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言罷,萬氏便又尖聲笑了起來,瞧著柳姨娘的眼神充滿了譏諷之色,那模樣顯然是在譏笑柳姨娘拿她當傻子來看。
柳姨娘卻也不著急,只笑著攏了攏頭發,這才道︰「夫人說想沒錯,我是在為姐姐報仇,我父母早逝,姐姐雖僅長我三歲,卻帶我如女,護我愛我,我和姐姐相依為命,若然不是姐姐我那叔嬸早便將我們姐妹賣到了青樓妓院!姐姐為我這才被叔嬸黑心腸地送進侯府當了良妾,沒承想她才進府不足年,好好一個人便就死在了這里!姐姐那時還不足十六歲啊!我豈能不恨,豈能不為姐姐報仇!」
這柳姨娘說來也是可憐人,原是小戶千金,卻因父母早亡和姐姐一起落到了叔嬸手中,她那叔嬸不僅貪了其姐妹的家產嫁妝,更因賠了生意惹上官司而將柳蓮蓉抵給了太常寺典籍劉大人。彼時柳蓮蓉是可以告叔嬸無良的,可因叔嬸拿其妹要挾,柳蓮蓉才只得任人宰割,那時劉大人正在巴結武安侯,這才轉手將柳蓮蓉又送進了武安侯府,成了侯府的蓉姨娘。
誰知蓉姨娘花樣年華竟慘死侯府,柳姨娘心中的恨可想而知,柳姨娘說著瞧向萬氏的目光已滿是怨毒的恨意,而萬氏卻高高昂起了頭,滿臉的不屑之色,似在譏諷柳姨娘,做了妾室便是低人一等,被正室擺布乃常理。
如今萬氏已經不能再言,柳姨娘也懶得再和萬氏爭口舌,便又收斂了恨色,道︰「我給夫人出這個主意,雖是為了報仇,可卻也是為了侯府。如今雲嬪失寵,又毀了容貌,世子雖只是受了些輕傷,可心里卻還對那姚錦瑟愛恨交加,竟然自暴自棄。這一切皆是那姚錦瑟所害,夫人難道便不想為自己報仇?!如今雲嬪娘娘倒台,侯府又被污蔑邈上,邈上乃是大罪,往常和侯府相交的人家如今都遠著侯爺,生怕被沾染上,侯爺那樣要強的人,若然不是走到了絕境,又怎會帶著夫人到廖府去賠罪,這說明什麼?說明侯府如今已是岌岌可危了!」
柳姨娘說著,見萬氏神情變幻不已,眼神也沖滿了懼色,便又道︰「侯爺若然倒下,雲嬪娘娘便再無出頭之日,冷宮是什麼樣的所在,想來夫人比賤妾清楚。還有,世子的手臂骨裂多處,大夫診斷說世子那手未必能夠痊愈,不留後遺,想來此事夫人在江州時已經听說了。若然世子的手留下殘疾,世子便再難參加科舉,這若是放在以前自然無礙,左右世子是能承襲爵位的。可如今侯爺被彈劾,雖證據不足,可也足夠皇上治罪侯府了,剝了侯府的爵位那是輕的。倘使爵位被剝回,世子不能承爵又沒了功名,這往後又該如何?夫人對世子一直寄予厚望,難道便忍心瞧著自己的親生兒子一事無成成為一介布衣嗎?」
柳姨娘說著,萬氏的神情已然開始掙扎了起來,柳姨娘對此極為滿意,繼續用蠱惑的言語娓娓地道︰「侯爺如今雖年已半百,可等再娶了續弦,新夫人未必便不會再給侯府添丁,老來子自然是更金貴一些,又有新夫人在一旁吹著枕邊風,侯爺他又時時刻刻記得,夫人叫他顏面盡失,因夫人之過叫他丟官棄爵的事兒,對世子還能有幾分疼愛?到時候僅剩的一份家業也未必是世子爺的咯……」
萬氏听到這里已然渾身發冷,她早先雖恨謝少文不顧母子之情,雖對這個兒子失望透頂,寒心不已,可那到底是她十月懷胎所生的兒子,是她含辛茹苦帶大的兒子啊。宮中的雲嬪娘娘更是她愛憐的女兒,對她一片至孝,她可以恨謝增明絕情,可以詛咒謝增明不得好死,可卻不能眼看著一雙兒女後半生都在黑暗中度過,受盡苦楚啊!
