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嫣抬頭望過去一身雪錦深衣的少女在侍婢陪同下下得車來身影曼妙眉眼舒揚。
「這個女的倒長的不錯。」如意托著下巴評道。
張嫣氣不打一處來掐著如意的臉道「你能不能不要這麼以貌取人?」
如意掙開哇哇亂叫「長的漂亮不是我的罪過阿嫣你不要嫉妒我。」
「呂公子」陳瑚瞧著三尺開外望著自己有些驚異有些歡喜的少年臉微微紅鄭重揖了一禮「真巧又遇到你。」
「是啊很巧。」劉盈有些呆無意識的重復她的話。于是陳瑚更加臉紅橫了他一眼似嗔似喜。天光淡蕩紅的藍的小花在腳下微微招搖青草氣息縈繞在二人之間轉身走過他身邊的時候偷偷瞧他卻正撞上他的眸一驚低然而心上又羞又喜又妥又帖不自覺就抓著衣襟一角唇角卻微微彎上。
「小子不才」一瞬間劉盈心頭也如打起了頻頻的輕鼓他強捺心思問道「可否請娘子見告芳名?」
陳瑚吃吃一笑覷了覷遠方滿河岸追打著漂亮男孩的美貌女孩「阿嫣沒有告訴你麼?」
「阿嫣?」劉盈怔了一怔。
他們穿過無數有情男女笑語祝福感受著渭水河波光灑灑淡蕩春光柳絮隨著風兜下來落了滿身陳瑚在柳枝下驀地停步回望抿唇笑道「阿嫣管我叫瑚姐姐。」
「瑚兒。」他心中一動握住她的手。
柳枝兒蕩啊蕩潤潤的是滿目春光。莫要辜負春光。陳瑚的手顫了一顫終究沒有掙開。
「今天天色很好我在家待得悶了就想著出來走走。」陳瑚喁喁道似乎在解釋又像在自言自語走過水果攤兒彎下腰去問道「婆婆這個木瓜怎麼賣?」
她買了木瓜直起身來回頭臉紅的像是沾了最好的胭脂但是一雙星眸脈脈亮晶晶的很是可愛笑著問劉盈「你肯不肯收我這個禮?」
劉盈瑯瑯一笑露出雪白牙齒「求之不得。」他道接過木瓜解下腰上玉佩遞到陳瑚手中肌膚相觸抿唇而笑。
「這場景我怎麼瞧著這麼眼熟?」遠遠的如意停下奔跑疑惑道。
「投我以木瓜」張嫣亦停下了腳步望著那方喃喃吟頌。
「報之以瓊瑤。」如意下意識的接道。
兩個人對望一眼極有默契的共同念完後半詩「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呀。」如意嘆了一聲若有所得。
然而畢竟年幼對這種男男女女的交往少年如意很是不能了解它的風情看了一陣子就失了興趣。他的眼光左看看右看看靈動的讓邊上候著的鄭福捏了一把子汗最後落到了渭水邊的一叢竹子上。
「鄭福」少爺他手指一揮道「去給我將那竹子給砍了。」
鄭福愁眉苦臉的去了張嫣瞧著好奇道「你要那竹子做什麼?」
「啊」如意笑眯眯道「前些日子二哥送了我一個竹編的馬兒我瞧著很是喜歡想看看能不能自己扎一個。」
「你?」張嫣欲報剛才出言不遜之仇不屑看他「你能扎的出來?」
「你不要小看人。」如意義憤填膺。
然而事實證明某些人生下來就是用來給人小看的他還沒奮斗一會兒就被竹葉在手上割了一道口子。
「小祖宗啊。」鄭福求道「你要扎什麼就讓小的來弄吧。你好好的歇在一邊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忙了。」
張嫣得意的哈哈大笑。
她坐在竹子背後瞧著自己一手促成的一對璧人只覺仿佛解了孫悟空頭上的緊箍咒一時間只覺天光清朗鳥語花香心中開闊所思所見無不歡喜。哪個少年不多情哪個少女不懷春?有情人終成眷屬是世人愛看的結局。
張嫣漸漸的將心思從水岸上一撥又一撥眉眼漫漫的年輕男女身上移開心里忽然開始想我最看重的人是誰呢?
前世里自然是莞爾。今世里自然是魯元。但是除了他們二人之外總還有一些人。仿如劉盈仿如張偕。
那麼在她心中這兩個人誰的分量更重一些?
張嫣在心中的天平上掂來算去還沒有理出個所以然來「得兒駕兒」如意「騎」著似模像樣的竹馬向自己馳來笑著招手喊「阿嫣你要不要也來騎?」
她驀的回神笑著仰「不用啦。」話還沒說完只覺得腦袋上一疼一個青青的果子砸在上頭落在地上又滾得幾滾。
如意目瞪口呆。
「舅舅你欺負我。」
某人眼淚汪汪。
「對不住啊阿嫣。」
某人歉意連連。
「舅舅你居然用我買的李子來砸我。」
某人咬牙切齒。
「那不是」某人尷尬無比「我沒有看準一個錯手麼。瑚兒你不要偷笑。」
「舅舅居然砸我」某人大受打擊繼續眼淚汪汪「我有什麼對不住你你直說就是犯的著這樣子用果子砸我麼?還居然還居然」
某人極是悲憤「是我自己買的。」
——張小姐你弄清楚重點好吧?
