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平六十四年五月,太子儀翔率五萬大軍,抵達海門關,海門關大將林寬受旨為後勤守備,林漠為副主將兼先行先鋒,十一皇子儀敏及管文仲跟隨主帥左右。與此同時,小小的馬邑鎮,這塊汴胡相通之地,因為兩國的兵起,一夜之間風聲鶴唳,這塊與海門關地理上成抵角之勢,可守可戰的兩國相戰必爭之地,一夜之間,不知道從何處竟冒出無數的汴朝兵來,胡人剎那絕跡。原先繁華的市集如今處處堆土為牆,戰爭一觸即發的味道濃郁無比。
林漠,作為先行先鋒,率兵駐扎在這里。
「林將軍,戰牆已經砌成,請將軍視察。」
林漠點頭出帳,青龍、玄武、朱雀、白虎等四名暗影的主力,也緊隨他的左右走在馬邑鎮城牆的外圍,察看著蜿蜒而起的戰牆後,林漠的心里忍不住的發出贊嘆。這次發兵,雖說是名義上僅是五萬大兵,而實質上,隱藏的兵不知道有多少。百年來,汴和匈奴的積怨,使得兩個國家暗傾國力,在這塊兵家必爭之地上,不知道暗暗布置了多少人馬。而這次僅僅是三日,在他來到這里之前,隨著太子儀翔的一道鑄造外圍戰牆的命令,僅僅是三日之功,蜿蜒五十里的戰牆就已經全部鑄就。
登上戰牆,林漠遙望著這片他已經不知道看過了多少遍的草原,對面,影影綽綽所能看到的,與馬邑鎮遙遙相對的,是匈奴的阿木犁城,那邊現在也是人馬涌動,正在做著戰前最積極的準備,而綿延的雲連山,就在阿木犁城邊上,成為了他們最好的屏障。
「報主子,對面的阿木犁城,駐扎的是匈奴先鋒部隊,主帥是三王子呼韓雄略。」
林漠點頭︰「對面的兵力情況探明了與否?」
「近日匈奴嚴查出入人員,暗影尚未有有關消息。」
「寶兒的所在,查明了嗎?」林漠問,心中突然有些苦澀。寶兒,望著雲連山,那邊就是寶兒的所在地,而他,林漠,他,他只要知道寶兒在哪,他的任務,也只是要知道,寶兒在哪。
青龍搖頭。
林漠皺了皺眉,望向草原的對面。呼韓邪,他想起了那張懶洋洋微笑的臉。那是個強勁的對手,狡猾奸詐,而且還自信異常,並且膽量極大。他不僅兵力布置的很好,而且,還將寶兒藏的很好,自己的人潛進匈奴多日後,也僅僅是在那日的勇士會上,知道了寶兒的下落。自那日之後,多個城市竟是遍尋不到寶兒的蹤影,不僅是遍尋不到,而且就連匈奴的皇室中,竟也很多人也不知道寶兒的下落。
不知道她的下落,林漠微微笑了,寶兒,那樣子對你,是否也是一個極好的選擇?她的臉仿佛又在自己面前閃現。不,林漠,我不能。她說,不能嫁給你。他給了你什麼樣的條件?她問,眼楮里是望不到頭的黑暗和悲傷。
寶兒,林漠轉身走下城牆,多聰明的寶兒,就像小時候那個老是捉弄他的她,那個很小的時候,就能夠一眼洞穿他心思的她。但是,她逃不過。是的,她逃不過。這次關系到國計民生,皇上說,皇上雖然蒼老了,卻是依舊什麼都很清楚,甚至是精明。
國計民生,林漠苦笑,突然在一剎那明白了儀翔那次的那個淒涼微笑的意義,明白了那個男子,在呼韓邪帶走寶兒後,在半年里查處貪官污吏、平定「皇室之亂」的心狠手辣和動作迅捷。皇室,每個皇室身上都有著沉甸甸的壓力,而他,林漠,雖不是皇子,卻竟也有了識得個中滋味的苦楚來了。
回首望整個草原,天地蔥蘢,多麼廣闊的草原,多麼大的世界!可是寶兒,卻無法容得下你的幸福。林漠想,回想起那天蒼茫茫得雪地里,她和他依偎在一起的模樣。那個場景那麼的美麗,又那麼的淒涼。但是,那個時候她是幸福的,幸福的曾給他一種錯覺以為時間可以定格,他和她可以依偎一輩子。雖然在那錯覺的同時,他感到心底小小的疼痛和失落。但是,他卻還是覺到幸福,因為她依偎在那個男子身邊的時候,臉上洋溢的光讓他失神。寶兒,他甚至在那個時候都在想,如果這次我救出了你來,我要放你們走。是的放他們走,可是,誰都沒有想到,事情在一剎那急轉直下,情況失控到他的掌心里都是冷冷的汗。
