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宗澤貪一時之歡,心知定然惹惱了錦瑟,本是想著待過上兩日,錦瑟氣消了再去尋她,溫言軟語地將她哄回來的,誰知才過了半日他便相思成疾,熬不到天黑他便改了主意,尋思著怎麼哄錦瑟,又喚了個生風流的下屬取了經,便又籌謀著入夜往廖府去。
誰知他好容易等到二更天,正興沖沖地準備出府,前往廖府打前站的暗衛卻回報說,錦瑟今夜並未在西華院中,而是去了廖四姑娘的香菲院安歇,完顏宗澤聞言便傻了,心知錦瑟是真氣惱了他,這才避到了香菲院去。
他雖不知禮數,已不止一次趁著夜色溜進錦瑟的閨房中去,可這也僅限于對錦瑟一人。一是他心中愛慕錦瑟,早便將她瞧成了自己的人,故而便不覺這樣有什麼不妥。再來也是他的身份特殊,除了這般他等閑根本就接近不了錦瑟,只能做梁上君子來一親芳澤。
更有,錦瑟實在和一般的大錦女子不同,若然是一般姑娘被他如此對待早便尋死膩活了,可錦瑟卻根本沒將他放在心上,他的行為也沒困擾到她,故而完顏宗澤才會得寸進尺,有一次便有二次三次的總想著去擾人清夢。
可如今听聞錦瑟在廖書香的香菲院中過夜,有廖書香在,他便是再念著錦瑟,也是知道不能往人家廖四姑娘的閨房中闖的。他一時間心悶氣結,想著錦瑟若然一直呆在香菲院,他豈不是便一直不能見到她?也就是說錦瑟若存心要躲著他,他因要顧慮她的感受,顧念她的閨譽,根本就不能將她怎樣,連見上一面都難了。
他的身份,地位決定他是個慣常發號施令的人,更是個凡事都要掌控在手的人,對錦瑟的這種無力感叫他極度不能適應,也極度不喜,不能忍受。
這種無所適從的感覺叫他再度痛恨起兩人的身份差距來,兀自沉著臉坐了片刻,他倒沒再拉著影七進練武房,反倒是一頭扎進書房,通宵達旦地忙起正事來。
而此刻錦瑟卻正躺在廖書香的床上睡得香甜,自廖書香得知自己一家多虧錦瑟才能躲過一劫後,她便對錦瑟愈發親近起來。廖家的幾位姑娘,廖書敏豁達端方,廖書晴活波好動,廖書香雖年紀最小可因身子不大好,情反倒沉靜些,和錦瑟頗有幾分相似,加之兩人年紀相差無幾,倒頗合得來。
故而,今日旁晚在松鶴院陪著廖老太君說了一會子話,錦瑟便借故和廖書香一起做繡活,令白芷帶了針黹之物到了香菲院,後因兩人不知不覺繡的晚了,廖書香便留了錦瑟,錦瑟本便是避禍而來,自然應了下來。完顏宗澤能耐地等著天黑時,錦瑟卻已洗涮一番和廖書香躺在一處抵足而眠了。
翌日,錦瑟一夜好眠,和廖書香一起神清氣爽地去給廖老太君請安。眾人正說著話,便見海氏匆匆進來,面色卻有些不好。廖書晴幾個知道今日一早前巷太僕寺卿沈家的大少女乃女乃來過,想必是有事尋海氏,而海氏現在分明是要給老太君回話,見海氏不語,幾位姑娘便紛紛站了起來回避,錦瑟也笑著起身,垂眸間掩去眼底一絲笑意。
待錦瑟幾個告退,廖老太君問起出了何事,海氏接過尤嬤嬤手中茶盞親自捧給廖老太君,這才稟道︰「也不是什麼大事,昨兒夜里前巷的沈府進了賊人,說是那賊人好不囂張竟潛進沈老太爺的屋子卷了幾張字畫,還順了兩件金器,好在沈老太爺睡的輕,及時發現了那賊人。那賊人眼見驚動了府中護院,被圍堵之下便丟了所偷物件,人卻跳北牆跑了,沈府的護院們追到後巷,那賊子卻突然沒了蹤跡。沈大少女乃女乃恐賊子是進了廖府,故而一早便趕了過來,說的可不就是此事。」
