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初，在眾人或沉默或難看的神色里柳府的馬車緩緩駛離大華寺。
至此，柳二夫人特特挑了吉日的大華寺一行總算是落下帷幕。
以……柳玉研干淨利落的一巴掌為結束。
馬車里，柳二夫人目光憐惜的看著柳玉研臉上不曾全消的紅腫，眸光在柳玉研額頭左側那淺淺細細的一道血印上掠過，應該是指甲劃的……柳二夫人面上漸漸浮起怒意，這要是消不去玉兒的臉不就得被毀了？誰家娶媳婦會要一個臉上有瑕疵的？這十一姑娘太惡毒，「真真的太過份了，小小孩子怎麼下得這麼狠的手，看看這臉腫的……」
「娘親別擔心，不會留下疤的。」就是留下她也不會在意。
「你呀，知道什麼，女兒家的臉可是最嬌貴的。」輕輕的作勢拍打身側的女兒一下，柳二夫人又怕她難過只笑著安慰她道，「玉兒你且放心吧，娘回去就和周老夫人要些玉肌膏，那可是連宮里貴人都極愛用的，對生肌女敕膚最是好用不過，我的玉兒用了保準比之前還要漂亮。」
「娘親真的不用，周，周公子之前已經給我送來了一盒。」
「真的？」
柳二夫人不信的挑了眉，斜睇向自家女兒，有幾分懷疑卻又有幾分試探。
「娘您瞧瞧這可不正是周府的標志？」柳玉研自袖子里順出一個細白瓷瓶，有兩三個拇指那般大，她把瓶身的印記拿給柳二夫人看——瓶身一朵梅花，一個端端正正的小篆‘周’，不正是周府的標記麼？
「這可感情好，周公子就是細心。」細細夸了周賀遠一番，只听的柳玉研心頭直翻白眼，面上卻是不好露出什麼，只擺出副女兒家羞澀的樣子低眉順眼的偎在柳二夫人的身側，心里卻是一個勁的月復誹，周賀遠真有那麼好？
「娘親回府後可得要好好謝謝周公子，這藥膏可是千金難求。」
柳二夫人越想越高興，眉眼都彎了起來，越看自家女兒越覺得漂亮。
先前對于周賀遠不能入仕還有那麼幾分不滿，這會卻怎麼想怎麼覺得滿意。
真真就應了那句話，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
車子在柳府和青蓮庵的分岔口停下，柳玉研還是得回青蓮庵的。
柳二夫人拉了柳玉研的手不放，千般叮嚀萬般囑咐，心里是一千一萬個的不放心，可她卻也知道有些事不能急，最後還是柳玉研說盡了好話勸她才依依不舍的放開了她的手，又對著一側服侍的春蘭好生一番吩咐，眼看著柳玉研另乘的馬車漸漸走遠，柳二夫人才一臉落寞的收回目光，心里卻是打定了主意——夜長夢多，回府之後就把和周府的婚事定下來。
柳府，老太太的倚暉院。
柳三夫人哭的那叫一個摧肝斷腸呀，「老太太，您可得給兒媳作主，十一可是咱們柳府嬌養的姑娘，還有小六，小五竟然打她，看看那臉到現在都還是腫的，老太太，您說說，這十一可是為了小五，可你看看這手腕，再看看小六的這臉，這哪是當姐姐的，這分明就是她看我的小六小十一不順眼……老太太您可不能偏心呀，這孫女可都是您的……」
「成了，多大點的事，都是自家姐妹鬧著玩，你也別不依不饒的。」柳老太太眼底一抹凌厲掠過，咪了咪眼犀利的眸光在屋子里眾人身上掃過，心頭微微嘆了口氣，「老二家的都說了，是小五一時不小心……倒是小六，以後注意點，規矩怎麼說的，小五那是你姐姐，不是什麼丫頭下人，隨便出手就打張口就罵的，還有，女兒家家的要注意儀容言德要有氣度，咱們柳府不是尋常的小戶人家，這回也算是個教訓。」
「老太太，您……」
柳三夫人臉色一變還待出聲，卻被柳老夫人迎面撞來的刀般鋒銳的眼神給駭住。
滿腔的話在舌尖滾了幾滾不甘心的咽回肚子里。
眸光微垂，卻是咬碎一口銀牙——不待這麼偏心的！
