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王妃言罷,屋中氣氛就又是一陣凝滯,廖老太君和二夫人胡氏對視一眼,顯然都沒想到江淮王妃是來提親的,不過很顯然江淮王妃並不想說成這門親事,今日來一準是被逼無奈之舉。
而那吳國夫人乃霍家的老太君,霍老太爺本是先帝時的閣臣,早已過世,如今大老爺任著工部右侍郎。按理繼室在先王妃的牌位面前是要行妾禮的,霍侍郎府才算是江淮王府正經的姻親,可江淮王妃自恃身後有魏王府和鎮國公府以及皇後撐腰,單單憑借著吳國夫人定然不至叫她如此行事,只怕這門婚事並非像江淮王妃所言僅僅是吳國夫人瞧上了二丫頭,江淮王一定也是極滿意這親事的。
轉瞬間,廖老太君和胡氏便都想到了這一點,此刻江淮王妃呷了一口茶,已又脆聲道。
「我們府上的世子想必老太君和二夫人也是見過的,長的是一表人才,雖早先和孫家的姑娘訂過親事,後來那孫小姐臨迎娶了反香消玉殞了,使得有些人傳了些不好的流言出來,可相信老太君和二夫人是不會相信這些謠傳的,什麼天煞孤星,分明便是那孫小姐自己沒有這個福分,身子不好的緣故,怎麼能無緣無故就怪在我們峻兒的身上?說起來我們峻兒和孫小姐的親事乃是姐姐在世時所定,兩個孩子也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孫小姐去了,峻兒難過的什麼似的……到如今每逢孫小姐忌日還要偷著為其燒些紙錢,可見峻兒是個長情的。」
江淮王妃言罷頓了頓,笑著捧了茶吃了一口,她這一股腦地說了半天,听著卻都是在為閆峻說好話,可她來說親,偏提閆峻克妻一事,又說閆峻心里還念著故去的孫小姐,用意自然不言而喻。
她身後站著的魏嬤嬤聞言只抿了抿唇,卻也並不著急,而江淮王妃放下茶盞已是又道︰「峻兒也絕非外頭傳的那般嗜血殘暴,那都是訛傳。府上的二小姐若能嫁給峻兒那才是福分呢,別的不說,這京面兒上像我們峻兒這樣年歲卻不沾,屋中連個通房都不收的可不多見啊。老太君和二夫人說說,這麼好的孩子怎說個親事竟難成這樣,如今都雙十年歲了親事卻一直沒個著落。哎,這知道的是被流言毀了,不知的還以為我這當母親的不用心呢……我可實是冤啊。」
江淮王妃這話是叫廖老太君和胡氏生疑,為何閆峻一直說不來親事?二十了卻不近可是這人有什麼問題?莫非真是個嗜血殘暴,身體又隱疾的?
她言罷轉了轉眼珠兒,見胡氏微微蹙眉就又笑著再接再厲地道︰「二姑娘我是見過的,模樣好身體也好,這親事定下來準不會像孫小姐那樣,定然是一場好姻緣!老太君和二夫人也請放心,峻兒的妻子是王爺和我的長媳,二小姐嫁過去王爺和我一定好好疼愛,不叫她受丁點的委屈,便是雅丫頭對她這嫂嫂也只有敬重的,再不會若以前那般不懂事。」
廖老太君見她說的口干舌燥終于停了下來,心中好不譏誚,她自然不會輕易被江淮王妃誤導,可江淮王府這樣的門第,又是這麼個形勢,不管江淮王世子是不是真的被冤枉了,廖老太君都不大想嫁了孫女過去蹚渾水,可此事關乎廖書敏的終身,馬虎不得,她少不得還要問問胡氏以及廖老太爺和二老爺的意思,故而便只淡淡的道︰「貴府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二丫頭如今年歲還小,家里還想再留她兩年,此事也還要問問她祖父和父親的意思方好最終定奪。」
