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一度以為自己已經死了來到了地獄正被烈火炙烤,她只覺渾身上下無處不燙,頭腦更是像被什麼東西禁錮住了一般,竟是無法正常思考。
也不知過了多久,滾燙地發混的腦子才開始有了些許意識,祖父,爹娘和弟弟的面孔會不停在腦海中閃現,又夾雜著在武安侯府的一幕幕。又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間她感覺到有人在身旁走動,遙遠的說話聲斷斷續續辨不分明,還有苦澀的東西強行被灌進口中,她本能地吞咽。
一陣醒一陣昏,她終于能接收到一些支言片語,慢慢地當用盡全部精神能夠思考這些話語時,那些聲音那些話語卻叫她驚疑萬分起來。
「都怪大姑娘,明明知曉我們姑娘身子有恙,也知姑娘性子,偏還送書過來,害的姑娘熬夜這病才越發重了……」
「怎還編排起主子來了,那本《草堂文集》是前朝孤本,姑娘惦記許久,大姑娘這也是想叫咱們姑娘高興才尋來的……要怨只怨姑娘一模到書就放不下的性子,這回姑娘大好……一定要好好勸勸姑娘……」
「白芷,今兒姑娘似病漸輕了,這燒也似褪了些……去稟小少爺一聲,小少爺這兩日為著姑娘也睡不好……」
「明兒就是老太太的六十大壽了,听說京城武安侯夫人也要帶著侯府世子來給老太太拜壽,姑娘如今卻病著……」
……
《草堂文集》?白芷?小少爺?老太太六十大壽?武安侯夫人和世子要來,病著,她病著……辨明這些雜亂的聲音和言語,辨明自己的狀態,錦瑟思量著,混亂著,彷徨迷茫著,驚篤著,直至肯定、期盼、希望著,最終不由既驚且喜地淌下了眼淚。
原以為死了,卻沒想到竟是得到了重生,兩日來耳邊丫鬟們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已叫她確定自己是真的又活了過來,並且回到六年前。
上蒼悲憫,給了她重來一回地機會,這次她不求富貴、不慕權勢,不要那才不狀元、貌動南國的虛名,更不盼什麼姻緣佳婿,只願守護住唯一的弟弟,再無愧于心,無愧于地下長眠的至親!
得知重生,想到前世的種種,錦瑟用盡力氣想睜開眼楮,無奈身子竟完全不听指揮,疲軟無力,甚至連長久的清醒她都做不到。她知道自己是生了病,前世時在她十一歲時也確實得過一場大病險些丟了性命。
想到那次病重期間所發生的,和她與弟弟之後的命運息息相關的幾件事,尤其是老太太六十壽辰當日,弟弟在外受傷以致後來醫治未愈而落下殘疾的事,錦瑟便更加努力地吃藥,更加拼命地欲掙扎而起。
蒼天啊,你既悲憫令我重生,那便讓我在大禍尚未發生之前亡羊補牢,逆天改命吧!
她念著,終于在這日的清晨,在最關鍵的一刻緩緩睜開了眼楮。當海藍色的織金帳映入眼簾,錦瑟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目光四轉,南牆四扇大楹窗,其上糊著鵝黃色的軟紗,透過屋外的縷縷陽光將其映照的飄渺如暖煙,東牆上掛著一幅消寒圖,靠北牆邊用屏風隔開一個小起居室,隔著繡素心蘭的薄紗屏風,依稀可見後頭豎著的兩架檀木書架和大書案……這分明便是她未出閣時在姚府所住依弦院的閨房。
那副消寒圖,正是十一歲時她親手所繡,消寒圖繡了一株梅樹,每過一日她便繡上一朵梅花在上頭,如今才只繡了兩枝花枝,正是二十三朵梅花,加上病倒的這三日,今日該是進九後的第二十七日,也就是萬慶元年的十一月二十八日,也是姚錦玉的祖母,姚府老太太六十整壽的壽辰之日。
目光再度移到床下,只見踏腳上放置著一雙繡鞋小巧精致,她瞧向自己的腳,白玉玲瓏,卻是屬于女童的,所想之事被完全證實,這一切都不是夢,錦瑟不覺心跳如鼓,熱淚盈眶。時光,真的,真的為她而倒流了!
