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麼也不曾做錯為什麼會落到這種境地?
三年前太子迎娶新婦她憑的尷尬于是與二叔說「算了吧。事已至此一切都成空談。」呂釋之卻安慰她「阿未你莫急。只要你安心等著二叔一定將皇後的位置給你捧回來。」
于是將大好年華空擲三年。
可是有誰問過她其實她不是非要那個皇後位不可。
長安的天空入了春一直是一種青灰的顏色讓人壓抑的喘不過氣來。
她仿佛一直听的見交好的貴族少女在她離開後的切切私語以及粘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欣羨也有洞知有困惑也有憐憫。
她討厭這種氛圍。
不如下一場雨吧。在心中不乏惡意的想。
暴雨嘩啦啦的下下來將這天地間的粘滯陰暗以及各種窺伺的眼光都沖刷干淨在雨後的第二天清晨推開窗可見一片雲天青空。
不如下一場暴雨吧。
轟隆隆一聲雷聲滾過充耳不絕。
她的胸脯隨之起伏越來越大忽然從榻上跳起來拉開屋門在門外穿上木屐沿著長廊奔跑跑了幾步又折回來一把取過置在琴台上自己素日最愛的古琴用油布麻利包好然後再度轉身離開頭也不回。
雨勢越的大雨水沿著廊頂的溝壑流下在兩側鋪成一道雨簾。打在園中地上濺出一個個小小地渦痕。
這樣泛著涼意的雨夜人們都躲在屋中避雨整個侯府在這一刻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這雕欄。這畫綺這亭台這樓閣在普通人夢中求之一輩子也不得的華麗府邸卻是豢養她的籠子日復一日她被勒緊了喉嚨無法自在地呼吸……
憑什麼。我要靜悄悄的待在這個華麗的籠子里等著未央宮中的那個男人說出他最終的決斷接受或是拒絕。
那樣對我太難堪。
她奔跑在長廊上懸在屋檐下的風燈在風中孤零零的飄搖一如她此時被雨水浸潤無所依蕩的心。雨水打進來落在她地頭上上身上不一會就濕潤潤的浸了一層木屐聲在長廊上敲出清脆的聲響。嗒嗒嗒一路傳了開去。
怕驚動旁人她索性將木屐月兌下倒提在手中。繼續向前奔跑。
對于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皇帝表哥不敢說怪但終究是有怨的。
雖然說這不是他的意圖但終究是他將自己置到了這個尷尬的境地。
那麼如果你不能夠承擔我的未來。就由我自己找一條路來安放我的人生吧。
她終于咯咯的笑出聲明亮而喜悅。因為終于看到出路。
赤果地足踝接觸冰涼涼的雨水的一剎那是一種透心的涼然而這冰涼地雨水卻澆不濕她此刻火熱的心。
如果這拒絕最終無法避免。我寧願。由我先做斬斷的人。
從內院女眷的閨房到門人客居的西院要穿過小半個侯府。過了西院角門便只有一條碎石小徑再無長廊遮雨。
她拎起裙擺奔跑在這條被雨水打磨的光滑的小徑上用力的擂響了客居地門。
「賀先生賀先生。」
門被人從里拉開清冷的白衣琴師看著面前這個狼狽的少年學生不由得大出意料。
瓢潑的雨水將她的髻澆散凌亂的披在肩頭玄色錦衣貼在身上濕地能擰出水來。這樣地呂未應該是狼狽的。但是當她抬起頭來露出因為激動著什麼而嫣紅地臉頰以及一雙明亮熱切的眼眸竟然讓他覺得仿佛冰雕的美人忽然有了生氣靈動動人。
「帶我走。」她喘著氣一字一字說道。
「你說什麼?」賀臻吃了一驚。
她在夜風中瑟瑟的抱緊手肘嘴唇因為雨水的寒冷而凍成一種雪白強笑道「你確定我們要站在這里說話麼?」
賀臻將她讓進內室中。
燭火吐出螢黃溫暖的光坐在屋中的火爐旁呂未用厚大的布巾擦拭著頭好一陣子才回暖過來「賀臻你听著」她仰起頭靜靜道「我們沒有多少時間我要你帶我離開這座府邸離開長安隨便找一個什麼地方安置下來從此再也不回來。你願不願意?」
「九娘子」賀臻不可思議的望著她「你瘋了?」
「瘋?」她唇邊噙出一抹涼涼的笑意「也許怎麼還是我會錯意你不是傾慕我麼?」
賀臻沉默了片刻「我是一直傾慕你但是這只是我的事情。你是呂家的九娘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詩書禮賦無所不能你是命定要做皇後的人……」
「讓那個勞什子皇後見鬼去吧。」呂未從背後抱住他的腰「我既然出現在這里就已經做好準備將過往的一切全都拋掉。」
「可是這侯府里你的家人——」
「《周禮》還有雲仲春之月令會男女奔者不禁。如今正是仲春時節咱們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呂未從喉中逸出一聲哼吟「至于我二叔與兄長他們還管不著我。」
