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可。」
中郎將季布怒目圓睜上前一步道聲音鏗鏘。
「樊噲逞匹夫之勇卻誤國家之大事。實在當斬。」
「哦?」簾後傳來一聲問語呂後從其中轉出來問道「季將軍此言何出?」
季布拱手道「當年先帝率三十余萬漢軍與匈奴大戰困于平城當時樊噲也在其中不能解圍救高帝于水火讓天下百姓歌︰平城之下亦誠苦!七日不食不能彎弩。今歌謠之聲猶聞于耳,傷病者還沒有痊愈而樊噲卻揚言以十萬兵擊敗匈奴這是欺君。」
呂後動容又見樊噲面露慚色而殿上群臣亦多半對出戰匈奴持審慎之態不由得在心里嘆了口氣暗道「罷了罷了。」
「陛下」她轉對劉盈道「季將軍言之有理這出擊匈奴之事還是要從長計議。」
「朕不答應。」
眾臣愕然抬見皇帝霍的從上座之上起身聲音微微尖銳「冒頓膽敢寫下此等悖逆書信這侮辱朕不能就這麼算了。」
「陛下」季布犯顏直諫道「此戰實不能行啊。」
劉盈大聲道「主辱臣死這道理你們難道不懂麼?」
季布 當一聲跪在殿上拜道「臣知道主辱臣死的道理臣也甘願為陛下而死事只是天下的百姓不可以為此而流亡。」
滿殿的大臣一個接著一個地跪下。再拜君王。
「你們」劉盈面前一陣暈眩轉視相國蕭何「蕭相國也這麼認為麼?」
蕭何拱手道「陛下想要打這場戰。也不是不可以。老臣想請陛下幾個問題。」
「少府中如今有多少錢?我大漢有多少騎軍多少馬匹常平倉中如今儲糧如何?大漢有哪位將領擅長草原作戰?」
他說一個問題劉盈的臉色便沉下一分到了最後漸漸沉如鍋底。
「好了。」他擺手道「縱然如此他冒頓日子就好過麼?馬上就要入冬。匈奴秋冬少糧馬瘦人疲真要打仗他們就輕松了?」
蕭何心中急張口正要再言忽然覺得全身力氣如潮水力氣眼前所見也逐漸模糊搖晃了兩三下後終于頹然倒下耳邊听得數人慌聲喊道。「蕭相國。」
相國府中
蕭何悠悠醒轉。
「父親」幼子蕭延在榻前伺病攙起他喜形作色。「你昏睡了半日終于醒了。」
蕭何便感覺到自己像是一盞燃燒殆盡的油燈即將干涸。
「為父命不久矣你大哥早亡這些年家中所置田宅都在窮處亦從未曾大治垣屋。若是後世賢能自然會學著我的勤儉。若是不肖。則也可免去被權勢所奪。」
蕭延于是泣淚起身跪拜道「兒子謹受教誨。」
二年秋相國蕭何病重閉門謝客。
辛丑日一輛宮車駛入北第。在相府門前停下。
青衣下人奉上名謁。對相府門房小廝和氣笑笑道。「奉給府上公子便知。」聲音雍容中有著一種尖細。
不一會兒相國府中門大開蕭延急急忙忙從內出來在車前拜道「不知陛下親自前來臣又失遠迎。」
劉盈走進相府的時候遠遠看見了坐在湖邊垂釣地蕭何。
不知道何時這個歷經兩朝的名臣已經消瘦不堪一個伶仃的背影而頭花白垂垂老矣。
劉盈忽然就感到心酸……
這個老人將他一生中所有的才智和精力都奉獻給了劉氏皇朝為他們父子兩代運籌補疏功雖高而人卻謙和一生兢兢業業謹慎安微。最後因為國事而累倒在宣室殿上。
「嘩啦」一聲水波動蕩似乎有魚兒咬上了鉤蕭何面做喜色連忙提竿然而病弱無力竟沒能提起來魚鉤帶著魚兒重又落回水中不知怎麼掙月兌了擺擺尾巴重又游了開去。
蕭何呆了一呆面上就顯出一種灰心的神色來意興闌珊的放下釣竿。回過頭來意外的看到了不該出現在此地的人。
「老臣參見陛下。」
「蕭相國免禮。」劉盈連忙攙起他。
「相國今天氣色不錯。」
「天氣好不過曬曬日頭而已。延兒不知進退知陛下前來居然不曾告知臣。」
劉盈微微一笑「不怪蕭卿是朕不讓他喊相國地。」
「陛下」蕭何看著劉盈隱隱愧疚的目光平和笑道「老臣此病是天年已到由來積蓄以久與當日宣室之色無涉。」
「多謝相國。朕還是想與相國談一談匈奴。」
「陛下還是想與匈奴一戰麼?」蕭何微笑道。
「是的。」劉盈背過身去挺直背梁「昔高皇帝遺朕平城之恨今冒頓單于書絕悖逆父母之辱朕定欲雪之!不雪枉為人子。」
蕭何呵呵一笑「陛下莫忘了當日臣在宣室所陳這四件事一日未解決這漢匈之戰一日莫提。」
「朕沒忘。」
劉盈打斷他道。
「朕不會再沖動不會的要求即刻與匈奴會戰……只是朕想知道這時機究竟什麼時候才算到了。」他的眼眸被一片熱望染成一種殷切的光澤殷殷的看著蕭何「昔日越王勾踐經十年休養十年生息。終破吳國。若朕也能做到臥薪藏膽二十年後漢匈總可堪一戰了吧?」
蕭何一時啞然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個從秦末天下逐鹿之後的廢墟里成長起來的百廢俱興地大漢朝它雖然從表面上看起來一片繁榮。其實根基還太淺甚至還沒有平安度過它地瓶頸期。