萬氏想著柳姨娘描述的情景,渾身都發起抖來,眼中更是充滿了恐懼,一顆舐犢之情已被喚醒,而柳姨娘將她神情瞧在眼中,便又嘆聲道︰「夫人已然清譽盡毀,侯爺休了夫人,夫人可有臉面回去娘家再禍害了娘家未出嫁的佷女們?何況夫人便是回去,萬家又能否允夫人進門?夫人如今這般……已是生無明路,生不如死,只怕咽了氣,連個掩埋的地方都沒有。夫人何不最後一搏,以死明志,洗刷冤屈,擔下一切,也好叫侯爺一輩子念著您的恩情,善待世子和雲嬪娘娘?侯府只要能度過這一關,侯爺一定能想法子使雲嬪娘娘再度受寵,到時候夫人便是侯府的大功臣,不光是侯爺,便是世子娘娘,還有賤妾都會感念夫人的犧牲的。」
柳姨娘說罷,依舊笑意盈盈地瞧著萬氏,神情甚至是有些悲憫和鼓勵的,她的話如同帶有魔力一般,一點點慢慢地蠶食著萬氏的頭腦,令得萬氏這個已然在黑暗中掙扎的人竟似瞧見了一條光明大道,走上這條光明大道雖是要付出她的生命,她的一切,可也代表著解月兌,代表著重拾失去的一切。
因為她的算計,兒子不再敬重于她,因為她的失誤,夫君女兒皆怨怪于她,更因為她的輕敵,使得如今背負了的罵名,倘使她能按照柳姨娘的話做,她便能重新獲得這一切,夫君和兒女的感激,那姚大姑娘能以死明志,洗刷了恥辱,得到世人的同情,她也能如此,還能用她的死狠狠地給姚錦瑟那個賤丫頭致命的一擊!
她死了,姚錦瑟便再也說不清了,她死了,姚錦瑟便是嘴吐蓮花,也抵不過悠悠眾口,也要背負上一個惡毒的名聲。
萬氏想著,已然沉浸在了報復的快感中,而柳姨娘瞧見萬氏的神情,雙眸中卻也閃過了一般無二的光芒,那也是大仇得報後的興奮和快感!
她再等著萬氏做決斷,而萬氏確實也沒令她失望,很快便收拾神情瞧了過來,柳姨娘將萬氏眼中的疑問瞧得清楚,自然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麼,便又道︰「夫人也莫怪侯爺絕情,侯爺也是被逼無奈,他便是還念著夫妻之情,這才不忍過來指派了賤妾來和夫人說這些話的。不過有句話侯爺卻囑咐了賤妾一定帶到,那便是夫人只要幫侯府度過難關,便一定記住夫人此恩,善待娘娘和世子,若形勢樂觀,也會為夫人洗刷污名,還夫人清白。」
萬氏聞言並不疑心柳姨娘是在騙她,只因那休書上所書確實是謝增明的筆跡,而且這樣的大事柳姨娘詐她,自己也不會有好下場。柳姨娘此來,一來能給她那賤人姐姐報仇,二來在侯爺面前兒也算立了個功,三來保全了侯府,她也能繼續享受榮華富貴,何樂而不為!