廖老太君聞言一詫,道︰「這青天白日天子腳下怎會有賊人闖府?沈家老太爺和主子們可都安好?」
海氏回道︰「那賊人未曾傷人,母親勿庸擔憂,一會子媳婦到沈家瞧瞧。母親看這幾日是否要叫咱們府上的護院們都警醒些?」
廖老太君听罷點頭,道︰「賊人順走東西倒罷,若是沖撞了府中姑娘卻是大禍事。好在沈家就三姑娘未曾出閣,前段時日又隨著沈二夫人去登州給外祖賀壽了。咱們府上未出閣的姑娘多,自是要格外小心些的。你吩咐下去,這幾日叫護院和婆子們都注意著點,但也莫小題大做,驚嚇到了幾個丫頭或鬧出流言來。」
海氏聞言應下,將事情吩咐下去自不必提。
是日夜,完顏宗澤听聞錦瑟未再躲他,從松鶴院晨昏定省後便自回了夕華院,他心中大定,待天色一黑便又帶著影七直奔廖府。可他剛和影七熟門熟路地避開一眾巡院的護院和婆子們模到夕華院,正欲跳牆而入,便聞一聲尖銳的叫聲傳來,「呀!什麼人!快來人啊!」
听到聲音,完顏宗澤一驚,詫地盯向影七,影七顯然也沒想到憑借他和完顏宗澤的功夫竟會被丫鬟瞧見,他面上掛著和完顏宗澤同樣的驚愣之色。
兩人尚不及反應,夕華院中已火光大亮,四下喧囂起來,分明是方才的那聲叫驚動了院中婆子丫鬟們。
見完顏宗澤仍愣著,半邊身子跨在牆上,影七忙拉了他一把,道︰「王爺快走,若被發現了只怕于姑娘的清譽不好。」
今兒看來是又要見不到錦瑟了!
完顏宗澤好不郁結,可耳聞夕華院中已響起了人聲,火光也正往這邊聚集,完顏宗澤便只得黑著臉自牆頭又躍了下來,身影如狸貓般和影七一個飛掠已到了暗處。他一面往院外退,一面回頭盯向方才女聲傳出的地方,卻見那處牆角影處倏然出現一個高大欣長的身影,沖著這邊跪地行了一禮,赫然便是他送給錦瑟的暗衛之一被改名為寸草的。
沈府鬧賊,引得廖府加緊戒備一事,完顏宗澤自然已從暗衛口中得知了,他自視武功高強,出入廖府入無人之境,便是廖家護院睜大了眼楮也不會發覺他和影七,故而他雖知鬧賊一事,卻還是照舊模進了府中。
進入廖府,果見有護院四處巡院,他和影七一路順順利利地到了夕華院外,哪里會想到竟在最後一步出了岔子。乍然听到女子叫聲,他是愣住了,可接著便明了他是被錦瑟給擺了一道。
他和影七皆耳力過人,若這院中真有丫鬟隱在暗處,他和影七不可能沒有察覺到,更何況他自視身手敏捷,自牆頭躍下不過眨眼間,就算被人瞧見,尋常人也只會當是眼花了。將才那聲女子叫聲那麼準時,突兀,分明是練家子,而且早隱藏在了這里就等著他們出現了。
完顏宗澤早便覺著有賊人敢闖進官家府邸一事蹊蹺,如今還有什麼想不通的,這出鬧賊的戲分明便是為他而唱的。如今瞧見寸草現身他是半點也不驚奇,只覺哭笑不得。
錦瑟用他送她的人來擋他,偏早先他便有言,寸草二人以後只需認錦瑟為主。如今他們不再尊他的命,反過來對付起他這采花賊來,他可真真是堵心卻又發不出火來。有寸草守在這里,又有這麼些警覺的婆子們,這幾日他是沒法再來了,便是來了也得無功而返。再來,錦瑟這般惱他,這會子見了她,不知她要說出怎樣傷人的話來,他便順著她心意幾日,待她消氣再說吧。
完顏宗澤想著,當真是好不沮喪,堂堂北燕王爺爬牆被發現,偷香不成反而灰溜溜的被趕,他覺著自己一世的英明簡直盡毀在此了。