江淮王妃聞言見胡氏也垂著頭不說話心中便咯 一下,又笑著道︰「二姑娘過罷年就及笄了吧,這也不算小了,今兒二夫人也在,這姑娘的親事歷來都是母親瞧好便成,二夫人不若現在就應了吧,我們王爺可還等著消息呢。而且這好事也是趕早不趕晚,今兒老太君和二夫人點了頭,便趁著年前將禮數都走了,來日春上便辦了喜事,這也不是我心急,實是峻兒年紀已不少,我們王爺已是急著抱孫兒了。」
真若心疼兒媳的無不是過門調理一兩年這才要孩子,江淮王府逼的這般緊,廖書敏嫁過去不過才十五,若這便要背上延續子嗣的負擔,非但有壓力只怕身子更吃不消。
江淮王妃這不過是在逼迫廖家此刻就拒絕了此事罷了,胡氏聞言卻只一笑,道︰「夫人也知道就這麼一個女兒,也疼的緊,驟聞此事一時間也沒個主意,少不得要和我家老爺商量一二。」
江淮王妃聞言便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她想著有自己這些話和這態度,廖府當不會上趕著將閨女嫁過去才是,而且就她所知,廖家一直都是低門嫁女的,江淮王府這親未必想攀。
她見事情只能這般了便又說了兩句就起了身,廖老太君令海氏送了送,獨留了胡氏說話。
「這事兒你是怎麼想的?」
「那閆世子媳婦倒也見過,長得倒一表人才,听說是個文武雙全的。江淮王妃的話媳婦固然一句也不會信,只是這孩子瞧著卻當真是個冷人,母親也知道,敏丫頭是個好熱鬧的,我怕他們性子會合不來。」胡氏思忖著道。
廖老太君聞言點頭,嘆了一聲道︰「江淮王妃不是好對付的,江淮王又手握水師捏著實權,想必鎮國公府不會輕易放手,敏丫頭雖機靈可到底經事兒少,恐會吃虧受屈。可這世子受了迫害反能不屈不撓,倒是個堅毅上進的,這點委實不容易,再來江淮王還算個明白人……」
胡氏聞言便道︰「母親容我回去和老爺商量商量,也叫意哥兒再打听下世子的性情。」
夕華院中,錦瑟剛回屋沒多久就听外頭傳來了廖書敏丫鬟碧江和蒹葭說話的聲音,接著就聞門廊下白芷道。
「二姑娘來尋我們姑娘做針線啊,真真是難得,我們姑娘趕巧也在給少爺做指套呢,二姑娘快進屋。」
錦瑟听廖書敏來了不覺抿唇一笑,並不意外,她將手中繡針隨手扎在修藤上迎了出去,正見廖書敏提裙進來,身後的碧江手中還挎著針黹鏤子,錦瑟便也笑著道︰「平日都是三姐姐和四姐姐尋我做針線,二姐姐這倒是頭一回呢,二姐姐何時愛上女紅的?」
廖書敏聞言面上浮過羞惱之色,恨恨的瞪了錦瑟兩眼便回身接過針黹簍令碧江出去,兩人笑鬧兩句進了內室,見廖書敏磨磨蹭蹭盡說些沒邊際的話,錦瑟便也不急,只坐下又繡起麒麟來,余光卻見廖書敏拿著針線半響才落下一針,分明是心不在焉,過了片刻到底沒忍住湊近點問道。
「听說江淮王妃是專門來給微微道歉的?可是真的?」
錦瑟聞言眸光笑意閃過,卻也不瞧廖書敏點頭道︰「是啊,二姐姐也听說了啊。方才春棉姐姐來喚的我正是為的此事,我這會子也是剛剛從松鶴院回來。」
廖書敏听錦瑟只說些她知道的,登時面露急色,又咬了咬唇,這才再度問道︰「江淮王妃怎會突然來給微微你道歉呢?這會子歉也道過了,應該已告辭了吧?」
錦瑟心中好笑,卻依舊慢悠悠地道︰「誰知道呢,許是這事被江淮王知道了吧,江淮王總是知理的,又和外祖父同朝為官,會叫江淮王妃來致歉也不奇怪,我出來時反正江淮王妃還沒走呢。」
「既然歉都道了,怎還沒走?可是還有什麼事情?」這回廖書敏顯是有些急了,接口極快。
錦瑟又繡了兩針,眼瞧著麒麟的爪子已成型,她擺弄著瞧了瞧,這才道︰「二姐姐快瞅瞅,這青色的繡線配在這里是不是顯得黯淡了些?」
廖書敏聞言心急,卻只得胡亂地瞧了一眼,道︰「我瞧著挺好的,微微既然早回來了,是不是江淮王妃有什麼事要尋祖母,不方便微微在場啊?」
