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兒啊,你這又是何必?其實老朽和伯父都已經計劃好了的,等你滿十二歲以後就讓你和清韻完婚,所要求的一百貫彩禮錢也不過是想讓你父子發奮圖強,以便重振家業。可沒想到如今卻是鬧了誤會了。唉…也是怪老朽當初一開始沒有說清楚啊。」
論起「表演」,論起「悲天憐人」,鄭頡又哪能比得上鄭昱宗?他的這兩句話就說起來簡直不知道比鄭頡剛才所說的要好听了多少倍了。想想也是,正所謂姜還是老的辣,他鄭昱宗作為鄭氏七房的當家人,什麼世面沒有見過?應付這種場面簡直就是易如反掌。
當然了,盡管他說得好听,可蕭讓也還是半點都不會相信他所說的話的。想深一層就知道了。他說的這些話里面,有那麼一點有用的東西嗎?根本沒有,他也就是說著好听而已。說什麼他和鄭頡早就計劃好了會讓自己和鄭清韻完婚的,還說什麼一百貫的彩禮錢也僅僅只是想讓自己父子二人發奮圖而已。屁話,都是大屁話。要不是自己當著他的面把婚約給燒了,你看他還會不會這麼說話?現在倒好,婚約一燒,他想怎麼說還不是怎麼說?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了。
「…是。小子辜負了歸叔公及伯父的厚望了。如此,小子就先告退了…」
雖然很明白鄭昱宗的表里不一,可蕭讓還是不打算和他們起什麼沖突,于是仍然是裝成了很感激地說道。——事因他很明白,他們鄭氏在滎陽就是真正的土皇帝,他今天如果把他們得罪得太狠了的話,搞不好父子二人連滎陽城都走不出去了。
「…唉,你能明白老朽和你伯父的良苦用心就好。嗯,要不這樣吧,你們父子二人還是留下來,老朽讓你伯父給福祥找個差使來做。至于你和清韻的婚事,老朽也會一如既往地為你們操辦的,你呀,就安心讀好書就可以了…」
福祥,是蕭讓的父子蕭林的表字,這個蕭讓還是清楚的。不過鄭昱宗的這番話卻仍然絲毫沒有動搖他離開滎陽的決心。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鄭昱宗的這番話里面仍然沒有半點實質上的東西。說什麼他會給蕭林找一份差使來做?這根本就是一句托詞,誰知道他到時候找的是不是什麼馬夫或者是僕役之類的差事?真當了他們鄭氏的下人,你就更不用想能娶到他們鄭氏的小姐了。于是蕭讓心里冷笑了一陣,很快又開口說道了︰「…多謝歸叔公的美意。只是小子自問資質愚鈍,並不是讀書的材料,所以已然放棄了。」
「這…」
看到蕭讓幾次三番地堅持要離開,主位上的鄭昱宗心里有些疙瘩了。說老實話,他絕非不願意讓蕭氏父子離開。要是按照他的意願,他簡直是恨不得蕭氏父子馬上就離開了。只是很可惜,表面上的仁義嘴臉他還是得保持下去的,所以,他這才會幾次三番地希望蕭讓父子先留下來,然後等後面賓客離開了,再將他們掃地出門。只是蕭讓一而再,再而三的堅持,使得他的這些打算不得不落空了。
……
「…放棄了讀書?你這人說是愚鈍,還真是愚不可及。我輩中人,應當求知不倦,以達真理。你小小年紀便輕言放棄,想必日後也將是一走卒飯桶之輩而已吧,哈哈…」
鄭家父子還沒能作出什麼反應,旁邊卻傳來了這麼一把聲音了。眾人轉頭去一看,原來正是前面出過風頭的崔家公子,崔望。要說這崔望啊,他也是小心眼,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鄭昱宗是根本沒有把孫女嫁給蕭讓為妻的意思的,可是他呢?听到鄭昱宗表面上說的那些話之後,心里對蕭讓就不爽了,于是這個時候他才會跳出來。目的就是想取笑蕭讓一番,以便在眾人的面前更加地顯示出來他的「優秀」來。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正是由于他的這一下子小心眼,蕭讓的名字會在短時間內響徹長城內外,大江南北。
「…這位公子,不知道如何稱呼?」
听到崔望的話,蕭讓一笑,來到他的身邊淡然地問道。——不要以為他此時的心里也像他表面上表面的那麼的淡然。事實上,他現在的心里頭正氣得頭上冒青煙呢。忍忍鄭氏父子也就算了,畢竟他們鄭氏在滎陽勢力龐大,為了自己還有父親蕭林的性命著想,不能和他們鬧翻。可是眼前的這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就不同了,就算他是哪個世家的子弟,可在滎陽,自己也沒有害怕他的道理。所以,他的心里已經打定主意了,一定要呆會讓他好看。
「本公子是清河崔望,字寧清。如何?本公子說錯你了?」
崔望看到蕭讓站在他身邊,他挺起了自己並不結實的胸膛,有些高傲地說道。也是了,出自這個時代特權階級一樣的「五姓七望」,他如何能不自得?
