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多了吧?」張嫣淡淡笑道。
進入冬季之後,天氣越來越冷,縱然披著厚厚的裘衣,依舊覺得絲絲寒意滲進骨子里。張嫣不自覺的又向爐火kao近了一些。知曉了劉盈已經平安返回長安,張嫣的心思剎那間有些悵然,也有些安心,眨眨眼楮道,「我們大漢從來都是禮儀之邦,戰後討要戰俘,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麼?」
蒂mi羅娜哼了一聲,「算了吧。據我所知,現在大漢朝廷和齊楚兩國正在消長之間,情勢微妙,如果不是做皇帝的在意,哪有時間來關注戰俘的事情?而且,你知道,這一次來匈奴與我哥哥和談的是誰麼?」
「誰?」
「舞陽侯樊伉。」
「你知道的,」蒂mi羅娜盯著張嫣沉默的臉龐,「樊伉是大漢皇帝的嫡親表兄,心月復之臣,若非為了尋找你的下落,是區區和談,有必要讓他親自前來麼?我倒有些好奇的是,」她陰郁問道,「劉盈是怎麼知道你如今流落到匈奴的?」
「還是,」她的眼楮眨了眨,忽然靈光一閃,又做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你從頭到尾都是在騙我,對不對?又或者,你根本就是還喜歡他,從來都沒有改變。甚至當時,劉盈他就在北地,你們在戰場上失散,你怕我知道他的下落,讓哥哥去攻打雁門,所以干脆說你們已經分手,是不是?」
張嫣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來,慢慢道,「現在再說這個,還有意思麼?」
「你既然騙我?」蒂mi羅娜氣的渾身發抖。
「阿蒂,」張嫣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是在生氣我騙你的事情,還是在生氣你居然被我所欺騙?劉盈是我的夫君。為了保證他的安全,我自然不惜代價。不過是一點謊言,自然不吝嗇為之。」
我要是向著你將一切事情毫不隱瞞的告知,這才反而奇怪吧?
「我明明記得,」蒂mi羅娜忽道,「漢朝惠帝,是在在位七年後便病亡。」
「那又怎麼樣?」
張嫣挑了挑眉,「——如今都已經是惠帝八年了。他卻還是活的好好的。這就說明,如今已經和歷史上早就不一樣了。」
無論中間發生了怎麼樣地事情,此時劉盈都已經平安的回到了長安。
而她,雖然被困在匈奴,和劉盈天各一方,明明是一對有情人,卻相思相望不能相親,看起來頗有些淒慘落魄地樣子。但是。至少,她還活的好好的,劉盈還活的好好的。
活著,便還有無限的希望,無數的可能。
張嫣吁了一口氣,平安地度過了惠帝七年這個關卡。終于讓她將懸著的一顆心放了回去。
見到張嫣面上甜mi模樣,蒂mi羅娜忽然感覺的胸口有一些悶。
她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因為一段奇特的際遇而穿越到兩千年前的漢匈時空。一個成為大漢的皇後,一個做了匈奴的閼氏。惠帝四年,她們在長安重逢,彼此明了,尊貴地地位不過是披在身上一件華而不實的衣裳,真正在意的,從來都是那個自己一直注視著的男人。在愛情中,她們各有各的荊棘苦痛。只能夠踟躕不前。
听過了史上的惠帝與張皇後地故事。邂逅的時候,她雖然衷心祝願阿嫣。卻不免認為,那個懦弱斯文卻死守著儒家教條的漢惠帝,縱然真的將阿嫣放在心上,這輩子也跨不過舅甥之間的那道鴻溝,來傾下心,以一個男人的身份來愛阿嫣。
她沒有料到,阿嫣用了四年的時間,終于得到了劉盈的愛情,也得到了她想要的幸福。當卸下了對劉盈安全的憂慮之後,雖然也會為如今地境遇憂心,可是眉宇之間散發地安心,是騙不了人的。
而她這些年來,雖憑借著匈奴左谷蠡王之女地身份以及兩千年來的智慧,輔助冒頓做了一些事情,也贏得了一些聲譽,但在感情上卻越來越迷茫。自己到底與冒頓父子之間,算是什麼關系?沒有人可以真心擁抱著取暖,在富麗堂皇的殿堂,住在里面也覺得孤寂。而此時此刻,站在這間寬廣的穹帳之中,明明她是匈奴閼氏,而張嫣是自己的囚徒。但是她竟有一種錯覺,
在愛情的道路之上,阿嫣身披幸福織成的錦衣,而自己卻滿身蕭瑟。心中些微妒忌,口不擇言道,「他明知道你落在匈奴,生死不明,卻悠哉游哉的回到長安做他的皇帝。也不見得多愛你麼?」
