
嬤嬤駭的臉色蒼白不敢再說半個字。
「還不進去伺候著。」呂雉怒極道。
「諾。」
魯元仿佛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少時的自己徜徉在豐沛之間的郊外空氣里浪蕩著青草香。
那時候她還不是什麼長公主她只是豐沛鄉野之間一個普通的農家少女。
得得的馬蹄聲從四面八方傳來似有千萬匹馬同時嘶鳴。她現在在哪里?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追兵追她。
魯元抱著弟弟一次一次被父親從奔跑的馬車之上推下。夏侯叔叔抱著他們紅著眼楮喊「你不要他們我要。」
她躲在草堆里她躲在田壟下。她和弟弟走散斜陽長長的光影從西邊落下她站在空曠曠的原野里抱著肘被凜冽的風吹的心底都涼了。
得得的馬蹄聲從遠方響起騎著白馬的少年從太陽落下的方向而來他在馬背上彎下腰輕聲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她怯怯的伸出手去嚶嚶回答「我叫——」
「滿華。」
「滿華——」
「滿華。」
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從遠方傳來一聲聲的呼喚。
有人握起她的手掌心是熟悉的粗糙繭子。他在她耳邊說「滿華你睜睜眼楮我還沒看見你為我生下的兒子你不可以就這麼去的。」
魯元渾身一震。
「敖哥。」她的唇微微開闔吐出系在心上千萬遍的名字幅度只在分毫。
「滿華」張敖的呼喊充滿了狂喜他的眼淚落下來滾燙滾燙的燙灼熱了魯元的心「你總算醒了。」張敖輕吻她的額頭道「我真的以為你這次要一去不回了還好你總是記掛我的。還好。」
「嗯。」魯元頷睜開眼楮「我總是記掛你的。敖哥。」
她的眼楮重新充滿了光彩。
「公主你再用把力氣」穩婆高昂道「再用把力氣就好這次一定能生出來的。」
魯元覺得自己被握住的手很暖她仰看著坐在自己身邊的夫君月余不見他瘦了很多稜角都見磊落。漆黑的眸子里褪去了少年得志的光彩多了一分沉穩內斂。
可是那又怎麼樣?只要他還陪著自己就好。
只要自己還陪著他就好。
疼痛陣陣襲來魯元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
「哇——「嬰兒的啼哭聲響徹椒房殿。
「生了生了。「是涂圖歡喜的聲音。
「是個男孩子呢。」接生的穩婆笑笑的道。
「恭喜趙王恭喜長公主——」
魯元在一片噪雜的歡喜中疲憊的睡去還緊緊反握著張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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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呀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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捂著嘴說一句遙祝某人今日生產順利母子均安。文的時候才現真是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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