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聞言一詫,忙下了床,她自一旁扯了件斗篷披上,快步行至窗前,隔著窗戶問道︰「你說你們王爺和鎮國公世子在園子中打了起來?」
影七听錦瑟話語中滿是詫色,忍不住往屋中望了一眼,見窗欞上映出一個隱約而縴細的身影來,長發散著,他也不敢細瞧忙扭了頭,回道︰「正是,姚姑娘快隨屬下走一趟吧。」
錦瑟聞言秀眉蹙的便更緊了,不確定地問道︰「怎會遇上鎮國公世子?」
影七原想著楊松之是來尋錦瑟的,原本在江州時錦瑟救了完顏宗澤一回,影七對她是蠻有好感的,只是覺著錦瑟作為大錦姑娘有點奇怪,自家王爺每每跳牆來居然沒被嚇到,今日他陪同完顏宗澤再度模進廖府,便在夕華院外遇上了楊松之。
他和完顏宗澤原是駕輕就熟,故而便皆未用心查探,卻被隱在暗處的楊松之給撞了個正著,而瞧楊松之的樣子,分明不是在等他們,而是和他家王爺一般的目的,來尋錦瑟的。這叫影七一陣的不快,他原想著錦瑟定然知道楊松之的事情,如今听錦瑟滿是驚詫,影七自感意外,忙將在夕華院外遇到楊松之的事兒說了。
「……那鎮國公世子一見王爺欲越牆而入便二話沒有從暗處掠出一掌拍向王爺,王爺躲開,眼瞧著來人是鎮國公世子便也惱了,兩人誰也不讓,一句話也不說便打了起來,怕在這邊驚動了府上的人,就極有默契地往花園中去了!姑娘還是快隨屬下去看看吧,若是驚嚇到了府中下人也不好啊……」
楊松之不是謝少文,能任由完顏宗澤想怎樣便怎樣的,而且依著如今完顏宗澤的處境,和鎮國公府對上,那也討不到什麼好果子吃,尤其他前些日才被趙尚書驚馬踢到,這會子正該在府中休養才對,若叫楊松之抓到,少不得要鬧出一場風波來。
錦瑟自然知道影七在急什麼,她之前只是不明白楊松之為何會在這里和完顏宗澤對上罷了,早先錦瑟心思也沒用在兒女之情上,加之楊松之一直極為克制,兩人為數不多的數次相處,他都未曾表現出什麼異樣來,這叫錦瑟方才初聞此事委實吃驚了一下。這會子她听了影七隱含深意的話,也非傻子,細細一想便了然幾分。
說起來她前些日听廖書意說,楊松之曾因她的事尋過大表哥,錦瑟便有些異樣的感覺,不過她當時也只是疑了一下,並未多想,如今此事被如此證實,錦瑟倒真不知該驚該怒了。
難道她這閨房是菜市場嗎,何故一個兩個的都如此做派,想來就來便罷了,竟還在這里打鬧起來,是他們自視太高,覺著根本就不會驚動了府中下人從而毀了她的名聲呢,還是他們壓根就不在乎這個問題?!
錦瑟原本擔心楊松之是尾隨完顏宗澤而來,怕給廖府惹來大禍,如今倒松了口氣,沒那麼著急心切了。慢悠悠地轉身便又往床邊兒去,屋外影七听到腳步聲遠去,凝神一瞧見錦瑟非但沒打開窗戶,反倒又回去了,一時愣住,他半天不見里頭有動靜,豎著耳朵一听,卻聞屋中錦瑟又躺下來,被子發出些窸窣之聲,再沒了一絲響動。
影七聞聲著急,忍不住便又催促了兩聲,屋中錦瑟煩不勝煩,只招手令白芷過來吩咐了兩句便又躺了回去,白芷應命而去。片刻後,白芷隨著影七到了花園,果見完顏宗澤和楊松子打的正凶,好在兩人極會挑地方,選在園子深處,又皆不敢使用兵器等物,只赤手空拳地你一掌,我一掌近身搏擊,便是被打到也只悶哼一聲,並不發出聲響,故而一時半刻倒未被人發覺。
只是這園子中夜里也是有巡夜的婆子的,誰知兩人會不會被婆子瞧見,鬧出風波來。白芷見兩人打的難舍難分,倒也不急,尋了塊石頭抽了帕子鋪在上頭便坐著瞧了起來。
完顏宗澤今日來尋錦瑟,原是她叫他尋大夫之事有了著落,誰知他還沒進夕華院,便有一人自暗處掠出二話不說便向他砸來一拳,隨之而來的更有一股淡淡的酒味,即便是他見機快躲了一下,還是被打中了肩頭,骨骼生疼。