只是萬氏瞧著柳姨娘嬌美的臉蛋,通身的華麗打扮,心中卻如被刀絞,只恨當初不過一碗湯藥絕了柳姨娘的子嗣緣,卻沒有要了她的命去。
柳姨娘見萬氏盯著自己的目光變得不甘而怨毒,豈能不知萬氏心中所想,她卻只擺出勝利者的笑容來緩緩起了身,也不再多言,只留下一袋銀子便攏著墜馬髻,撥弄著垂頸的東珠金釵流蘇,道︰「想必你已有了決斷,侯爺還等著我回話,便不多留了。這些銀子夫人拿著,出了府先找個地方安置,伺機而動。」
言罷,徑自扭著腰,風情款款地出屋而去了,房門吱呀一聲關上,萬氏才如同斷了線的木偶癱在了床上,愣愣地盯著暗夜許久又快步撲下床奔至八仙桌旁抓起那一紙休書來,瞧著那上頭的字,一會笑一會哭地發起魔怔來。
而柳姨娘出了屋卻並未立刻離去,反而站在院中靜靜地聆听著里頭的動靜,待黑夜中傳來萬氏驚悚的哭笑聲,柳姨娘才輕啟紅唇,挑起一抹笑來,喃聲道︰「姐姐,你可以瞑目了……」
柳姨娘回到院中,謝增明已在屋中等待多時,眼見她進來便忙道︰「怎樣?」
柳姨娘上前福了福,這才嘆聲道︰「夫人到底心中還念著侯爺和世子,經賤妾分說利弊,已經答應了。」
謝增明聞言便大松了一口氣,坐回床上,柳姨娘捧了茶奉上,這才又道︰「侯爺放心吧,夫人若能一力擔下指使嬌杏鬧事和變賣御賜之物的罪名來,侯爺便不會再被問罪邈上,只會擔個齊家不嚴和失察的過錯罷了。只是卻要委屈了夫人,可憐夫人一心為侯府著想……」
謝增明呷了一口茶,听到這話卻面帶不愉,滿是厭惡地道︰「都是這個蠢婦,爺原便說退親一事要緩緩為之,萬不可操之過急,誰知她不僅不將爺的話放在心上,反而自作主張在江州動起手來,若非蠢婦闖下禍事,又怎會有今日之困,爺又怎會淪為京城笑柄!」
柳姨娘聞言便撫著謝增明的心口為他順著氣兒,道︰「侯爺蓋世英雄,如今虎落平陽,那些人便狗眼看人低,待來日侯爺度過難關,今日之恥自然會盡數討回。」
沒錯,只要萬氏能懷揣血書遺願到廖家去以死明志外加以死謝罪,他便能將武安侯府摘個清楚,將一切都推到萬氏身上。只說萬氏財迷心竅這才變賣了御賜之物,又拿了贗品補上,他一時失察才至犯下了滔天大罪,而那嬌杏也是萬氏記恨姚錦瑟害她在先這才攛掇了其前去江寧侯府鬧事的。
這樣,他便只是犯下了治家不嚴和失察的過錯,卻勿庸擔上邈上的罪名,彼時萬氏已經畏罪自殺,而且也已被休棄,此事也算對上有個交代了,侯府被摘開,那些故交也就好為侯府說話了。若然雲嬪娘娘那里進展的順利,娘娘能夠重新獲得新寵,皇上念在武安侯府祖上曾立下汗馬功勞的份兒上,看在娘娘的薄面上,萬不會就剝了侯府爵位。
等侯府度過這個難關,今日所受的恥辱,還有那些捧紅頂白的小人,他定一個也不放過,慢慢的清個總賬!這率先要收拾的便是姚家那個小賤人,如今侯府岌岌可危,他便暫且先放過她,且看侯府轉危為安,他如何叫她生不如死!
謝增明想著便厲聲道︰「你說的沒錯!」
柳姨娘見謝增明神情漸好,這才又嘆了一聲,道︰「倘若娘娘如今還得聖寵,那侯府便穩若金山什麼都不怕了,也不至于便叫夫人如此犧牲……」
謝增明聞言便道︰「爺已尋到了幫娘娘重獲聖寵的法子,有娘娘為侯府說話,皇上必定不會再治罪侯府!」
柳姨娘听罷目光一閃,驚異地道︰「可是娘娘不是已經……」
柳姨娘所提卻是這些天最叫謝增明高興的一件事兒了,故而听她問起,謝增明心情一好,便起了興致,將茶盞往一旁一放攬了柳姨娘的小蠻腰,手上一用力便將柳姨娘按坐在了腿上,笑著道︰「不過是掉了兩顆牙齒罷了,談不上就毀了容。前兒忠義伯家老太君過壽辰,忠義伯夫人送上的壽禮非金非玉,卻是一名大夫,你可知這是為何?」
