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雨勢初收沛宮之中花間地上尚有點點濕漬水痕。
因巡行在外不設朝事劉盈便偷了一回懶斜倚在榻上看張嫣梳妝。
荼蘼將張嫣長長的青絲打散白玉梳篦蘸了水沿著稍梳過在頂盤成螺髻。復取黛石為張嫣畫了一雙娥眉高妙清長。
因劉盈素不喜歡濃妝張嫣的妝容便一直化的很淡。
要點唇的時候劉盈忽的起了興致道「這唇我來點吧。」
荼蘼怔了怔連忙退開。
張嫣奇道「陛下替人點過唇麼?」
「不曾啊。」他走過來亦覺得自己實在有些閑了不過既然已經出了口便又道「若真的點的不好你自己擦了重試就是。」
「難得陛下有雅興」張嫣盈盈笑道「阿嫣可舍不得。」
宮人奉上脂盒劉盈揭開便聞到一股淡雅的花香的氣息與張嫣日常身上的幽香同出一源。微斂心神加朱砂調研待勻了取筆蘸過湊近張嫣。忽的在她微微仰起的清雙眸中看見了自己的身影。
「怎麼了?」張嫣久候不至不由問道.
「無事。」他回神笑道小心的在她的雙唇上下各點了一點。仔細看了看搖頭道「這朱砂色澤淡了些。」
「淡麼?」張嫣不由望了望妝盤中鮮艷明媚的朱砂色如丹櫻。
「嗯。」
張嫣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連忙攬鏡去瞧。見了鏡中地自己不由撲哧一聲笑了。
「怎麼?」劉盈尷尬問道「點的不好麼?」
「不會啊。」張嫣搖頭佯作正經道。(電腦閱讀 )
時下時興的唇妝不同于後世的涂滿雙唇。只是在上下唇各點一點如同櫻桃一般大小與色澤後世所說的櫻桃小口便是從此而來。並不是說真地有女子的口如同櫻桃般大小。
這櫻桃妝要點的好便極講究力道。
看的出來劉盈倒真的沒說謊與妝容一道並不熟悉。力道便用的有些大。若有長安精通流行時尚的權貴女子看見定是要笑話的。
但她卻心中開懷盈盈笑道「我喜歡地很。」
「那就好。」劉盈放心道放下筆忽然道「阿嫣」
「嗯?」她嫣然相望。
「再過兩日」劉盈道「咱們該回長安了吧。」
她「呀」了一聲。悵然若失「這便要回去了麼?」
「該走了。」劉盈笑笑「總不可能一輩子待在沛土。眷留了這麼久該回去了。」
她忽然生起一種極舍不得的感覺便低低應了一聲。
午後張嫣在沛宮之中行走忽听得廊後有人道「數年不回鄉沛郡卻已經變了模樣了。」
轉過來竟是吳王劉濞。代王劉恆與齊王世子劉章。見了張嫣俱揖拜道「臣參見皇後娘娘。」
張嫣道「兩位王爺與世子請起。」
「難得相逢本宮請三位到亭中小坐一番吧。」
劉氏三人身為外王。不得常常入朝。而張嫣身為皇後亦少見外臣。本不易相見。但在沛宮之中倒難得的能坐于一亭。
大漢初立之時分封與郡縣並行。齊國為天下富庶之地王七十城為諸侯王之最。吳王濞就國之後煉海鹽鑄私幣召天下狠勇好斗之徒。而代王劉恆雖不顯山露水張嫣卻永不會忘記記憶中便是這位性老實的代王繼承了大漢江山。
面前這三位王爺便是諸侯王中的大頭。
張嫣觀察著三人的同時這三位劉姓宗親亦在不經意的觀看著她。
以甥女的身份十三稚齡嫁入未央宮為後。這個小皇後似乎沒有想象中柔弱不曉事一路行來聖寵深重。而且人前舉止言談無一不大方得體。
宮人將小亭擦拭干淨鋪上莞席。入亭之後張嫣坐了主座宮人在亭下煮了茶端出來為四人沏過。
劉濞飲了一口笑道「自長安傳出陛下好茶之名陸氏往蜀中采收茶葉轉賣各國收入甚巨天下人影從。臣卻敢說論起煮茶的功夫還是皇後娘娘椒房殿中天下第一。」
「這茶果然香的很。」
張嫣嫣然道「吳王謬贊。」
又轉問持盞未飲地劉恆「怎麼代王不喜飲茶麼?」
劉恆怔了怔忙道「不敢。」
他有些愣。
從魯元處論起來張嫣也是該叫他一聲舅舅的。但他從小不得高帝歡心張嫣卻是呂後的心頭寶。數次接觸他總是覺得這個年稚的女孩總有些處處針對自己地意思但她從前雖然顯貴到底只是小小的侯女與他沒什麼關隘。卻不料日後她竟入主未央自己反而得喚一聲皇嫂。
這就不容自己等閑視之了。
他仔細想來想去只覺自己從小到大應該從來沒有得罪過這位小皇後不由有些費解。
「本宮年紀小從未到過沛郡此番前來果覺沛郡人杰地靈。」張嫣含笑贊道。