「母親說的是，都是自家姐妹，不過小五也有錯，媳婦已經拿了上好的雪蛤膏給她們幾個丫頭用，小十一的手腕雖腫但雪蛤膏的怯淤的效果極好……但是小五和小六的臉，這兩丫頭竟胡鬧……不過小五也知錯，只是卻不能回府親自給老夫人三嬸嬸和小六十一親自陪禮，但卻早早派了丫頭來謝罪，是我沒看好她們幾個，讓她們起了口角，三嬸嬸您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別和她一樣見識了吧？」
柳二夫人這話說的好！
一是順了柳老夫人的話，不過是小姐妹間的任性罷了。
至于是不是，彼此心里都知道，但沒必要說出來。
二來她這當嫂子的賠了軟話，上門送了藥膏，柳玉研也遣了丫頭來賠罪。
三嬸嬸你還不依不饒的，有點過了吧？
三則，雖然沒主動說出來，但當時動手的可不是只有她們二房的女兒。
你們三房的也動了手，還是先對長姐不敬，先動的手。
就算是錯那也是各打五十大板，一個巴掌拍不響，沒道理是一邊的錯。
「二嫂嫂說的好，當時可是小十一提醒小五的……」
「是呀，小十一好眼力呢，」柳二夫人不等她說完把話截了過去，對上柳三夫人滿眼的陰霾冷冷一聲笑，「不過也真真的奇怪了，那桃林我卻是問過大華寺的幾位師傅的，素日里可是從來沒什麼蛇呀蟲的，今個兒她們幾個一去就出了事，還偏偏就沖著小五身上去了，這事越想越覺得怪，莫不是真真的見了鬼不成？」
耍嘴子想撒潑耍賴呀，誰不會？
怕你不成。
「都給我住嘴，我還沒死呢。」
這話就說的有點重了。
柳二夫人柳三夫人都悻悻的收了聲，卻是彼此輕哼一聲扭開了頭。
「幾個都是沒長大的孩子，小四你是長姐沒看好妹妹，罰在房里抄孝經女戒各五十遍，小五小六小十一閉門思過兩個月，抄一百遍女戒。」老太太黑了臉，頓了頓手中的紫金楠木拐杖，冷聲加了一句，「沒我的允許不許出屋，這事就這樣定了，我有點累了，你們都退了吧。」
罰柳玉研閉門思過，她又不在府里有個屁用？
柳三夫人氣的想罵粗話，可想到剛才柳老夫人眼底的陰霾心頭一顫。
她平日里是有些囂張，但還真的不敢和老太太硬扛。
三房的人委委屈屈一肚子憤怒的退下，柳老夫人挑眉看一眼滿臉欲言又止的二兒媳婦，語氣沒那麼好，「老二家的留下，我有話要說……」才走到門口的柳三夫人聞听這話氣的 嚓一聲掐斷長長的指甲——老太太這心偏的無邊了吧？
心頭微動，腳步放慢，就听到里頭柳老夫人淡淡的聲音，「你現今主意也大了，老婆子的話也听不進了，要是覺得周家的公子還好，就把五丫頭的事早點定下……我也給四丫頭瞅了門親事……明年的好日子不少，讓她們姐妹一塊出門……」
外頭，柳三夫人臉微變——她竟不知老夫人給四丫頭看了人家？
而與此同時，周府老太太也在和兒媳婦談話，不，是該說直接吩咐，「我給阿遠看了門親，是柳府的五姑娘，那姑娘我看了，大大方方的又端莊穩重，配了遠兒正正好，你明個兒拿了貼子去請黃夫人上門，把這門親給落實了吧。」
「母親看的人準錯不了，只是阿遠那里……」
「他沒反對。」這才是她之所以想盡快把這事給定下的原因！
「遠兒……同意了？」
周夫人吃驚的瞪大了雙眼，兒子竟然同意成親？
「是，這下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急著要把這事定下了吧？」
「媳婦知道了，明個兒就親自去請黃夫人。」老夫人盯了自家媳婦一眼，緩緩的點點頭，並不曾因著她的伏低作小事事恭順而臉色稍霽，相反眸底卻有一抹無奈掠過，呷了口氣她有些倦意的揉揉眉，「那這事就這樣辦，你退下吧，我累了。」看著自家兒媳滿臉小意的陪了笑恭恭敬敬的行了禮退下，周老夫人卻是悠悠的嘆了口氣，她知曉兒媳定會心生不滿，她也不想管這麼多，可她不管能成嗎？
屋子外頭，周夫人面沉似水。
——兒子要娶親，她這個當娘的卻是作不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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