柳姨娘見謝增明高興,便在他腿上扭了扭,嬌聲道︰「人家哪里知道,侯爺便莫買官司了,快告訴人家吧,這大過壽的,送個大夫,這不是咒婆母嘛,這忠義伯夫人莫不是傻了吧。」
謝增明被柳姨娘挑的興起,便一面探手往她的褻衣里模,一面笑著道︰「忠義伯夫人才不傻,她送了這大夫非但老太君未曾生氣,還連聲夸贊她有孝心,在場賓客也都夸其用心……嗯……小妖精……」
「啊……爺快說這是為何嘛……」
「忠義伯府老太君身子健朗,只可惜牙卻不好……嗯……一口牙早便掉的七零八落,吃什麼都沒滋味,這伯夫人尋來的大夫卻有一手瓖牙的本事,听說這技藝是從北燕那邊傳過來的,瓖的牙齒若然不仔細分辨,竟可以假亂真……」
「當真竟有此技?這可真是天助侯爺啊,若能請此神醫為娘娘瓖牙,娘娘定然能夠重獲聖寵!」
「明日爺便到忠義伯府去瞧瞧,是否有大夫說的那般神乎其神,倘若當真能以假亂真,這等稀罕事兒,便是娘娘不費心去誘,皇上听說了娘娘瓖牙一事自己個兒也會跑去瞧稀罕,娘娘重獲聖寵又有何難?」
武安侯說著這些,已然瞧見了大好前景,心情更加好了起來,這些日的煩躁也去了不少,興致一起又被柳姨娘媚眼如絲的模樣勾著,不覺埋首下去,胡亂親著含糊著道︰「小妖精,爺滿足你的好奇心了,你當如何回報爺,嗯?」
「侯爺說怎樣,賤妾無敢不從……啊……」
屋中很快便響起了男女的歡愛之聲,而此刻萬氏卻正被兩個婆子押著頂著寒風自侯府後門趕出,眼見那朱紅的門在眼前關上,萬氏站在空無一人的深巷,望著面前武安侯府的高牆紅瓦,心中難以抑制的涌起一片淒涼來。
翌日,錦瑟從松鶴院回來沒一會,廖書敏便又來了,錦瑟倒一詫,迎出門笑著道︰「二姐姐好事將近,不在院子中繡嫁衣,怎又跑到我這里來了?」
廖書敏春上便及笄,婚事兩家商議後定在了年後四月迎娶,時間雖是有些緊,好在二夫人就廖書敏這麼一個閨女,嫁妝都物都是在廖書敏十歲時便開始慢慢籌備,如今倒並不慌亂。
廖書敏和錦瑟笑鬧著進了屋,這才說起來意,竟然是和萬氏有關,只道︰「劉掌櫃以前是見過武安侯夫人的,原當是瞧錯了人,這才專門到富源客棧打听,一打听竟果真是武安侯夫人,只怕是被武安侯給休了,夜半被趕出侯府這才在客棧落腳。」
如今年關,這兩日鋪子和田莊上的掌櫃們都來府中回事,原來是二夫人胡氏的陪嫁劉掌櫃今日一早進府回事,便說起早上巧遇萬氏的事兒,只因劉掌櫃管著的茶鋪和萬氏落腳的富源客棧便是對街,而劉管事以前也是見過萬氏的。
廖書敏也是從胡氏身邊嬤嬤處听到此事的,想來這會子廖老太君定然也知曉了,錦瑟聞言只點了點頭,並無詫色。廖書敏見錦瑟平靜不已,也不詫也不樂的,倒驚異了,湊上來眨眼道︰「萬氏被休微微便不高興嗎?」
錦瑟自顧繡著指套上的海東青圖案,頭都未抬,只笑著道︰「人家都說待嫁娘最是勞碌,怎這話到了二姐姐這里反不應了,我瞧著二姐姐真真是清閑,有這時辰都能給我二姐夫做上一身衣裳了。」
廖書敏這兩日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打趣兩句,臉皮早便沒那麼薄了,听錦瑟又打趣自己便自動忽視,只揚眉道︰「要說這俗語也只那句善惡終有報最是靈驗,看這萬氏便是壞事做多了如今得了報應,她若不整日就惦記著算計旁人,如今又怎麼會落得如此下場?只是那武安侯世子也太過絕情,便是萬氏被休到底也還是他的生身之母呢,竟然半點都不關心。這樣的不孝之人,好在微微早和他退了親事……」
廖書敏說著才覺和錦瑟提武安侯府的事不大合適,偷眼瞄了瞄,見錦瑟神情沒有什麼異常之處,這才松了口氣忙轉了話題,說起翌日錦瑟過生辰的事來。