「挺好嗎?可我怎就覺著有些色黯呢……」錦瑟說著被廖書敏扯了一下,這才忍著笑道,「哦,說是有門好親事要和外祖母說,所以我便先回來了。」
廖書敏聞言心跳便突突了起來,忙道︰「親事?什麼親事?」
錦瑟這才抬眸瞧向廖書敏,盈盈的目光像是能把人的心給看穿,幾分戲謔幾分洞察,詫道︰「都說我先出來了,哪里知道是什麼親事?二姐姐怎這般著急此事……莫不是此事和二姐姐有什麼關礙吧?!」
錦瑟說著使勁的沖廖書敏眨巴眼楮,廖書敏這會子才反應過來,撲上來就撓錦瑟,面色緋紅地道︰「好你微微,故意急我,你這促狹鬼就戲弄人家吧!看我不收拾你!」
兩人原便坐在靠窗的美人榻上,如今嬉鬧在一處,錦瑟被追打的在床上滾了兩回,這才抓了廖書敏的手,道︰「二姐姐有心事瞞著我不說,這會子又來我這套信兒,看來是將我當傻得了,怎二姐姐這般倒還有理了?!我不依,得去外祖母那里告狀才成!」
錦瑟說著便要下榻,廖書敏忙拉了她,紅著臉道︰「我算怕了你了,我都告訴你便是,快莫嚇我了。」
錦瑟這才笑著坐了回去,閃著眸子瞧著廖書敏,廖書敏咬了咬唇,用手拍了拍發燙的面頰才道︰「那日……那日在江寧侯府微微你和雪娟去了,我便忙尋了借口離了李三小姐她們去尋柳老太君,尋人因耽擱了一陣功夫,我恐會趕不及便……便拉著柳老太君在園子中跑,誰知……剛巧就被江淮王世子瞧見了,最後……最後是他將柳老太君給背上閣樓的。我怕李三小姐也有問題,又恐她見我去的久了會起疑,便不敢在閣樓上呆著,又匆匆往秋梨院趕,下樓梯時……沒留神踩到了裙角……又是他幫的忙,他說……他說會來提親,我當時只當他是隨口一說罷了,沒想著……」
廖書敏說著臉上已是羞紅一片,錦瑟卻不想兩人竟然是因當日江寧侯府一事結緣的,微微一怔,進廖書敏神情便知她只怕是不討厭那江淮王世子的,便道︰「二姐姐可以啊,主意真大,連親事竟都自己做主了!」
廖書敏被錦瑟打趣地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擰了錦瑟一把才道︰「妹妹可知道祖母和我母親是怎麼說的?」
錦瑟聞言笑容微斂,拉了廖書敏的手,道︰「二姐姐可是心中已有那江淮王世子了?」
廖書敏哪里能想到錦瑟會問的這般直接,瞪著她半響才抬手揉了揉漲紅的臉蛋兒,道︰「什麼心里有沒有的我不知道,反正……反正祖母和母親若覺好,我……我也無法。」
錦瑟听罷噗嗤一聲就笑了,引得廖書敏又過來撓她。前世時廖書敏是及笄後才定了大理寺卿家的長孫,錦瑟彼時已是謝少文的妾室,雖不大清楚,可也知道廖書敏嫁過門連生了兩個女孩,過的便不大如意。若說因她沒能生下長子來,她那夫君便生了離心,那麼這門親事不要也罷,故而錦瑟倒有些贊成廖書敏嫁了閆峻的。
一來她瞧那閆峻行事似個有能耐的,再來他既真來求親,便可知是個有擔當的,唯一不妥的便是江淮王妃如今的情形,只是江淮王妃雖厲害,廖書敏卻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故而基于這幾點錦瑟少不得委婉地表示了下自己的意思。
兩人在屋中嚼耳朵,王嬤嬤卻蹙著眉進來,竟是稟道︰「姑娘,武安侯帶著世子和侯夫人來了,如今正在老太爺的書房,老太爺請姑娘過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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