「話雖如此但你畢竟身份不同常人若是」賀臻遲疑道「若是陛下惱羞不肯放過你我則天下之大亦無我們藏身之地。」
「你不了解我這個表哥。」呂未靜靜的看著他「他從小心性就好。不要說我和他本無正式婚盟縱然有。他也不會拿我們怎樣的。只怕還會代為遮掩。」
她只覺胃中泛起一股酸澀不由難受地撫胸低下頭去︰只怕還會覺得解月兌吧。
他終是不喜歡她。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一刻那個記憶中已經模糊了的少年的影子。初見的模樣又清晰的浮現在心頭。
那是還在豐沛地時候陽光正好我們正年少。哥哥們嫌棄她是女孩子不肯帶她出去玩她一個人落在後面覺得自己被欺負了于是坐在田埂上。大聲的哭。
然後她听見一個男孩子的聲音在身邊問她「你干嘛哭呀?」
她回過頭看見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很干淨一雙微微的鳳眼斜挑溫暖的笑。
後來父親告訴她「這是你劉家表哥。你叫他盈哥哥吧。」
兩滴輕輕的眼淚從臉頰上流下來與稍滴落的雨水混在一處看不出痕跡。
賀臻嘆了一聲取出帕子。為她擦拭臉頰眼光明亮「阿未既做到這個地步臻若說不心動便是假話。只是」他握過面前少女地手鄭重道「你要想清楚。你在侯府生活這麼多年早就習慣了錦衣玉食奴婢伺候若是跟著我走日後便只能粗茶淡飯過此余生。這是沒有回頭路的事。阿未。你真的不後悔?」
她深吸了一口氣將一切拋到了腦後。左手緊緊的抱住懷中的古琴右手牢牢的握住這個問她後不後悔的男人堅定道
「只要有琴有你一切就好。我就夠了。必不後悔!」
雨水潑天潑地的下著門房老賈從溫暖的室中探出頭來笑問道「賀先生這麼大的雨你還要出門啊?」
「嗯。」穿著簑衣地賀臻抬起頭來笑道「我的琴壞了急著出去修再大的雨也不能耽擱。」
知道這個琴師在琴道上有些瘋魔老賈心中微微抱怨但還是給他開了門。
抱著琴的「小廝」跟在賀臻後面出門瘦小地身材被簑衣包的緊緊的經過門房的時候壓了壓斗笠老賈陡然間似乎聞到一陣幽香不由詫異的抬頭然而那香味卻無跡可尋片刻便散了。
半個時辰後呂府大門洞開無數人穿梭在長安城中隱秘的尋找那個白衣琴師的蹤跡。連綿的冬旱後大雨瓢潑似地下著直到第二日清晨都沒有要停下的跡象。而賀臻與呂未的行跡卻被這場雨掩蓋的天衣無縫。
「該死。」酈侯府中呂祿狠狠扼腕「這可怎生是好?」
「九妹從小就很乖」呂台無奈嘆道「誰料的到在這種時候她既然給我們來了這種事。」
「還什麼九妹?」呂建成忽然暴躁拍案惡狠狠道「我們呂家沒有這樣敗辱門風不知輕重的女兒。」
「二叔」呂氏兄弟都吃了一驚「她可是姑母中意地皇後人選啊。宗正馬上就要行納彩禮了。」
「什麼皇後已經沒有了。」呂建成有氣無力道「除非能在當夜將她追回來並將所有知情人滅口。不然你以為大漢地皇後能讓一個私奔過的女人來當麼?」
「為今之計」呂建成頹然道「只有向太後娘娘說出實情。呂家又不是只有九娘一個女兒十一娘十三娘也到了婚齡可堪為後。太後娘娘畢竟姓呂總要為呂家籌劃。」
「荒謬。」呂後砰地一聲砸了手中杯盞瞪視著兄長「你當大漢的皇後之位是什麼?是呂家手中的貨物?皇帝是我的親子是大漢的皇帝一個庶女也配做他的皇後?」
「可是太後我的妹妹」呂建成不滿道「你曾經承諾過要還呂家一個皇後。」
「我是這麼承諾過可誰讓你們這麼沒用連一個呂未都看不住?」呂後氣怒挑眉「我沒治你一個教女不善之罪已經是看在我們同姓一個呂字的份上了。」
惠帝三年實是多事之秋匈奴來使皇帝大婚樁樁件件的大事攪在一起沒有一件讓她順心。皇帝不肯將阿嫣出塞願另選宗室女子和親匈奴使者卻說他們的單于心慕故趙國翁主的美名不肯放棄。而一向她視為未來兒媳婦的呂未又忽然出了這種窟窿一時間呂後心焦力疲。
忽然呂後的心中一跳一個大膽的奇思妙想躍入腦海。
關于呂未這個人物因為在這本小說中並不是重要人物而我的篇幅又預計很長所以分配給她的戲份很少。在第一卷中只是眾人口耳交傳的角色而在這第二卷中到此她也不過出了兩次場。而日後因為故事定性她大概只會在別人口中提幾句我不會再正面寫她。
但是只因為這一個場景我就很喜歡她。
好像一旦劇情進行到這種燒起來的狀態我寫的就比較快。而水磨狀態我就寫的很糾結。
呂未當然不是愛情至上者只不過如果一個一直被眾人當做皇後不二人選的人最後居然無法成為皇後她會很尷尬很尷尬。所以她搶先一步逃離了這個會讓她很尷尬的環境。
那麼慣例喊一聲粉紅票吧。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