「姑娘?姑娘醒了!」
屋中光影一閃,錦瑟抬頭卻見一個穿著綠色束腰右衽襖子,暗青襦裙,系褐紅色汗巾梳著丫髻的丫鬟端著銅盆進來,瞧見她醒了便忙大聲喚道,語氣中倒是含著幾分歡喜。
外頭一陣響聲,那丫鬟已快步到了床前,笑著將銅盆放在腳架上,這才為錦瑟披了一件紫貂滾毛的長褙子,將她扶起靠在了大引枕上,一面滾瓜般道︰「姑娘這可算是醒來了,都昏迷三日了,大夫說若姑娘不醒只怕就……瞧奴婢說的,姑娘怎會不醒,這可不就大好了!」
她長的極為嬌美,如今瞧著已有十四五歲,身段窈窕,面皮細白,尤其是一雙眸子很是靈動,說起話來神采奕奕,倒又給那臉蛋兒添了幾分光彩。
眼見錦瑟張口欲言,她便又笑著道︰「姑娘且莫急著說話,累了嗓子便不好了,一會子奴婢給姑娘端了參湯來好好潤潤喉再言語也不遲。奴婢這便去稟告夫人,夫人這都惦記了三日,今兒一早還叫凌雁姐姐過來瞧過姑娘呢。白鷺、白鶴你們仔細瞧著姑娘,可莫再叫姑娘著涼。」
她說話間已有四個小丫鬟進了屋,年紀卻都要小一些,瞧著皆十歲左右,錦瑟將目光在笑著應聲的白鷺身上打了個轉兒,卻是開口道︰「凌珊不必了。」她的聲音雖是暗啞卻帶著好不含糊的堅持和命令。
凌珊聞聲止步,回頭瞧向錦瑟,目光中詫異和探究一閃而過。錦瑟察覺自己的語氣有些生冷便目光低垂地咳了兩聲,就著白鶴端上的蜂蜜茶吃了兩口,這才虛弱地沖凌珊笑道︰「今兒是老太太的壽辰,一會子賓客也都該到了,嬸母想來是極忙的,這些日嬸母定然為我沒少累著,如今我已無大礙,便莫讓嬸母來回地跑了,等晚些再報也是一樣的。好凌珊,我極餓了,這口中盡是苦味,真是難受。」
她一下子說了這麼些話便有些氣力不濟地喘息起來,凌珊忙上前幫她順著氣,一面道︰「姑娘莫急,奴婢這便叫人擺飯。」
聲音尚未落就又有兩人進了屋,打頭的是個四十出頭的嬤嬤,容長臉,眉毛顯得比平常人濃些,因長了眉心摺,故而瞧著有幾分嚴厲。她的身後跟著一個和凌珊穿戴一般無二的丫鬟,只年齡卻要小些,有十二三模樣,端著托盤,上頭放著幾碟精致的小菜和一碗湯。
那嬤嬤進來便快步到了床前,見錦瑟沖自己含淚而笑便也眼眶一紅,顫聲道︰「姑娘總算是醒了,老奴……老奴對不住少夫人,沒能照看好姑娘,老奴有罪。」
「王嬤嬤快別難過了,如今姑娘不是大好了嗎,再惹了姑娘傷心,豈非所願?嬤嬤往常總教導奴婢們,如今倒是自己個兒糊涂了呢。姑娘將才說餓了,瞧奴婢端了什麼過來?」跟隨王嬤嬤進來的丫鬟白芷笑著打趣王嬤嬤,她話是說的俏皮,面上也一派欣喜,可那眼眶卻也不自覺地就紅了。
錦瑟目光含淚地瞧著兩人,心中充滿了感激。王嬤嬤和白芷皆是她生母留下的,當年祖父致仕離京將宰府的下人們多數都遣散了,後來祖父在南下途中病故,便又遣散大批,如今跟著錦瑟姐弟入住姚府的本便沒幾個老人了。
而白芷五歲進府便一直是錦瑟的貼身丫鬟,王嬤嬤更是錦瑟的乳母,前世王嬤嬤為護她在金州之亂時慘死,白芷更是被二少爺玷污了身子,一頭撞死在假山上,如今兩人能重新回到她的身邊,錦瑟豈能不喜極而泣?
有她們和柳嬤嬤、蒹葭在,錦瑟不信自己不能逆天改命護弟弟周全!
錦瑟想著目光便愈發清亮了起來,一旁的凌珊見王嬤嬤和白芷湊上前去便退後了一步,卻是快速地給白鷺使了個眼色,白鷺會意這便趁著眾人不注意偷偷溜出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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