完顏宗澤和影七匆匆又退出廖府,寸草也忙離開了夕華院,院中婆子們到了後牆卻見那里安靜的很,不僅沒發現什麼異常,連那發出叫聲的丫鬟也沒個蹤影,眾人正奇怪,便聞一個聲音響起,「幾位媽媽辛苦了,都是我的錯,竟被一只貓給驚著了,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真是對不住,也不知姑娘有沒有被驚動……」
眾人聞聲去瞧卻見錦瑟身旁伺候的大丫鬟白芷從影處出來,听到她的話,大家知是虛驚一場,又因白芷在錦瑟跟前兒極有體面,便各自散了。
屋中錦瑟隱約听到一陣喧囂,又聞夜色漸漸又寧靜下來,不覺勾起唇角一笑,翻了個身閉眸睡了過去。
翌日廖老太君听聞夕華院昨夜鬧了一場烏龍,少不得問了錦瑟幾句,見她無礙,便也未曾多想。因這一鬧,少不得叫海氏又叮囑了護院和婆子們一場。
接連數日,完顏宗澤果然沒再到廖府來,沒了他擾人清夢,錦瑟只覺無比舒心,連日來便只忙著修復那副字畫。待她將字修好,不覺大松一口氣,這日一早便稟了廖老太君要和廖書敏到墨存樓去,順帶也往寶珠樓一趟去取早先她定好的賀平樂郡主的橋哥兒出雙滿月的賀禮。
老太君允了,兩人便興沖沖地出了府,豈知馬車滾滾到了寶珠樓,錦瑟和廖書敏剛下車便撞上了同到寶珠樓瞧頭面的柔雅郡主並江淮王府的兩個庶女閆惜歌和閆惜悅。
瞧見錦瑟下車正欲進門的柔雅郡主便住了步,眸子在錦瑟身上一落,流轉出冷光來,轉瞬卻又換上了笑顏,道︰「好巧,竟又踫上了廖姐姐和姚妹妹,那日不小心撞倒姚妹妹,不知妹妹的傷可已無礙了?」
錦瑟聞言見柔雅郡主笑意盈盈,眼中卻帶著一股得意,錦瑟只覺好心情大打折扣,她並不欲和柔雅郡主爭口舌,面上淡淡地笑道︰「已無礙了。」
說罷卻想起完顏宗澤來,那日別的不提,腰肢被他揉按過翌日倒真好了許多,又歇一日便全然沒了疼感,倒叫她微微感激,還有那手背上的瘀腫,也不知那日她昏睡時完顏宗澤給她揉的什麼藥,第二日也消了淤青。
見錦瑟態度冷淡,擺明了不願搭理她,柔雅郡主反倒更不願放過她了,上前一步拉了錦瑟的手,道︰「妹妹如此看來是不肯原諒我了,都說妹妹是最良善好相處的,怎反倒不能原諒我呢,我知那日害妹妹摔倒有毀妹妹的淑女之態,可我自己卻也和妹妹一般摔了,實在是無心之過。若妹妹還是無法原諒我,不若我送妹妹一樣頭面吧,妹妹剛從江州來,江州的頭面首飾樣式自是比不上京城的,我瞧妹妹穿戴總顯素,其實妹妹小小年紀當打扮的熱鬧一些方好,今兒妹妹瞧上哪樣頭面不若便都記在我的賬上當我給妹妹賠罪好了。」
柔雅郡主這般說分明是在明著指錦瑟氣量狹小,倒顯得她大度了起來,而且她說要送錦瑟頭面,言語好不真切,神情更似怕錦瑟不能原諒她一般,可她那眼眸中卻一片清傲之色,一副施恩的大方模樣。倒像是說姚錦瑟你一個鄉下來的土豹子,又是一個沒了依持寄人籬下的孤女,本郡主大發善心,可憐你瞧你穿戴的寒酸便送你一副頭面吧。
任誰听到這樣無禮的話都是要氣得七竅生煙的,而這寶珠樓更是京城最好的首飾鋪子,因如今臨近年關,故而不過一大早便有好幾位姑娘和夫人前來挑選首飾。柔雅郡主的聲音又有些大,引得眾人紛紛側目,大家不明前因後果,又听柔雅郡主說的情真意切,再瞧錦瑟一身素淡,便真以為她是那心胸狹隘,得理不饒人的。
加之,這世上之人本便是專挑軟柿子捏的,眾人瞧錦瑟穿戴不如柔雅郡主,登時瞧向她的目光就有些鄙夷起來。
