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陽氣漸生天氣晴好近日來長安城中忽然興起一種新酒其勁烈其色清其味酣一時之間權貴人家爭相購買趨之若鶩。
曹參便抱著這樣的一壇酒在相國官署中視事。
「相國大人」金曹的吏方贊在堂下問道「如今莢錢盛行與秦半兩錢相角隅百姓深受其苦更有不法奸猾之徒倒賣其中獲利唯有請朝廷重新鑄幣統一錢衡才能根治其害。」
「莢錢是先帝御命所鑄你我身為臣子怎好輕言廢黜。」曹參喝了一口酒道「還是靜觀其變吧。」
「可是相國大人。」方贊還想力爭其議曹參已經抱酒欲眠了。
一只足從堂外邁進來。
「你是何人?」方贊回頭望向來人。
來人是一位玄衣少年年紀甚輕面貌嚴格說起來並不是十分出色卻有著一雙清明的鳳目。微微蹙著眉頭略有些嚴肅氣質雖溫和卻有一種內斂的威嚴讓方贊不敢輕忽。
「陛下。」
曹參偶爾往這邊瞥了一眼驚出一聲冷汗連忙扔下酒壇走出來拜下。
劉盈聞著堂上燻然的酒息嘆了口氣。
「曹相國」他道「你跟朕來。」
他負著手走到官署廷中之湖岸岸邊有一處圓亭頗有野趣「先前蕭何病重時。」劉盈沉默了一下開口道「朕亦來過官署探望于他。當時朕便在那座亭中問他昔越王勾踐經十年休養。十年生息終破吳國。朕亦欲學之以求二十年後一戰匈奴。相國可知當時蕭相國是怎麼回答朕的?」
曹參不由跟著問道「蕭何他是如何答的?」
「他說」劉盈唇角微翹道「若大漢上下齊心。八方智士來效二十年後或可真成事。若我大漢有馳騁大漠之一日願求墓前一酒告慰臣于九泉之下。」
他回過頭來直視著曹參有著屬于他地少有的犀利「二十年已經過去一年有余去歲關中實行新農技得大收。二月春水解凍新一年的瓜瓠。葵菜禾韭菜大豆以及胡麻正宜播種。蕭相國欲求大漢上下齊心。他將相國你推薦給朕但朕與相國都不能齊心又談何天下齊心襄共擊匈奴之事?」
曹參汗流浹背不由免冠跪伏道「臣有錯。」
「你是有錯。」劉盈將唇抿成一條直線並不留情「蕭何薦你。並不是讓你乘他余蔭在這官署之中諸事不理的。若如此天下人都可以做這個相國朕又何必非要用你曹參。「相國于漢實居功高朕亦不忍言之。只是朕亦欲將有天下不願見人掣肘。若日後相國依舊故我朕願榮養相國一生。只是。這個相國你就不必做了。」言畢。他不再看跪地的曹參一眼大步離開。
少見溫和地皇帝這般堅定決斷雖不見如何真正作但神情語句都如刀割長騮提心吊膽小趨隨著劉盈直到走出相國署才躬身屈前詢問道「陛下咱們現下要往哪兒去呢?」
一陣春風吹過將劉盈的長袍衣襟吹的起了微微褶皺他在相國官署門前迎風站了一會兒道「咱們去宣平侯府接阿嫣出來吧。」
宣平侯府松岩樓
「臣女張葉見過皇後娘娘。(手機閱讀. )」初嫁為人婦的張葉拘謹的拜見面前跪坐的少女。
「七姐不必多禮。請起吧。」張嫣嫣然道又問「你與呃那位魏夔如今怎樣?」
「他待我很好」張葉的面上微微紅暈又真心實意拜道「若不是皇後娘娘援手我和他必走不到今天這步。」只是她的眉眼染上一抹抑郁嫁了一位平民地自己終究是和父親生分了。
「七姐倒不必謝我。」張嫣笑道「我也是覺得魏夔能幫我的忙才會托阿爹出面。你我同族姐妹你的夫君說起來也是我的姐夫榮損同共我想你們應該不吝襄助于我吧。」
「這——」張葉心中不由忐忑不知道自己夫婦一介閑人究竟能讓面前這位尊貴的皇後娘娘看上什麼。
「若是有幸能做好的話」張嫣若有所思道「當能在長安城掙聲名俱就令堂伯刮目相看。」
張葉砰然心動。
魏夔走進松岩樓見堂上朱幔低垂案幾匣篋俱是貴重木料髹漆從細微擺設處便可窺見宣平侯府世家權貴的底蘊氣息。正中設一屏風上繪今上拜請商山四皓圖轉角處飾鎏金銅朱雀擦拭的錚亮生光。他的妻子張葉便于屏風一側垂侍立覷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
