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房,謝少文走後,姚錦玉的乳娘孫嬤嬤便端著一碗海參烏雞肉羹進了屋。她揮揮手屋中伺候的兩個丫鬟便悄步退了出去,孫嬤嬤將床幔掛起,床上躺著的姚錦玉已是坐了起來。
孫嬤嬤忙將手中的粉彩湯碗放在一邊的案幾上,拿了腰枕墊在姚錦玉的背後,見她面頰透著晶瑩紅潤的光芒,五官舒展,唇瓣輕翹,便也笑著道︰「如今心月復大患已除,這侯府已是女乃女乃的天下了!」
姚錦玉聞言便笑了起來,復又冷哼一聲,道︰「一個孤女,任她再美貌,左右不過是個妾,爺既稀罕,我容她兩年便是,如今爺厭了她,我又豈能不順爺的心,難道還叫那礙眼的日日在眼前晃著?」
孫嬤嬤將湯碗端給姚錦玉,忙笑著自打著嘴巴子,道︰「是老奴說錯話了,這侯府本便是女乃女乃的天下,女乃女乃說的是,一個妾室若非女乃女乃仁厚念著過去一同長大的情分,她賤妾哪里能囂張到現在?」
姚錦玉用湯勺舀了湯水,鮮美溫熱的感覺令她愉悅地揚眉,道︰「那賤種可掉干淨了?」
孫嬤嬤便道︰「爺是學過武的,那一腳有雷霆之威,剛出正房的門便就掉了,那血染得台階兒都紅了,女乃女乃這一招真真是高明,如今爺自己個兒踢掉了孩子,將來便是知道些什麼,怨也怨不到女乃女乃頭上。」
姚錦玉卻是蹙眉沉聲道︰「晦氣!」
孫嬤嬤忙道︰「已叫婆子們提了水拿刷子細細刷了六七遍了,明兒再請了萬安寺的大和尚來念念經文,女乃女乃放心,萬不會沖撞了女乃女乃月復中的小少爺。」
姚錦玉這才又笑著喝起了湯,孫嬤嬤見她神情歡悅,這才又道︰「將才爺從正房出去正巧听到幾個丫頭在嚼舌,知道錦姨娘小產的事兒便往華年院去了一趟……」
姚錦玉舒展的面容因孫嬤嬤的話微顯猙獰,隨即便又輕蔑一笑,道︰「無妨,人嘛,沒有那麼快就轉過彎兒的,何況爺又是那麼個長情的,會去瞧瞧她也是意料之中的,只怕此去會更惱恨她呢。」
孫嬤嬤便笑著點頭,道︰「女乃女乃真是神算!可不是嗎,白鷺和白霜都盯著呢。因是爺耳朵靈不敢靠得近了,只隔著門縫瞧見那窗上的影兒,錦姨娘還敢拿東西砸爺呢,後來便听到了柳嬤嬤的求情聲,爺出來時那面色可真真是不好,柳嬤嬤追出來求情,爺也不曾回去,甩袖便走了,如今已在外書房歇下了,只怕以後再也不會去那華年院了。」
姚錦玉便摩挲著粉彩湯碗上精致的雲紋花樣笑了起來,道︰「我還不了解姚錦瑟嗎?哼,最是清高自傲,今日受了這般的屈辱,連孩子都掉了,又怎會給爺好臉子看?剛折不屈?我看她真真是讀書讀傻了!」
姚錦玉言罷,又用了兩口湯,用孫嬤嬤遞上的帕子拭了唇角,這才又道︰「白鷺和白霜兩個做的不錯,若非她們察覺姚錦瑟有了身孕,只怕這會子我便要被動了,好好賞賜她們。」
柳嬤嬤應了,又請示道︰「如今錦姨娘已翻不起浪來了,是否將安置在華年院的下人都撤了?還有,錦姨娘房中的東西都是女乃女乃當初挑選了上好的送去的,好些可都是女乃女乃的陪嫁,如今是否該拿回來了?」
當初為了彰顯賢惠,姚錦玉放置在錦瑟屋中的物件兒都是極好的,還動用了嫁妝,為此謝少文還曾覺著虧欠了她。而姚錦瑟從小錦衣玉食,是用好器物慣了的,又只知看書寫字,壓根便沒留意過那些物件,更不用說向她致謝了,為此她還在謝少文那里給姚錦瑟上過眼藥,謝少文嘴上不說,心中怕也覺著姚錦瑟不知禮,不純良吧。
而如這種事她做的太多了,進門三年,一點點鋪就,便是這樣的一件件小事堆積成山動搖了姚錦瑟在謝少文心中的地位。如今看來,這些心思都沒讓她白費。
愛嗎?姚錦瑟那樣的冷人壓根就配不上侯爺,謝少文,她的夫君心中只能愛她!