「哈哈哈」車中陳瑚捧月復而笑揉著眼楮「抱歉我實在是忍不住。」
劉盈瞪了她一眼復又「低聲下氣」的請求諒解「好了阿嫣你說吧要舅舅怎麼賠罪?」
「我要糖炒栗兒風雞胗兒桂花糖湯餅子……」
那最後碎聲聲的痴纏一直化成了一串代替風鈴串起了張嫣孩提時最美的春色和清亮時光。那時候春風和暖渭水解凍青草飄香一切都那麼溫柔美好舅舅在如意在陳瑚也在有時候張嫣也會童稚的想如果時光就此停留在那一天一切該有多麼好。
可是時光終究無情的揭過那一頁。
于是漢十年那一年渭水河畔擲果便成了他們少年時最後的美好時光。
馬車在大昌里曲逆侯府前停下陳瑚下車入府唇邊還噙著開懷的笑意。
「從哪里回來?」門內有人問道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從府中踱出面貌雅昳卻略帶些陰沉。
「爹爹。」陳瑚停下腳步臉色有點白。
「你今兒去哪兒?」陳平復問道。
「我沒有啊」陳瑚想了想笑道「女兒就是瞧著天氣不錯隨便出去走走。」
陳平不再看她徑直叫出她身後的小婢女「香覃你來說二娘今日到哪去了?」
「婢子婢子」香覃跪在地上將唇咬的白她既不想背叛陳瑚又在陳平的積威之下不敢說謊一時之間期期艾艾說不出話來。
「爹爹你不用逼香覃」陳瑚揚了揚眉淡淡道「瑚兒自己說就是了。」
「胡鬧。」听完了女兒的話後陳平變了臉色斥道「你好歹也是大家的女兒怎可如此隨便與人私定終生?」
「大家女兒又如何?」陳瑚手上握著玉佩汲取勇氣「女兒只想挑個自己喜歡的人有什麼錯?」
「你手上是什麼?」陳平注意道「拿給我看看。」
「不要」陳瑚拼命抗拒卻抗不住父親的力道眼睜睜的看著父親將玉佩放在掌中久久觀看。
陳平的目光深邃起來。
那是藍田壽玉所雕玉佩中圓鏤空雕著一條四爪金龍浮紋清顯打著玄色絲縷絡子。其時龍鳳雖象征天家但在民間也是個吉祥意兒不曾明令禁止不過天家用玉和民間總是有些不同。
「爹爹你把玉佩還給我。」陳瑚跪在地上閉眼請求眉眼一片倔強。
過了一會兒陳平方輕輕道「好了瑚兒你這是做什麼?」
「——難不成做爹爹的還會搶你的東西不成?」他輕輕摩挲著手中玉佩心平氣和放在陳瑚掌中笑道「你出去了一天也該累了先回去歇歇吧。」
陳平的背影已經消失在廊角好久陳瑚方愣愣回過神來「香覃」她問身邊侍女「我可是做夢?爹爹就這麼放過我了?」
長樂宮神仙殿
如意除了襪換了禪衣上床望著四阿帳頂出了一會兒神忽然問母親道「母親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
戚懿怔了一怔愕然望他「如意喜歡誰麼?」才十歲的孩子會不會太早了?還是安排一個通房使女可是如意那樣挑剔的眼緣哪兒去尋一個絕色心性好的侍女呢?
「沒有。」如意大大的揮了下手「只是今個兒看太子哥哥將身上的玉佩送人了——」
「你手上是怎麼回事?」戚懿眼尖的瞥到一條淺淺的疤痕心驚問道。
「哦那個啊。」如意不在意的笑笑「被竹葉子劃到了很淺的母親不必擔憂。」
「母親看看」戚懿仔細的握如意的指尖在面前見果然是很淺的一道痕跡方舒了口氣不經意問道「是呂家的九娘子麼?」
呂未自幼與劉盈一同長大兩家對二人婚事都樂見其成如此珠聯璧合椒房殿那老婦大概要樂和一陣子了。她將兒子傷口在嘴尖含了含漫不經心的想。
「不是。」如意慢慢困了打了個哈欠道「是個不認識的女人不過長的還不賴。」
戚懿愣了愣怔在當處許久方將兒子的手輕輕放下拉過松竹紋繡薄衾蓋好起身走出寢殿放聲大笑。
「夫人這般開心笑什麼?」佩蘭送上手巾好奇問道。
「我笑椒房殿的老婦」戚懿擦了擦眼淚笑意卻歇也歇不住「為了兒子和呂家費盡了心思卻偏偏自己的兒子不肯如她的意不按她排的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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