錦瑟正巧生在除夕夜里,眼見著明日便是除夕,往年除夕夜都是先在松鶴院中吃了團圓飯,便各房各自回去守歲,今年一來錦瑟和文青進府,再來四老爺一家也都回了京,又是錦瑟的生辰,老太君便發了話,今年的除夕便闔家在松鶴院中一起守歲也一並給錦瑟過生辰。
廖書敏是個愛熱鬧的,沒片刻便自往年除夕守歲的趣事說到了上元節看燈,那里的燈最是好看,哪家鋪子的湯圓最是好吃。錦瑟只含笑听著,間或插上兩句。
待送走廖書敏,錦瑟便徑自往松鶴院去,她陪著廖老太君消磨了一陣,廖老太君見日頭漸高就留了飯,錦瑟在松鶴院陪著廖老太君和老太爺一起用了膳,至到服侍老太君歇晌,廖老太君才拉了她在床榻邊兒坐下,道︰「今兒賴在外祖母這不走是有話要說吧?」
錦瑟這才笑了,依在廖老太君肩窩蹭了蹭方湊至她耳邊低語了幾句,廖老太君聞言驚得直坐起身來,定定的瞪著錦瑟,眼中說不出是欣慰還是驚詫,錦瑟被外祖母瞧的手心冒了汗,神情便有些慌,心虛地道︰「外祖母可是怪我自作主張,心思陰毒……」
她話沒說完,廖老太君便將她拉進了懷中,充滿愛憐地撫著她光滑的長發,道︰「外祖母只是心疼我的微微,年紀小小便吃盡了苦頭,少了童趣……你做的都對,外祖母知道你都是為了家人,只是以後莫再這般,有外祖父和外祖母,還有你那幾個舅舅在,我的微微該無憂無慮地享受閨趣才是……」
錦瑟聞言這才放松了身體依偎進廖老太君懷中,廖老太君便又道︰「那萬氏總歸已得到了懲罰,她如今已是可憐人,早年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總是和你母親義結金蘭了的,對你也曾關愛過,你若想叫王嬤嬤去瞧瞧自管吩咐便是,想送些銀兩也叫王嬤嬤去尋你大舅母自公帳上支。」
錦瑟听著,只乖巧地點頭,祖孫兩人又說了會話,錦瑟才回到夕華院,叫來王嬤嬤將萬氏如今的情況說了,又道︰「嬤嬤買些藥材之類的東西,再開了箱籠取五百兩銀票,稟了大舅母,大舅母應該還會有安排,便代我去瞧瞧她,也算我的一番心意了。」
王嬤嬤心中雖恨萬氏,可听說萬氏啞了,如今又被休棄,無處可去,到底念著早年的一些情分,沒反駁錦瑟,應命去了。
錦瑟見王嬤嬤出去,這才嘆了一聲,她這般也算仁至義盡了,已是給了萬氏一條路走,只她若執迷不悟,那便……
翌日一早廖府上下便忙碌著掛紅燈,貼窗花,待太陽西斜下人們便換上了新衣,門神一貼,新油的桃符一掛,紅燈籠點燃,年味兒便濃了起來,全府上下登時煥然一新。
大門、儀門、大廳、內廳到內三門,內垂門,直到正堂一路大門全開,掃灑一新,兩邊屋檐皆紅燈高挑,如兩條紅龍飛舞在屋檐間,好不喜慶。
待天剛擦黑,松鶴院中已擺開了年夜飯,錦瑟和廖書敏幾個先後上前給長輩們行了禮,領了壓歲錢,因今日又是錦瑟生辰,故而除卻了一份壓歲荷包,還另有一份生辰禮。眾人在正房熱鬧了一陣,這才簇擁著廖老太爺和廖老太君到了花廳。
松鶴院花廳新換了紅氈,廳中安置著兩個象鼻三足鰍沿鎏金的琺瑯大火盆,盆中銀絲炭燒的正旺,將屋中燻得暖如春日,四下的花架上放置著數盆早開的花,淡淡的花香四溢。
錦瑟和廖書敏扶著廖老太君在紫檀雕花的大圓桌前坐下,那邊廖書意也已扶著廖老太爺落了座,因無外人,又是年夜飯,便也不避諱,男女分坐,只一桌圍坐,桌上早已擺放了年糕,更歲餃子,桃湯,果酒等物。
年夜飯吃的極為熱鬧,待撤了,幾位夫人陪著老太君說笑,小輩們便在一處玩鬧,老太爺也被拉著和廖書意幾個打了會雙陸,錦瑟和廖書敏幾個瞧了會,瞧自去玩偷換,射令。