姚錦玉想著這些神情變幻兩下,卻又想起方才錦瑟在這屋中的種種反應,一時倒又有些迷惑忐忑,道︰「乳娘,我總覺著今日姚錦瑟是有意在惹爺生氣……」
孫嬤嬤見她不安,忙安慰道︰「夫人快別多想了,錦姨娘在府中全靠著爺的疼愛才能立足,她又不是傻子,怎會故意去惹怒爺?女人嘛,任是平日里裝的再清高,那心里還是巴結著爺們的,錦姨娘定是被嫉妒、氣恨沖暈了頭,夫人快別再為她費神了!這胎才剛坐穩,可得好生養著才是。」
雖是心中不承認,可從來都是姚錦玉嫉妒錦瑟的,如今听了孫嬤嬤的話姚錦玉豈能不高興?當即便笑了起來,右手輕輕撫上肚子,神情甜美而自得了起來。
孫嬤嬤說的對,姚錦瑟已經徹底被她踩在腳底了,如今這府中已是她一人的天下,待她再為侯府添了小少爺,還怕攏不住謝少文的心嗎?
她想著竟是得意地笑出聲來,待笑夠了才擺手道︰「那些東西放在庫房也是放著,便先扔在她那里吧,也叫下人們瞧瞧,我這個做姐姐的,可是從未虧欠過她姚錦瑟!至于安置的下人倒是可以撤了,眼見著娘娘的壽辰要到府中要設宴,正是需要人手,白鷺和白霜繡工也還湊合,便撥給妙紅快將那花好月圓的屏風給繡起來。」
「還是女乃女乃思量的周全。」孫嬤嬤忙是迎合著。
兩日後,錦瑟正翻著本《江州游記》便听外頭傳來了蒹葭的聲音。
「姨娘,奴婢把少女乃女乃請來了。」
錦瑟聞聲眸子抬了抬,緩緩合上手中的書放置在床頭,再回頭時已見姚錦玉扶著孫嬤嬤的手緩步走了進來。
她身上穿著一件繡工精美的正紅色掐腰瓖狐狸毛滾邊的襖子,下著同色石榴裙,裙下露出一雙鞋尖兒瓖著大明珠的繡鞋,卻也是純色的大紅。
錦瑟將她精心的打扮瞧在眼中,揚唇而笑,道︰「三年了,姐姐終于敢穿上這紅衣了?」
姚錦玉在孫嬤嬤的伺候下坐下,听到錦瑟的話面上戾氣一閃而過,接著卻笑容滿面地道︰「是!三年來為了關愛妹妹,不刺激到做了妾室的妹妹,我身為正室夫人連一件正紅的衣裳都不曾上過身,現在我終于可以穿著它出現在妹妹和所有人的面前了,不知妹妹感覺怎樣呢?呵呵,妹妹這輩子是休想再穿這麼美的顏色了。」
錦瑟聞言卻輕聲笑了起來,嘲弄地道︰「姐姐不穿紅色是為了關愛妹妹?呵呵,姐姐不過是為了在爺面前顯示你的賢惠罷了,每回鳳衣樓的人來給姐姐選料子,姐姐都要當著爺的面兒在那紅料子面前悵然若失地擺弄半響,當真是用心良苦呢。」
「妹妹倒是不傻,只可惜如今再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姚錦玉手指在鎏金的暖手上輕扣,揚眉譏誚而得意地瞧著錦瑟笑道。
她見錦瑟穿著一身就寢時方穿的繡銀絲白荷的半舊中衣歪在紫紅富貴雙喜繡花的大引枕上,面色蒼白,不施粉黛,卻更顯絕美無倫,楚楚憐人,登時她染著蔻丹的十指便不覺縮了起來,直抓的鎏金暖手發出細微而刺耳的聲音。
錦瑟見她心亂,這才又問道︰「妹妹請姐姐來只為一件事,萬望姐姐解惑。當年金州之亂時在出逃的路上,我的馬車出故障,以至于後來和侯爺單獨呆了一夜這可都是你和你那母親設計所為?」
「不錯!」幾乎立刻,姚錦玉便毫不含糊地答道。
事到如今,她還有什麼好顧忌的,便是姚錦瑟知道了又如何?姚錦瑟到了這種境地,竟還如此的清高,竟還敢譏諷她,對她不敬!她便要姚錦瑟知道,她姚錦瑟這一生只能是她的手下敗將!
「此事爺事先知道?」錦瑟的聲音有些顫抖,似無力承受此結果。
姚錦玉見她這般越發暢快地揚聲笑道︰「呵呵,妹妹果真是冰雪聰明,一點就透,沒錯,爺若不事先知道,若不伙同我和母親一起,又怎麼能設計到你呢?爺可是最關鍵的,他不配合,便是我和母親再怎麼謀算也是不能成事的呢!瞧吧,爺便是這般的疼愛妹妹呢。」
錦瑟聞言心頭大定,姚錦玉啊,今日我會叫你知道,何為禍從口出。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