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西關平縣,空闊貧瘠的城,在荒漠的夕陽光里,無比的淒涼。
雖是已近年關,但是,這里卻毫無喜色,灰蒙蒙的,了無生氣。
黃色,到處都是黃色,一種屬于塵土的黃,一種窮苦人家面上的菜色黃,一種大地干旱三年顆粒無收的黃,一種浮躁的看上去屬于墳墓與棺材一樣的黃。所有的飯店都已經關門,所有的商鋪看上去都是死氣沉沉,就連走在路上的流浪狗,都是用一種皮包著骨頭的姿態有氣無力的出現。這里,看上去,安靜極了。
可是,安靜極了,總有例外的時候。就比如今天。
今天,不知道什麼時候,在這種安靜的黃中,突然有著焦躁不安的訊息出現。那訊息來自那家「楊四包子鋪」中。
楊四包子鋪中,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客人,突然慢慢的多了起來。長期以來懶洋洋的伙計,也格外賣力的招待。連老板的面容上也多了一種說不出意味的,意味深長的笑容。
「老板,有酒有飯不?」隨著 啷的一聲響,有一群人走了進來,來的人嘩啦啦的將手中的兵器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
「客官,您要什麼酒?」老板起身,帶著微笑。
「什麼酒?老板,我要最好的酒!」來人斜瞟著雙眼,微微的冷笑。
「最好的酒?客官,我們這小小的店,只怕沒有客官想要的東西。」老板也是微微的笑,交背背後的手慢慢的握緊了起來。
「是嗎?」來的人眯起了眼楮,笑了起來︰「我看未必吧,老板這不僅有好酒,還有更厲害的酒!」
「哦,是嗎?什麼酒?讓您這麼朝思暮想?」客棧老板的笑容淡淡。
「穿人腸,要人命的酒!」話還未落,來人竟是迅速拔刀,一刀刺向了飯店的那個中等身材的老板。
那老板微微一笑,躲過那迅速刺來的刀後,揮了揮手,店中的小二們,不知道什麼時候竟一掃剛才懶洋洋的神態,包圍了上來。
桌椅橫飛,喊殺聲一片。店中那些吃飯的人,門口的乞丐,邊上的裁縫店、鞋子店、紅白喪事店的人,竟也在喊殺聲起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加入了戰斗。
中年的老板悠閑的站在一邊,仿佛什麼都沒有看到一樣,竟盯著對面的店看起來了。
對面,也是一家包子鋪,只是此時,看上去黑乎乎的,安靜極了。那店中的老板娘和老板兩個仿佛聾子一樣,竟是沒有听到這邊的打斗聲。
中年的老板笑笑,回頭看看戰場,勝敗似乎已經快要分曉。
他輕輕的揚了揚手︰「可以匯報了。」他說,一邊說,一邊輕輕的走向店外的馬。
「是!」
京城,翔王府。
冷如嫣輕輕的穿過開著梅花的長廊,走向後庭。
「夫人——」侍女們向她招呼。她點頭,冷冷的,就如同她的名字。那些侍女看著她的臉,也是一種無法親近起來的冷,就像她手中的這鍋湯一樣,湯,是煲了四個時辰的湯,可是,端在手里,卻是冷的,像他的心一樣。
可是,冷如嫣不管,就算那心是冷的,她卻也一定要讓他喝掉,因為,湯,終究還是暖的,可以暖了他。她想,而且今天,這湯,還有其它的作用。冷如嫣微微的笑,想起了他愣愣的看著自己手腕的樣子。
輕輕的扣門,她柔柔的微笑︰「相公——,我能進來嗎?」
「夫人請——」門開了,一個溫和的男人微笑著開門。
可是那不是他,是他的軍師,他的好友——管文仲。而他正凝著眉,冷冷望著她的眼楮波瀾不驚。
這樣的表情他已經維持了三個多月,就算是和她單獨相對,他都沒有看過他一眼。只有,只有——冷如嫣望著他的手腕,謎團,就要解開了不是嗎?
「相公,喝湯——」她說,笑面如花。一邊說,一邊將湯慢慢的捧向他,突然,手一抖,那湯,竟淋灕而下,灑了他一袖。
「啊!」她花容失色,撲上前去,抽出手絹慌亂的擦拭他的手︰「對不起,對不起相公——」一邊說著,她一邊就要揭起他的衣袖,謎底,無論如何,我都要知道她是否還在他的身上,我要知道,我要知道,冷如嫣輕輕的,要揭起他衣袖的手,竟是忍不住的輕輕顫抖。
一只手,冷冷的推開了她。
「雨翠!」他叫,望著沾滿湯的手依舊的面無表情︰
「文仲,事情再議!」他說,冷冷的,急急的起身離去。
他,還是沒有看過他一眼。沒有。可是,他走出去的腳步是那麼的急匆,卻讓她,冷如嫣的嘴唇忍不住的發抖,寒意彌漫。滿室的燭光跳動下,滿桌子的湯汁里倒映著她一張蒼白的臉。
雨翠雨紅走了進來,小心的收拾碎片
「何苦呢?」有人嘆息,輕輕的,是管文仲。
大滴的眼淚從她的面頰上落下,冷如嫣緩緩轉過頭來,望向轉身不再看向他的管文仲︰
「先生知道,是不是?」
管文仲不說話,苦笑︰「夫人執著至此,何苦?」
「不,我一定要知道答案!」冷如嫣說,突然微微笑起來,那嫣然一笑的表情在昏黃的燈火中,說不出的詭異︰
「那是什麼?」
管文仲不說話,望著冷如嫣的笑容,那是什麼?管文仲不知道怎樣回答,面前的,是一個同樣優秀的女子,可是,誰能說的清楚,在感情中,究竟是什麼阻礙了她的幸福?
真的,真的只是他,儀翔手上系著的那根銀絲帶嗎?那根屬于她的銀絲帶?
突然,管文仲的腦海里浮現出那張淡淡的笑容。她問他,管先生,我要徹底的消失嗎?她說,微微的偏了偏頭,金燦燦的菊花中,是她淡淡的卻無法掩飾去哀愁的笑容。
究竟,誰才是不幸?管文仲嘆口氣,閉上了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