在他看來想要酣暢與匈奴一戰至少還需要五十年的蟄伏準備。
可是看見面前這個少年皇帝他忽然感到一種已經從他們這一輩人身上消逝了太久的銳氣和生機勃勃。
「陛下心懷雄志這自然是好事。」他咳了一聲「若大漢上下齊心。又有才智之士為陛下盡心效力那麼二十年後或可成事。只是老臣卻等不到看到那天的日子了。若二十年後大漢真能馳騁大漠一雪當日平城之恥。陛下記得遣使到老臣墓前灑一杯酒老臣在九泉之下也可堪告慰了。」
「只是兵者為天下凶器。陛下若欲啟釁端還是得多听听下臣地意見。莫要一意孤行。」
劉盈忽然就沉靜下來承諾道「朕知曉。」
「單于不忘弊邑。賜之以書弊邑恐懼。退而自圖年老氣衰齒墮落。行步失度單于過听不足以自污。弊邑無罪宜在見赦。竊有御車二乘馬二駟以奉常駕。」
這是呂後最後擬給冒頓的回書。
「陛下」將回書交給劉盈的時候呂後微笑道。「母後這麼謙卑你是不是很生氣?——氣吧但你只能放在心里。這是母後想教給你的第二課。從前母後教你狠你總是不願意學;那麼這第二課。忍。你可學的會麼?」
而我卻已經是忍耐了太久太久。于是習慣了忍耐不覺折磨。而盈兒你太年輕太一帆風順所以總是沖動總是不夠成熟。玉不琢不成器。母親甘願做那把磨刀將你那些無用的稜角一一磨去。縱然最後損毀了自己我也無悔!
夏六月離宮外第一季黍米成熟的時候合陽侯劉仲含笑病逝。而由他點燃的對墾植之道地崇敬和重視卻將由許襄及其下屬繼承並一代一代的傳承下去。
秋相國蕭何病逝謚號文終這是賜給臣子的第一個雙字謚號是為文侯。代表著皇帝對辛勤一生的丞相的敬意。
轉眼就到了惠帝三年劉盈身上的父孝即將滿了三年。
皇帝年近二十周歲正是當立中宮皇後地時候與呂未地大婚眼看著怎麼也躲不過去。
劉盈本人卻是極度的不願意迎娶呂未。
「阿未有什麼不好」呂後惱道「她是你地嫡親表妹長地好人又聰敏為什麼就是不肯娶她?」
「阿未今年已經十九歲了不小了。」呂後苦口婆心道「她已經等了你三年女孩子的青春有限再也經不起耽擱了。」
「那就讓建成侯將她許人吧。」劉盈淡淡道。
「你——」呂後氣急舉起巴掌想要打他。
劉盈直視著母親眼里藏著一些微小的陰霾仿佛固執的藤蔓蔓延開來「朕從來沒有想要耽擱她」他地話音漸有一絲森然「耽擱她的人不是朕而是母後你還有朕的舅父。」
呂後微微頹然「你就這麼討厭她堅決不肯娶她?」
劉盈沉默了一會搖頭道「不是。」
他並不討厭呂未只是不願意娶她。
當年陳瑚意外失足身亡待他從悲痛中清醒過來所有的當時的人事物都已經被清理的干干淨淨什麼都沒有留下。
他再也不能從其中找出些什麼。
可是正是因為什麼都沒有留下他的心中才更有疑慮的種子為什麼那段日子陳瑚嗜睡如斯為什麼東宮之中他地妻子在血榻上支持了那麼久後他的母後才姍姍來遲?為什麼事後他在宮中也找不到陳瑚當日貼身伺候的宮人的蹤跡?
他拒絕深究而事實上也是無法深究可是那一根刺已經橫亙著生長在心里。
心中長著這樣一根刺的他拒絕在愛妻亡後迎娶呂未無比的堅決。雖然他知道那個潔白清傲地表妹本身並無任何過錯。
十一月匈奴使者再度叩關轉達了冒頓單于地歉意言道匈奴一向有兄終弟及的習俗昔日在白登山漢高帝劉邦曾與冒頓單于結為異性兄弟單于听聞漢家皇帝逝世「憂心」寡嫂與年幼地佷子便要照應之意因漢匈風俗絕異一番美意反被誤會實是遺憾!
一番話語說的冠冕堂皇呂後氣得咬牙切齒卻還是不得不做出笑面相對「原來如此。」
使者忽得口風一轉「自須平長公主亡後已有數年。前些日子我們單于夢見靜閼氏而閼氏一直在哭泣意甚可憐。醒來之後單于也甚感慨于是欲復與大漢行和親之事。而當年大漢和親使劉敬曾言于我們單于大漢魯元長公主有一女名嫣貌美而賢敏可堪為單于婦。如今張娘子當以長成若大漢皇帝陛下願以張娘子出嫁匈奴則冒頓單于願復以子婿之禮待漢。」
惠帝三年的第一場冬雪紛紛揚揚的落下。
我似乎有點卡文了。
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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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
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