「魏夔是麼?」
屏風後似乎站著數個女子其中一位少女出聲詢問聲音听著有些稚女敕著意端出幾許威嚴反而有些可愛。
「是。」他微笑著答道。
屏足橢圓支撐出一個高度的空隙他垂相望瞥見少女小巧圓頭絲履鞋弓之上繡著地花鳥雲紋粉色百合伸出花蒂繡色精致栩栩如生。(電腦閱讀 )
「旁的話我也不多說了宣平侯府欲延請墨家中堅子弟在長安郊外設作坊制成紙一應物力財力由侯府提供你是七娘子的夫君亦算自家人。侯爺欲請你主管作坊調派。不知你意下如何?」
「紙張?」魏夔不免有些訝異「貴女說的是那種麻紙?」
其時西漢已經有紙地存在只是其質粗糙不平。不水墨更是單脆易碎不耐久存。一向被視為無用之物。
「是地。」張嫣在屏後頷。
「我想造一種能夠在其上書寫文字的紙你知道如今世人識文記字多用竹簡或縑帛竹簡笨重而縑帛昂貴。都不是上佳選擇。而墨門若造紙成功不僅能名揚天下更是澤被後世之人。」
「貴女所言自然在理。」魏夔苦笑道「只是言語輕巧所作卻難。」
「難麼?」張嫣翻書輕笑「我倒不覺得。現下麻紙以大麻與苧麻入料其實可以考慮試試其他的物料譬如楮皮。不同的原料可以抄出不同類別的紙張來。而且魏先生可以試著多研磨研磨打漿。」
很多時候所謂地奇思妙想就好像一個人站在薄薄的窗戶面前伸出手指輕輕一戳就透了。魏夔雖不懂所謂地打漿細節聞弦歌而知雅意仿佛驟然間便模到了命門大喜過望。拜道「如此夔願盡綿薄之力。」難怪你堅持要親自見魏夔」書房中。張敖笑道「只是阿嫣我倒不知道你連這造紙雜學都有涉獵。」
「阿爹莫寒磣我。」張嫣吐了吐舌頭笑道「我自幼生長在侯府哪里真懂得這些。不過看過一些上古孤本總有些奇思妙想。之所以著緊折騰這個。也不是為了別的。阿爹知道」她轉面輕聲道「再過月余便是陛下生辰了。」
「哦。」張敖聞弦歌而知雅意不由手捻胡須。覷著女兒微笑。
張嫣被父親的目光瞧的臉兒紅。跺跺腳推他道「阿爹。」
「好了好了。」張敖連忙退讓。張開道「待會兒我讓家里馬車送你回宮。」
「不必了。」張嫣低低道「今晨出宮的時候陛下答應我了……」
青壁馬車在宣平侯府門前停下青衣僕侍上前叩門對侯府小廝道「請轉告……」
「是韓公公吧?」小廝激靈笑道「我家主子早就吩咐過了請您在這兒稍等一等。」言畢轉身入內。
長騮站在原處侯了一會兒便見一個白衣少年從側門快閃出走到車前掀開簾子笑喊道「舅舅。」
劉盈嚇了一跳瞅著她上下瞧了一會兒眼神有些古怪皺眉道「你怎麼穿成這樣?」
她穿著一身男裝將一頭青絲束起藏于男子髻之下。姣好的容顏作女子地時候是清艷扮作少年也有一份純雅稚聲稚氣地噘唇道「你不喜歡麼?那也不成。是你自個兒打賭輸給我了該給的獎賞才不能賴掉。」
「怎麼會?」劉盈無奈笑道「只是很不習慣乍一看嚇一跳。」又猶疑地望了望侯府大門道「就這麼去東市麼?不要進去拜見一下阿姐姐夫?」
「不必不必。」張嫣笑吟吟道「我阿爹阿娘都說了都在長安城中有什麼好見不見的咱們自己玩的開心就行了。就是偃兒吵著鬧著要跟我出來被我哄著許了好多禮才肯罷休。那些禮都是你要送的我可不管。」
真是……夠土匪的。他無奈的緊握著她的手將她拉上車嘆道「真要扮男孩子也該扮地像些。就你這樣一舉手一投足舉止神情哪個認不出來?」
她笑嘻嘻道「我不是為了方便麼?好容易舅舅答應了陪我逛一天的。」
轉眼間東市便已在望劉盈轉頭問道「想吃些什麼麼?」
她轉了轉眼珠兒「糖炒栗子。」
「又是這個。你吃不膩麼?」劉盈無奈的緊吩咐長騮沿街去買。
「我就是這個性子啊。」她的眸色安靜猶如琉璃「若是愛一樣東西就一直一直地戒不掉沉溺經年。」
經年啊經年。
這一章的劉盈讓我大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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