花廳中倒是笑聲不斷,到亥時初,兩位老人明顯有些精神不濟,才被扶進去休息,小輩們興致卻還高昂,自鬧熱著了一陣便一起到園子中放花。
錦瑟也親手點了兩只煙火,熱熱鬧鬧的時間倒過的極快,一晃就到了子夜,外頭開始響起連天的爆竹聲,遠遠也能听到下人們的歡笑聲,錦瑟抬頭望著漫天的星辰,只覺今年的星光似特別明亮。
手一暖,低頭去瞧,卻是文青不知何時站在了身旁,正笑著瞧來,一雙眸子閃動著喜悅的明光。
自文青記事便沒有了雙親,以前祖父在世時,年夜自然是和祖父一起過,可祖父年歲大,卻也不會陪著錦瑟姐弟守歲,故而都是用過年夜飯便散了。到了姚府,只頭一年錦瑟和文青是和姚家人一起守歲,可人心不挨,自然也無甚歡喜可言。
後兩年除夕兩人便總清冷地一起守夜,說起來這倒是第一回這般熱鬧地過年夜,錦瑟感受到文青的歡喜和依賴,不覺回握住弟弟的手,兩人相視而笑。
錦瑟自松鶴院回夕華院,夜色已恢復深靜,待吩咐王嬤嬤等人下去歇著,白芷才幫錦瑟換了一身出門的衣裳,錦瑟剛收拾停當,後窗便傳來的輕敲聲。見白芷露出憂心之色,錦瑟笑著拍了拍她的手,湊過去輕聲哄著道︰「好歹人家也幫我好幾回,他一個人獨苦伶仃地身在異鄉也怪可憐,我不會去很久的……」
錦瑟勸了兩句見白芷不情不願地拿了件深紅色緞面在夜里穿不甚打眼的鶴氅給她披上,這才往窗前去,她腳步聲落下,那窗戶便被推開正露出完顏宗澤一張俊顏來。
眼見錦瑟站在窗前,披著鶴氅戴著兜帽,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臉來,顯然是要出門的打扮,完顏宗澤眸中詫色一閃而過,轉為隱含深意的笑,那笑紋一**蕩漾開來似蕩起漩渦來要將錦瑟整個吸進去一般。
錦瑟被他含著探究和喜悅的眸子盯著,只覺心跳失速。那夜完顏宗澤離開時便磨著她非要除夕帶她出府,錦瑟自不願意,她想到那日完顏宗澤走時,她還信誓旦旦地說絕不會跟著他出府,如今卻自準備好了只等著他來接自己。
想著自己的前後不一,錦瑟便不由面色發紅,心生窘迫,又被完顏宗澤如此探究打趣地盯著,錦瑟面上已然有了惱色,跺了下腳便要轉身。
完顏宗澤才不管錦瑟是為何突然改了主意,這會兒只滿心都是歡喜,哪里容她逃跑,露出一個頑劣的笑來,便左手抓著窗沿,右手飛快箍住錦瑟的腰,手臂一劃便將她帶了起來,拽出了屋。他這動作又突然又迅捷,直嚇得錦瑟險些尖叫出聲,待她回過神時,窗戶已然落上。
上回錦瑟被完顏宗澤帶出府是迷糊著,這次卻不同,被他抱著跳下窗戶,她只覺四下都是明晃晃的燈籠,剛回過神,便又被嚇得渾身發僵,一顆心砰砰的亂跳,倒像做賊一般。
完顏宗澤帶著她一路飛走,錦瑟只趴在完顏宗澤肩頭大氣都不敢出,倒惹的完顏宗澤一陣悶笑。帶著錦瑟駕輕就熟地出了廖府,完顏宗澤將錦瑟放在馬上,不待她反應便也翻身上馬坐在了她的身後,這才抬手屈指敲了下錦瑟的眉心,道︰「回神了,瞧將你嚇得,我倒不知微微何時變得這般膽小了。」
錦瑟被他打的一痛,皺著鼻子抬手揉了下,這才驚魂未定地松了一口氣,道︰「沒人瞧見我們吧?」
完顏宗澤見她一副做賊心虛的表情,小模樣尤為可愛,不覺抬手捏捏她的臉蛋,忍笑道︰「難道我便那般見不得人嗎?!瞧微微嚇成這樣,以後我要常常帶你出府來玩才好,只是若然那般,微微只怕便不會如此主動地投懷送抱了,我卻又想溫香軟玉地抱滿懷,這可真是兩難啊……」
完顏宗澤言罷,錦瑟想著方才自己撲在完顏宗澤懷中將他摟的緊緊又窩在他頸窩不敢動彈的情景,忍不住雙頰飛紅,忙道︰「我們要去哪里?影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