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府調查組到達鄉里已是下午三點了。
接待室早收拾干淨，擺上水果、糖塊之類。但他們沒去，而是直接找了有關當事人調查了解情況。也找了肖春夏和柳長河，他們第一次違心的，給調查組撒了個彌天大謊。
查畢，呼秋冬找到帶隊的付秘書長問啥時去村里？回答說，已經去過了。隨後說一句，你的下屬可是有些胡作非為呀，不過態度還好。便驅車去了縣城。
隨後，呼秋冬也去了縣城。他心里只踏實了一半。他放心不下的是，縣委班子要調整了，萬一調查組抓住不放，給個處分或負刑事責任，一輩子就完了。他要找尤縣長協調協調。
晚九點，處理結果出來了。
一是鄉政府對被關的群眾每人一次性賠償精神損失費一千元；二是建議對呼百順開除公職；三是建議對柳長河交檢察機關處理；四是建議對肖春夏黨內嚴重警告、行政記大過處分。五是鄉政府公開給群眾道歉。六是，呼秋冬寫出深刻檢查。
呼秋冬喜出望外，呵，尤縣長協調事還真有一套。檢查就檢查吧，只是開除呼百順公職不盡人意。不過無所謂，這邊開除，那邊重新安排就是了。
與呼秋冬相比，肖春夏柳長河他們的心情大不一樣。盡管說思想上有準備，但處理結果一經下來，他們還是禁不住失聲痛哭起來。他們感到太委屈。
他們罵娘一陣，發泄一陣，便像失去飄浮力的風箏一頭扎進沙發里，兩雙軟弱無力的眼楮默默相對，除了嘆息便是嘆息。
肖春夏的心情是極其復雜的。
像這樣的事情在鄉里屢見不鮮，他已跟過四任書記了。前四任書記都是敢做敢為，大膽放手讓同志們去干。萬一出了問題，在同志們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們已經把責任承擔起來了。同志們從來沒有後顧之憂。對那樣的領導，同志們既敬又愛從內心里佩服。每當他們離任時，都是流著眼淚依依不舍。可現在的呼秋冬，別人打沖鋒，你坐收漁利，口口聲聲，出了問題你負責，真的出了問題，你卻推得一干二淨。況且，這事完全是你一手造成的。平時你听不進不同意見，集權、財、貪、色于一身，處處都在為自己。為這樣的人替罪太不值得也太令人傷心了。他想換換工作環境。
他有心給縣委組織部領導談談想法，但一種愚忠的本能使這一想法一瞬即逝。自己參加工作二十多年還從沒有給組織部門要求過什麼。如果遇一點挫折就找領導，有失自己的人格和自尊。他相信縣委組織部對桑野鄉的情況是了解的。
他抬頭看一眼死了似的柳長河，問︰「啥想法？」
「找領導，老子不干了。」
「不干，干啥？」
「我已經是準犯人了，還能干啥？」
「咳，」肖春夏更為柳長河悲哀。他清楚，檢察院一插手，就要批捕，將來最好的結果，也是監外執行。
「他馬的，老子干來干去，干到監獄里。」
肖春夏安慰道︰「想的寬一點，看的遠一點，替人消災也算是中華民族的一種美德吧。」
柳長河的嘴咧到了耳根上︰美他媽那個巴子。
柳長河又是一陣痛哭，我他媽的，我替俺老丈人去死也值得啊。可，我卻為他小子替罪，呼秋冬，我日你祖宗啊，嗚嗚嗚大哭不止。
窗外，有人影閃了過去。
柳長河走後，肖春夏突然看見誰從窗戶縫里塞進一紙條，打開一看是一首小詩︰
我是一只小鳥
餃住一片沙漠
等待春風
我是一只羔羊
馱著一節枯河
等待夏雨
我的心干涸了
等待你栽種綠色
肖春夏自笑了一下，寫了一首回詩︰
我把夏雨裝滿
那一節河
用春風
馱進沙漠
整個沙漠都綠了
澆出青竹棵棵
一節一節的是你
一葉一葉的是我
那節清高靚麗
那葉如一團團火
溫暖著你
溫暖著這一片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