然而,就在這樣的一個情況下,她說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把刀還給我,她說,走向呼韓邪,在那個時候那千鈞一發的時候,雖然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了一愣,都沒有明白為什麼在那樣一個關鍵的時刻,她說出了那樣的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可是他卻在她說出這樣一句話的時候,剎那明白了她的意思。寶兒,我的那個多聰明的寶兒!他想,她望著她走向呼韓邪,心中涌上了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滋味。
那是他的刀,他給她的。他親手打造了兩把,在他和她還很小的時候,一把刻上了「寶」字,一把刻上了「漠」字。打造兩把刀,是因為她總是偷偷溜出去亂跑。有一次,她背著將軍跑到草原上,迷了路,當自己找到她的時候,她正縮在一棵樹上對著樹下的一群狼發楞。而當他找到她的時候,她才回過神來,回過神來的她,從來都倔強不哭的她,第一次抱住他縮在他懷里哭的縮成一團,一邊哭,一邊埋怨自己沒有武器不會武功,否則,早就沖出去殺了那些狼了。那時候,她哭的樣子真可愛,一邊哭一邊埋怨自己的模樣讓他心疼。是的,心疼。那次的心疼就像後來很多次為她的心疼一樣,從那個時候,他才明白,她是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他心疼她,就像是心疼自己的妹妹,自己的愛人一樣。他喜歡看她笑,喜歡看她鬧,喜歡看她幸福的樣子,看她闖禍每次都要自己保護,是的,他多希望自己能永遠守護她。是的,永遠守護她,這就是他打了那兩把刀的原因。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已經完全習慣了她在他的身旁,一起長大的歲月和一同經歷過的生活已經讓她溶入了他的血液。
林漠輕輕地在草原上坐下,注視著這片留下了他和她無數歡聲笑語和生氣吵鬧的大地。寶兒,她已經溶入了他的血液和他的呼吸。究竟什麼時候溶入的,他已經完全忘記。也許,從那次他被撿回來的時候,她好奇的從林將軍身邊探出頭來對他作鬼臉的時候;也許從她第一次偷溜出去被將軍大聲呵斥嫁禍給他的時候;也許從她第一次和他騎在馬背上,她抱住他的腰歡樂大笑的時候;也許從她第一次來紅卻因為沒有娘親在身邊什麼都不懂嚇得哇哇大哭找他哭訴害的他手足無措的時候……她和他一起度過的時光實在是太長,長到了他都忘記了自己怎麼會忘記,長到了他以為可以一直這樣下去;長到了,他什麼時候已經不能離開她都已經不再清楚。
是愛情嗎?林漠問自己,他微微笑了,溫溫暖暖酸酸澀澀的東西填滿了心里,他要守護她,他的寶兒。對于自己來說,她是個最最柔軟的存在,她是家人,是親人,是愛人,是能時刻牽絆住他的心的人。也是,他一定要讓她幸福的人。
我一定要讓你幸福。林漠想,雖然他知道她的幸福他給不了,但是他卻一定要讓她幸福。
哪怕,讓我死去。林漠在心底輕聲說,望著無垠的草原,發出了他來到馬邑鎮後的第一道命令︰
「派人盯緊呼韓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