他自視武藝不凡,雖談不上登峰造頂,卻也非尋常人能傷,感受到來人不凡,便未敢怠慢,退身時已橫掃一腿,待交手兩招,他才瞧清來人面容,迎上楊松之一雙翻涌著怒火的眸子,憑著直覺又嗅著那一絲酒味,完顏宗澤當即便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休說是自己喜愛的姑娘被其他男人覬覦,只楊松之出現在這里便叫他怒火三丈,加之兩人原便不在一個利益點上,有些過節,這下更是仇人相見愈發眼紅,拳風更驟了起來。
楊松之原本只是吃了些酒,不知不覺就到了廖府,他已應下要娶晚晴鄉君,這會子心中不痛快,雖到了夕華院外,可卻萬不會進去的,只想在暗處在離錦瑟近的地方呆上片刻罷了,哪里知曉他這邊心緒還煩亂著,完顏宗澤便帶著影七來了,瞧著竟是輕車熟路地往夕華院中越。
在江州時楊松之便知錦瑟和完顏宗澤是識得的,更知錦瑟曾救過完顏宗澤一回,可他以為只是如此罷了。如今瞧見此景,完顏宗澤這分明不是第一回夜探廖府,這叫楊松之瞬間就想到了兩件事來,一是完顏宗澤匆匆回到大錦,未曾入京便打了趙尚書一事,再來便是傳言柔雅郡主在寶珠樓被兩個北燕人奚落一事。
有這兩件事再瞧如今情景,楊松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一時間又怒又氣,又嫉又恨,自然是不能眼睜睜瞧著完顏宗澤進入夕華院的,這便動起手來。
兩人誰也不讓,都在氣頭上,好在還知道要避著人,幾乎同時心照不宣地邊打邊到這園子中來。因是近身搏擊,楊松之雖因年長,功夫上略高一籌,可他顯然對敵經驗還沒完顏宗澤豐富,故而這會子功夫誰也沒自誰手下討得好去,兩人臉上身上都掛了彩。
影七見白芷過來便一坐在石頭上看的興致勃勃,好似還有叫好的興致,一時傻眼,不過既然人家姚姑娘都不急,丫鬟更有此等閑情逸致,影七便也自嘲一笑,抱著劍站在了一邊。
完顏宗澤和楊松之打這一陣,如今又皆瞧見了白芷,心知已驚動了錦瑟,兩人皆非意氣用事之人,又過了兩招便各自分開了,只是神情皆不大好。
完顏宗澤面上的漫不經心早已不在,如穿風過雪般籠著寒霜,一雙藍眸斜飛而起眯成一道鋒銳的弧線,眸中如狂風驟起,凌厲清晰如冰刃,直襲楊松之。
而楊松之原便清冷無塵的面容上此刻更是冷玉般,風過如劍,盡是寒芒,他同樣回視著完顏宗澤,眸底如同落入了千里冰雪,亦是寸步不讓。
瞧見兩人不打了,白芷才笑著輕拍了兩下手,起身福了福,道︰「婢子見過武英王,見過世子爺,兩位怎麼不打了?婢子瞧的正起勁兒呢,我們姑娘說了,叫婢子過來好好地瞧,誰輸了誰贏了也好回去報一聲,姑娘可是極好奇,還和婢子打了賭呢。兩位千萬莫停,姑娘說了,兩位要是累了,這園子中有的是石頭,再不然亭子中還能避會夜風,若是渴了這廖府別的沒有,青瀲湖的湖水還是干淨的,要是餓了呢,明兒天不亮,那囍逢樓便會開門迎客,我們姑娘雖不富足,請兩位爺大吃大喝一場好繼續切磋的銀子還是有的。這不,姑娘將銀兩都已叫婢子帶出來了,足有一百兩的銀票子呢,夠兩位爺吃飽喝足,養好氣力尋了地兒繼續切磋了。姑娘還說了,早便听說那賭場中是有生死賭的,東家買了身材魁梧的賤民上台廝打,令賭客們下注押寶,直至一人殘了死了方休,今兒難得的是兩位金尊玉貴的爺有這個興致,也莫說殘了亡了,起碼也要見點血,斷個胳膊方能顯出兩位爺的血性來不是,兩位繼續,只當沒瞧見婢子便是。」
白芷說著便自腰包中模出一張銀票來好不自在地夾在指間晃了晃,完顏宗澤和楊松之頭一回被個丫鬟臊,聞言面上倒真有些掛不住。完顏宗澤一來本就不是頭一個干著偷香竊玉之事,再來和白芷也算打過些交道,上回已然在白芷手中吃了虧,倒已有些適應,只抿了抿唇,神態還好。
楊松之長這般大,從來守禮守矩,頭一回做這等荒唐事,誰知就鬧出這樣的亂子來,這會子被白芷擠兌,他原便心虛,如今面上更是唰的紅透,便是這暗夜都蓋不住那尷尬之色。
影七沒承想錦瑟身邊的丫鬟嘴皮子這般遛,見完顏宗澤和楊松之方才還如紅眼公牛一般,這會子被個丫鬟說的面紅耳赤,皆悶聲不吭了,一時沒忍住便發出幾聲扭曲的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