劉氏從沛郡出但劉恆與劉章俱是後輩亦從未到過沛郡只有吳王劉濞少年時在沛郡長大含笑答道「娘娘所言甚是。」
齊王劉肥因病未曾前來便遣其世子章代父回沛參拜天子。張嫣又問道「不知齊王身體究竟如何?」
劉章心中再輕狂。面上也不敢對皇後失了恭敬垂下桃花眸答道「勞皇後娘娘關心家父听聞陛下回沛老淚縱橫。很想回鄉侍駕。但實在是病重難行。臣雖在外亦憂心父體待陛下回長安後便趕回臨淄伺候于父親榻前。」
張嫣嫣然慰道「世子孝心可嘉齊王定當告慰。」心中卻著實有些疙瘩。憶起惠帝元年她在呂後壽辰的長樂宮險遭劉章調戲。幸好被赴宴的劉盈撞見。而當年呂後與母親都曾有意撮合劉章與自己。于是忍不住又瞧了瞧劉章他形貌雖麗但總有著一種陰刻為己所不喜怎麼瞧都比不上持已好。
吳王劉濞笑道「本王卻要繼續叨擾陛下和娘娘一程了。舍妹即將成婚臣便請過陛下回長安參加她地婚禮。」
「唔。是吳國翁主與雁門都尉的婚事麼?」張嫣的眼眸亮了亮。道「我少時與張偕熟識情同兄妹。如今他與吳國翁主結得百年之好實是可喜可賀。」「多謝娘娘吉言。」劉濞拱手。自慚笑道「我雖忝居吳國家母和妹妹卻眷戀新豐不肯隨我就國。如今三年父孝已滿婚期已然定下。臣只有這一個同母胞妹自然念著要好好送她出嫁。」
夜中寢殿中劉盈不經意問道。「听說你今日與吳王他們相聚了。」
「嗯。」張嫣頷「在宮中偶遇便說了一會話。陛下是不是覺得我行事欠妥?」
劉盈搖頭道「哪里的話。都是一家人從前不容易見。如今在沛縣。多親近一些。總是好地。」
張嫣撇撇嘴劉盈總是往好處想。她卻沒那麼閑。高帝分封劉氏諸親認為他們能拱衛大漢江山殊不知劉氏諸侯王才是對大漢威脅最大地人。如今大家尚未撕破臉但日後卻總是要漸漸敵對的她對這些人除了歷史記載上的了解外還想親自見一見才能夠知己知彼。
三日後天子興盡而歸返回長安。沛郡父老一路相送直送到郡土邊境。
張嫣朝著消逝在遠方的沛郡輕輕嘆了口氣。
劉盈本也有些黯然見了她這模樣不由失笑道「怎麼你比我還留戀沛土?」
「持已。」張嫣拉著劉盈的衣襟軟軟喊了一聲。
我不是留戀沛土。
我不是留戀這片土地而是留戀在這片土地上地你。
因在沛土地你總是不經意的在微笑。眸色比往常透出更多地溫暖。
沛宮中不會有那些未央宮中的妃嬪從頭到尾只有我和你我們可以互相牽著手像俗世的農家夫婦。
我很舍不得在沛土的這十日時光。
但是我知道無論如何我們終將要回去。它就像我偷來的夢但夢總會醒我們終究要回到現實。
在馳道上的最後一天旅程張嫣掀開車帷遠遠的灞水長安城的輪廓已經在望。
張嫣回頭喚道「持已。」
厚厚的一跺章奏捧在手中劉盈不經意的答道「怎麼了?」
她嫣然笑道「你過來些。」
他以為她要與他說些什麼于是微微傾過身一些。
她掂腳在劉盈地唇上親了一下。
劉盈怔了一下心中苦笑。
他們唇貼著唇靜默了十秒彼此感受著對方的溫度。張嫣回過頭去難過道「如果能夠一直留在沛郡該有多好?」
劉盈拍了拍她「傻孩子。」
城門兵同聲跪拜皇帝聲中宣平城中門洞開天子騎駕入內行于長街馳道最後從未央宮北闕回宮。
「陛下總算回來了。」未央宮中兩個容顏姣好的宮裝女子相偕走在滄池中左美艷的女子微微咬牙道「都是呂太後令後宮有名分地妃嬪都往長樂宮侍疾卻偏偏讓她那外孫女去陪伴陛下出巡。不要說她張孟瑛與陛下有舅甥之份本不匹配一個虛歲才滿十四歲無知無識的女童怎麼能承歡于陛下一路照顧周到。」
「王姐姐。」丁夫人嚇了一跳連忙掩口道「無論如何張皇後是後宮之主又身份高貴有太後與長公主襄助你這樣口無遮攔若是給人听著可不好。」
「怕什麼」王瓏美眸閃過一絲不屑淡淡道「你亦是陛下寵幸的八子這麼畏畏縮縮實在丟人。咱們不過私下里說說又有誰會說給太後和張皇後面前去。縱然鬧開了陛下是會偏著椒房殿里那個踫不得摔不得的十四歲的小皇後還是他寵愛的枕邊人?」
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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