廖書敏被氣得登時就變了面色,她正欲頂上柔雅郡主兩句,錦瑟卻笑著道︰「當日我被郡主撞到,摔便罷了,偏扭到了腰,手又剛巧被郡主踩到腫了數日,外祖母一向心疼我拘著我臥床數日,這兩日才允我下床。當日我和郡主一起摔到,我傷的這般重,想來郡主定也受了傷,我一直極為掛心,本是想親自過府看望郡主的,沒想到今日到再次踫上了。郡主當日可曾受傷?其實當日之事我並未放在心上,可郡主若過意不去,我也不好拂郡主的美意,便謝郡主相贈頭面了,來日我定送了回禮過府。」
錦瑟這話指明了自己所受之苦,又說明了前因後果,而且大家听聞她的話,便知這些日錦瑟臥床,柔雅郡主是沒派人過府探望過錦瑟的,不然錦瑟不會現在問起柔雅郡主受傷沒,既然人家臥病都未曾一探,又怎會是真有心賠禮的?眾人稍稍一思,便覺出柔雅方才的話非真心道歉,反是在擠兌譏諷錦瑟了。
再見錦瑟非但不生氣變臉,反倒是落落大方,不溫不火,氣態從容,便對她高看了兩眼。
而柔雅郡主顯然沒想到錦瑟會是這般態度,在她想來任何女主都受不了這等羞辱,錦瑟難道不該勃然大怒,氣質盡失地和她爭吵嗎?那樣她便可以當眾揭露她什麼嫻雅貞靜的假面了,可錦瑟的反應怎恰恰相反,竟然厚臉皮的應了她的話,這要收她的頭面?!
這,這哪里像一個大家千金會做的事!
柔雅郡主方才那般說本便是要譏諷錦瑟,哪里是要送錦瑟頭面,她之所以那般說也是料定了依著錦瑟的出身,她清高自傲的子,是萬不會真要她的施舍,哪里想到錦瑟竟然一口應了!
如今錦瑟全然出乎所料的反應倒令柔雅郡主騎虎難下,面色一下子難看了下來。
錦瑟見她笑臉掛不住了,心中好不譏誚,若然是前世,若然她當真是十二歲的小姑娘,她听到柔雅郡主這般羞辱自己,定然是無法平靜與對的,可偏她不是,經歷過了前世的種種羞辱,柔雅郡主這點子小心思又算的了什麼?既然柔雅郡主要裝大方,她當然是要成全的,據她所知,這寶珠樓的頭面可都不便宜,一會子她得瞪大眼楮好好選上一副頭面才成。
柔雅郡主面色越難看,錦瑟笑的便越發燦爛,親昵地挽著柔雅郡主的手,道︰「郡主不會是後悔了吧?其實郡主心意到了便好,這寶珠樓的頭面太過貴重,我也不好意思……」
錦瑟這話說的尤為大聲,方才柔雅郡主已有大話再先,她是個好面子的,如今听錦瑟這般說,便也只能咬著牙道︰「瞧姚妹妹說的,一副頭面罷了,何至後悔。再說,這寶珠樓的頭面精致一些罷了,也談不上貴重。」
一旁江淮王府的兩位庶女見柔雅郡主吃癟,忙道︰「姚姑娘不知道,皇後娘娘是極喜歡郡主堂姐呢,總賞賜些頭面衣料等物,這寶珠樓的頭面比江州的東西自顯貴了些,姚姑娘瞧著貴重也是難免,對郡主姐姐卻不一樣。」
「是呢,郡主姐姐便常送我們姐妹頭面,平日我們瞧上姐姐的好東西,姐姐沒有不給的,最是大方了,難得郡主姐姐和姚姑娘投緣呢。」
兩人一左一右將柔雅郡主捧的高高的,倒好似錦瑟受了多大恩賜一般,柔雅郡主登時便又覺高出錦瑟一頭來,露出了笑意。
此時的柔雅郡主尚不知,對面的德赫樓上,二樓對著寶珠樓的雅間窗戶半開,正有人垂眸往這邊望來,眸含冰霜正盯在她一張得意的笑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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