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兒是聰明的寶兒。
呼韓邪每次望著她的時候，都禁不住要為她的聰明而感到一種心靈共通的愉悅。
然而，很多事情，他卻不想告訴她。因為，他只想要看到一個輕松自由的寶兒。但是今晚不同。與父王母後和眾大臣一個下午的議事和爭論，讓他身心俱疲。
「寶兒，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他說，伏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好看的眉毛輕輕地皺起。
寶兒望著他。不知道為什麼，他略顯疲累的模樣那麼的孩子氣，讓她的心底也感到了一種沉重，跳躍的燭火昏黃而朦朧，映照著他的臉龐，看上去帶著不真實的夢幻，觸發了她內心柔軟的一角。
她點點頭。站起身來與他一起走向外。
晚春初夏的夜色里，月亮大如銀盤，溶溶月光落在滿湖的碧玉青荷上，夜風掠過，千萬只綠葉翻飛，層層起伏，**蕩漾，美如仙境。而在那臨湖的空闊地面上，月色朦朧里，靜靜地站立著一匹銀白色的馬。馬兒渾身無一根雜毛，通體如雪一樣，神駿無比，如今，在朦朧的月色里，靜靜地站立在夜色中，竟如同天上掉下的神馬一般，讓人見了，不由得一呆。
那正是呼韓邪勇士會上得來的兩匹馬中的一個。
素衣的呼韓邪望著寶兒的愣神微微一笑，拉起她的手，翻身上馬。
「什麼都別去想，寶兒。」他說︰
「也不要再想他。」。
寶兒一驚，抬頭，呼韓邪的手卻已經在朦朦的月色中伸出來了，只輕輕的一拉，他已經把她環繞在胸口，附在她的耳邊，呼韓邪輕聲地喃喃︰
「和我一起飛吧。」
話未說完，馬已先動。
寶兒默默地依在馬背上，她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呼韓邪要帶他走出了那個宮殿，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會有了那樣的一句話。但是，明顯地卻感覺到了，今日的他，如此不同。同樣是策馬狂奔，然而，呼韓邪這一次的策馬，卻較之以前速度更加快了，而座下的這匹神馬，跑起來也是極其的奔放，夜風拂在臉上，竟有極其強勁的勢頭，似要把人吹下一般，她只有盡力的環繞住呼韓邪的身子，方能穩住。而出了城後，那馬兒，則是如神龍歸水一般，更見矯健。
不要想他。呼嘯的夜風如此強勢地吹過，寶兒的心漸漸平穩，極快的奔馳速度讓眼前的景色流光一般的掠過，讓人目接不暇，慢慢竟也忘卻了曾經說過的一些話。只有奔馳的速度，只有在安靜的夜色里，的的的馬蹄聲，還有身後這個男人如此有力的心跳聲，沉穩的呼吸聲。
夜色，如此的醉人，是的，暫時地先忘卻那些紛爭吧。
寶兒閉上眼楮。
不知道過了多久，速度漸慢，寶兒睜開了眼楮，不期然卻看見了他托著腮，對著她微笑的臉。經過這一段狂奔，呼韓邪似乎卸掉了心底的重負一般，恢復了懶洋洋的笑容︰
「寶兒，你看，那邊是哪里？」他環繞著她，對著遠遠的燈火一指。
舉目四望，她感覺到迷惘，這塊地方，是茫茫看不到邊際的草原，而對于草原來說，如果，沒有標記的話，所有的地方都是一樣。而這個地方，生長著的，除了草之外，只有一棵不知道什麼年代留下來的一棵非常茂盛的大樹。可是，縱是如此，這里，也並不特別，那樹，也不過是草原里常見到的檀香樹。牧人放羊的時候，常常會在草原里遇到這樣的樹。
她搖搖頭。
「傻瓜，這里是汴，那不遠的地方，是你們汴的城鎮。」他說。
她的身體一僵。他，竟帶她來汴？為什麼？
眯起眼楮望向他，她心中一動，他難道要刺探軍情嗎？
呼韓邪微微一笑，抱起她飛身下馬︰
「走。」他說，拉著她的手，在月光下慢慢地走近那棵大檀香樹。
而他的神情，讓寶兒心底奇怪極了，因為，呼韓邪走向那棵樹的樣子，就好像是去與一個老朋友相遇一般，相當的輕松，相當的舒展。
「這里並沒有什麼特別。」寶兒說。心底涌現出無數個疑問，戒備還在心底不能釋然。
「是啊，沒有什麼特別。」呼韓邪說，月光下對著她挑眉一笑，樣子魅惑至極︰
「可是我要在這里等一個人呢。」他說。凝望著她的臉微笑的如此俊美。
寶兒奇怪極了，等一個人，等誰呢？她四處環望，卻再沒有見到一個人影。
「等一個要我命的人。」呼韓邪說，突然正色起來。
要他的命？寶兒心里一緊，半信半疑的望著他︰
「那人呢？」她問。
可是話還沒有說完，突然听到呼韓邪「哎吆」一聲，竟是捂住了心口，滿面痛苦地仰面倒了下去。
突生的變故，讓寶兒一愣，竟是呆住了。
「呼韓邪！」她急忙蹲下，卻看見呼韓邪竟是雙目緊閉，一動也不動。
「呼韓邪！」她叫他的名字，連忙用手大力推他，可是，他竟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究竟發生了什麼？寶兒焦急起來，月色溶溶，四周靜的沒有一點聲音，只有那銀色的馬披著一身的月光，靜靜地站立。
中了箭傷了嗎？寶兒拿開他捂住胸口的手，查看，衣服上干淨的一點血跡都沒有。那麼，會是什麼呢？
草叢中一陣嗦嗦如動物爬行而過的生硬。
難道，難道，是蛇毒？寶兒心中一驚！臉色慘白極了！蛇毒？草原上最常常出沒的就是毒蛇，如此迅速致命的只有傳說中的五步蛇了！若是那樣，只怕是再快也來不及救了！
「呼韓邪！起來！」寶兒明白過來後，用力地拍打他的臉，然而，月光下，他的容顏看上去卻是越來越蒼白了，而他的呼吸也是越來越微弱，他看上去像是昏睡的樣子。
「不，不能睡！呼韓邪！」寶兒大叫！突來的恐懼突然攫取了她的心，她被自己的猜測嚇住了，竟然感到世界突然都空了一樣，感到了手足無措的驚慌。
「起來！呼韓邪！」她叫，面對著倒下的呼韓邪，她仿佛又看到了很久以前的林漠一般，洶涌的眼淚流了出來︰
「呼韓邪，你不要死。」她說，跪倒在地，哭著努力的想要去抱起他的身子。是的，至少，他的身子還是溫熱的，至少，他還有救︰
「你不能死！你不能等我來救你！你不能！」寶兒哭著說，眼淚流落下來，打落在了他的臉上，也嘀嘀的打在了她的心上，她竟然再一次強烈地感覺到了心碎的感覺。
不能死，是的，不能死，也不要死，呼韓邪。她說。為什麼，為什麼，呼韓邪！匍匐在地上，寶兒淚流滿面，無盡的悲傷和無力無奈齊齊涌上了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