「沒有。崔公子一針見血,小子佩服得緊。正所謂‘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ヾ,讀好書,有所追求,對于天資聰慧之人自然應該。只是世上天資聰慧之人畢竟太少,而小子正是這其中一人,是以也就不勞這份力氣了。能當個走卒飯桶,也算不錯了…」
「哼,沒志氣…」
听到蕭讓這麼說,崔望再一次有些高傲地說道。他是沒有听出來蕭讓給他挖的坑啊,所以這時候完全掉進蕭讓給他挖的坑了。
「…呵,崔公子,此詩是你所作?」
蕭讓也不管他對自己的「鄙視」,仍然是滿臉笑容地說道。他所說的詩,正是之前崔望吟過給鄭昱宗和鄭頡听的打油詩。——原來,那些少年們每每做出詩來之後,馬上就會有鄭氏的僕人把詩詞抄好送回到各自的桌前的,所以,現在蕭讓才能在他的身前看到。
「當然。去年一縷風,深藏弄堂中;呼喚未聞響,來去影無蹤。怎麼樣?是不是難得一見的好詩?看你那麼愚鈍,恐怕什麼是詩都還不知道吧?」
說起剛才所作的那首打油詩,崔望心里的得意勁就抖得更高了。于是這幾句話一說出來,馬上就引得堂內有點水平的賓客忍俊不禁。說你胖,你還真給喘上了。這樣的詩,也能叫做難得一見的好詩嗎?簡直就是屁話。自己這些人也就是看在你們清河崔氏的臉面上,所以前面附和你幾句而已。現在再要自己贊同你的話,那是想都別想。咱丟不起那個人啊。
「呵呵。確實是好詩。只是,崔公子有句話說錯了,小子雖然愚鈍,可詩卻還是知道的。要不,小子寫一首出來,讓崔公子指點一二?」
蕭讓仍然笑吟吟地看著崔望說道。他那人畜無害的樣子,當真沒有誰會想得到他心里會隱藏著那麼深的心機。只有主位上的鄭昱宗,隱隱覺得不對勁。這小子剛才不是說了要離開嗎?怎麼自己不留他了,他反而不走了?
「什麼?寫詩?你還會寫詩?哈,哈哈…」
听到蕭讓的話,崔望仿佛听到了有史以來最好笑的笑話,一下子笑得都直不起腰來了。而堂內的其他賓客呢?一時間,嘴角也咧開嘴笑了笑。他們心里都在想啊,眼前的這小子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寫詩啊,那是容易的事嗎?你別看剛才堂上的十幾個小童剛才好像都作出詩來了,可他們心里誰不清楚啊?那都是事先找人捉筆所作的,真正要讓這些小童寫的話,最好的也僅僅能寫成崔望那個水準了。所以說啊,他們也都是根本不相信蕭讓會寫什麼詩的。
「是。伯父,不知可否借紙筆一用?」
面對崔望以及周圍眾人的譏笑,蕭讓仍然不卑不亢地說道。
「行,行。哈哈,鄭伯父,那就取紙筆來給他一試吧,哈哈,我倒要看看,他的這詩到底會‘精彩’到何種程度,哈哈…」
注釋︰
ヾ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此二句出自宋真宗趙恆的《勸學詩》,「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男兒若遂平生志。六經勤向窗前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