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小年,空中有雲層重重的壓下來,陰霾霾的讓人喘不過氣。
屋子里黑漆幾案方桌前,柳玉研隨著幾位師太做了早課,正在抄佛經,外頭有小丫頭唧唧喳喳的聲響,她手中的狼豪筆微頓,一團墨漬就那麼點在了宣紙上,搖了搖頭索性放了筆,看來自己的心還是不能做到完全的平靜呀。
簾子掀起來,是春蘭的聲音,「姑娘,成嬤嬤給您送冬衣和年貨來了呢。」
「你去收著就好,嬤嬤呢,天冷,給嬤捧杯熱茶烤烤火。」
「多謝姑娘恩曲,奴婢一點不冷。」
成嬤嬤身上穿了厚厚的襖子,鼻頭因著吹風有些紅,頭上戴了絨布的雪帽,整個人似棕子般的存在,看到柳玉研便彎腰行禮,被柳玉研搶先出聲令春蘭扶住,「嬤嬤別客氣,你是娘親身邊的老人兒了,玉兒也要尊敬幾分的,給嬤嬤看坐。」
搬了個小杌子,屋子里雖然不似在府里的那種暖和,但卻也升了兩個炭盆的,比起外頭冰天雪地可是好多了,手里捧了滾燙的茶,往嘴里啜了兩口,身上心里都有了暖氣,成嬤嬤輕笑道,「姑娘看著氣色卻是好,老奴回去說了,夫人也能放心了。」
「娘親和爹爹還有言哥兒都還好嗎?」
「家里都好呢,夫人只讓姑娘萬事無需掂記。」成嬤嬤眸底憐惜一閃而過,本是千嬌百女敕養出來的嬌客,卻得在這庵里清燈木魚的吃苦受罪,連過年都不能回家,這老太太也恁狠心了些,但轉而一想又有些慶幸,幸好姑娘只在這里住上一年。
問了一些府中的情形,得知家里自己惦念的那些人一切安好柳玉研便放了心。
又過了半盞茶功夫成嬤嬤起身告辭,柳玉研命春蘭去送她。
自個則站到了小花廳的門前,雙眸遙遙望著院中幾株蒼勁的梅樹發呆。
娘親竟然想訂下周府的周賀遠……
前世里她曾費盡心思的請了他給兒子把過脈。
他卻只是站在屋子里看了一眼還不曾完全斷氣的兒子便拒絕了。
任由著她如論的哀求哭泣都沒能讓他扭回頭看一眼。
當時他說什麼來著?
他是大夫不是神仙,而且他只是一個大夫,醫的是病。
那時侯她不了解這話是什麼意思,現在兩世為人,她終于想明白了。
他當時就發覺她的兒子不是生病而是人為,所以才有這麼一句話。
芝蘭玉樹,溫潤如玉,永遠的一襲淡雅藍衫。有雙看淡或是看透生死漠然的雙眸。
這是她記憶里關于周家少爺周賀遠的印象。
周家少年二十五歲不曾娶親,周家的理由是要專心鑽研醫術。
想不到周府那位優雅睿智淡定的老太太終于等不急要給兒子娶親了。
真的要嫁給這樣一個人?
她抬手在眉心拈了兩下,輕輕的吁了口氣,似是要把胸口的那口濁氣都吐出來。
傍晚時分,大片大片的雪花鵝毛般飄落,打著旋落在地下。
沒一會地上樹梢上屋檐上都鋪滿了一層銀白。
站在窗前放眼看去,外頭柳絮楊花,紛紛揚揚的掛起了一道白茫茫的天幕雪簾。
綿綿的白雪裝飾出一個世界——
瓊枝玉葉,粉裝玉砌,皓然一色。觸目所及全是白。
秋風呵著冷氣走進來,「姑娘,該用晚飯了。」
「外頭的雪也不知道要落多久,讓你給母親她們帶走的衣裳都交給成嬤嬤了?」隨著秋風的攙扶柳玉研落坐在靠背椅上,捧了滾燙的茶往嘴里吸了一口,頓時有股暖洋洋的氣息在四肢漫散開來,舒服的她咪了咪眼,真冷。
「姑娘您就放心吧,按著您的吩咐,夫人老爺的,老夫人的,還有兩位哥兒的,一件不落都貼了字條給成嬤嬤帶回去的,絕對錯不了。」秋風剛才在外頭一路小跑著走進來,小臉凍的通紅,回到屋子里被暖氣一沖整個人腦袋一時間有些暈暈的,鼻頭發癢,嗓子也麻麻的,忍了又忍實在沒撐住連著幾聲便咳了出來,正掀起簾子走進來的春蘭眉頭微皺,伸手把她拽到了身後,「你可是吹了冷風著了寒?趕緊去煮兩碗姜湯,讓小丫頭給姑娘端一碗,你自個喝一碗,今個兒你早點歇著,我來服侍姑娘……」
「我哪里有,不過是一時被熱氣沖的罷了。」
秋風還欲頂嘴,卻被春蘭輕飄飄一個眼神看過去,頓時噤了聲。
外頭的雪落的很大,不過個把時辰便鋪了厚厚一層。
天冷的很,用過了晚膳簡單梳洗了柳玉研索性拿了本書直接窩到了被子里,看了幾頁只覺得四肢乏力頭有些暈暈沉沉的抬不起來,索性便丟了書和春蘭說了一聲躺了下去,沒一會眼皮便沉沉的閡了起來……
一覺睡的很沉,柳玉研是被全身顛倒搖晃的胃里想吐難受醒的。
眼皮費盡的睜開,入眼之處她竟是大吃了一驚——她是被人扛在肩頭的!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