犀利的言語像一把尖刀,戳破了張嫣努力維持的假象。
張嫣愣了一愣,眉宇中染上了一抹黯然,卻苦笑道,「阿蒂,人的一生中,只要做一兩件瘋狂的事情,就夠了。當初他能夠為了追回我,而拋下他一直以來最在意的國家。我已經很滿足了。
畢竟,愛情不是每個人的生命的全部,在這家國危及的關頭,他無法顧及到我,我也許會有點難過,但是,卻知道,他做的並沒有錯。周幽王烽火戲諸侯逗褒妮一笑,夠痴情了吧?最後的結果卻是國敗家亡。」
「阿蒂,」她回頭,誠摯道,「所以,我和劉盈已經和好了。你知道我的性子,是不會再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如果我說我很想回到他的身邊,你會不會放我回去?」
蒂mi羅娜沉默了一會兒,道,「如果你只是一個平常的女子,我自然不想拆散鴛鴦,願有成人之美。可惜,你不是。」
你我一樣同為一國之後,憑著千百年後的知識襄助自己的夫君。作為匈奴的閼氏,雖然我不願背棄友誼,傷害你的性命。但是,我更不能眼睜睜的,將你這個助力放走。
所以,蒂mi羅娜輕輕道,
「大約再過幾天,我們就要回匈奴了。阿嫣,你回去也收拾收拾吧。」
張嫣點了點頭,微笑道,「我早猜到了會是這樣。」xian開穹帳氈簾,風雪立即迎面撲來。她不願再留,踏雪而去,
厚厚的氈靴踏在雪地之上,瑯瑯作響,留下一行腳印,延伸而去。
惠帝中元元年冬十月,漢使樊伉來到平城。
對于大漢沒有按單于預期發生內戰,反而因為皇帝的病愈,而壓制住了齊楚二王,快速的解決了隱患,渠頗有些失望。不過事已至此,他倒也爽快,與樊伉商議了議和細節,便打算在一旬後撤軍。
進入冬季之後,他也有些開始思念部落的山水,寧願早些返回家鄉。更何況,冒頓也遣來了使者接阿蒂早些回王廷。
高大的穹帳之中,宴飲之後,樊伉問道,「我大漢皇帝體恤百姓,這次戰後,仗之中願以糧食酒蘗絲綢等物贖回戰俘,不知左谷蠡王意下如何。」
渠舉杯笑道,「糧食,酒蘗,都是我匈奴缺乏之物,再多也不會嫌多。只是樊大人只怕不知道,我們匈奴人一貫作戰少帶輜重,留下戰俘的話便會消耗糧食,所以匈奴人作戰根本不會留下戰俘。」
「是麼?」看起來頗高壯的漢使眸中竟現出失望的神色,「真的一個都沒有麼?」
「那倒也不是。」渠放下酒盅,笑笑道,「我們匈奴人對漢土不熟,倒也從戰場上擒了幾個漢人,在營中做雜務。這些人自然不會帶回匈奴,本來打算殺掉作數的。大漢國皇帝陛下既然有此心,尊使者不妨將他們領回去。」
他拍掌命人將營中漢人全部尋出來,不過數十余人,衣裳襤褸傷痕累累,見了漢使,不由得喜極而泣。樊伉皺著眉看過,卻問道,「匈奴營中沒有其余戰俘了嗎?」
渠聳肩道,「仗既然已經打完了,我留著漢人做什麼?不過是區區數十漢人,要你們的糧食絲綢倒顯得小家子氣,不妨就送回大漢罷了。倒是本王听聞樊大人亦是將門虎子,明日我與你一同出去狩獵。」
冬日的山中少有野獸出沒,渠奔馳了大半天,也不過獵到了一只山雞。忽見得一只野兔從雪中竄出,張弓欲射,卻听得身側勁風颯然,一只箭擦身而過,從野兔腦後穿過,箭羽尚微微搖晃。回頭看,是那個漢使樊伉所射,不由有些訝然。他一直以為漢人積弱,卻出乎意料,這個叫樊伉的漢使功夫倒頗不錯,不禁有些英雄惜英雄。跳下來拍他的肩膀道,「你的身手不賴。」
樊伉笑道,「多謝左谷蠡王謬贊。」面上雖再笑,神情卻很有些疏離。
渠自失一笑,真是的,竟然忘了。匈奴與大漢剛剛打過一仗。樊伉不恨自己就不錯了,如何能成為朋友?
「王爺,」匈奴傳令兵在一旁呼喚,他皺了皺眉,策馬kao近,听得傳令兵稟道,「今日有人日闖漢使營帳。」
「什麼?」渠吃了一驚。
「王爺不必擔心。」侍從連忙道,「阿蒂閼氏早有準備,當場將來人擒下。那些漢人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
「闖漢使營帳的是什麼人?」渠深思問道。
「好像是,」那人遲疑了一下,道,「閼氏當日收留的漢人自己中的一個,嗯,姓孟的那個。」
阿蒂在搗什麼鬼?渠微微皺眉。
入夜之後,渠入帳找到蒂mi羅娜,問道,「妹子,當日,你要下來的那個漢人,到底是什麼來歷?」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