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鐘吟提了一籃水果,到看守所看吳清遠。他自己剛從拘留所出來,毆打他人的罪名,讓李鐘吟關了七天。好在岳清托人說情,李鐘吟和吳清遠在牢里都沒吃什麼苦頭。
李鐘吟被拘留的時候,白雪天天來探監。李鐘吟讓她告訴自己老媽,說自己出差了,十天左右才回來,孩子要辛苦老媽了。李鐘吟不想母親再為自己的事情操心擔憂了。老媽老了,經不起折騰,能讓她省點心思也好。
白雪每天都跟李鐘吟說安靜和兒子遠望的事情,「他們還好,遠望在女乃女乃家可以放心,我這些天也帶孩子住在你家,安靜情緒還好,雖然擔心你們,但起碼她感覺到了你們對她的愛護,尤其是清遠,安靜說了,不管她要等多少年都願意,即使頭發白了,她也等清遠出來一起結婚!」
白雪傷感,很長時間了,她都沒有這種生生死死的感覺,和李鐘吟在一起,憂愁多于快樂,兩個人之間需要解決的問題太多!世俗的、無法選擇的問題橫亙在兩個人中間,雖然都想跨過去,可多數選擇了回避。
不是沒有勇氣,而是不忍心傷害別人。白雪如此,李鐘吟也如此,但都舍不得放棄彼此,經歷的事情如同忠誠鑄成的鐘,即使片片碎了,也都是忠誠!但愛情與親情之間的徘徊,反倒讓兩人對安靜生生死死的愛感到羨慕。
李鐘吟曾經請求過白雪,做他孩子的母親。那一次,白雪拒絕卻把自己交給了李鐘吟。這種矛盾的事情就是兩個人感情的最好寫照。但不放棄或者不計較一些東西,同樣,也無法得到想要的東西,這個世界很公平。
現在李鐘吟已經沒有羈絆,但白雪的家人以及與高旭之間懸而未決的婚姻,依然是重重壓在白雪心頭的石頭。
李鐘吟在鐵欄桿外,看著吳清遠蹣跚的走來,腳上的鐐銬,提示著所有的人——這是一個重罪嫌疑犯。
李鐘吟一陣心酸,眼前這個蓬頭垢面、神情委靡的人,就是幾個月前那個神色飛揚、意氣風發的博士?在他呆的這個地方,沒有學歷沒有身份也沒有職位,只有一種分別︰有罪和無罪,或者說是自由和羈押的兩類人。
吳清遠在靠牆位置上坐下,看上去很困頓。李鐘吟隔著鐵柵欄面對面坐下。
「有煙嗎?」吳清遠問道。
李鐘吟默默掏出煙,點上遞了進去。吳清遠並不抽煙,李鐘吟清楚。現在他要煙只能說明吳清遠很郁悶煩躁。
「安靜還好嗎?」吳清遠說的第二句話。
「她說無論多久都等你出去,她要和你結婚!」
吳清遠哆嗦著手,煙在手中,卻沒有抽幾口,他並不喜歡煙草的味道。吳清遠吸了吸鼻子,硬是忍住眼淚。
「呵呵,有淚不輕彈!」吳清遠狠狠的吸了一口。「可惜,那一刀沒有要了他的命!」警察在審訊的時候已經告訴吳清遠關于諸葛的情況。
「別說傻話了,我們已經不理智了!」
「沒什麼關系,換成別的男人也會和我一樣!」吳清遠長嘆一聲︰「可惜,我不能照顧安靜,也不能在最美的人生階段和她一起生活,我只為這個遺憾!」
李鐘吟說不出話,的確換成別的男人,踫上這樣的事情,也會拼命去捍衛女人。
「你知道嗎?在這里,警察對我都很好!」吳清遠哈哈大笑起來,可眼里卻有淚光。
「鐘吟,我想安靜,什麼時候能讓她來看看我?」
「今天她本來要來,但我不知道你變成什麼樣子,怕她接受不了,所以沒讓他來。」安靜早想來,可白雪擔心她一個人出什麼意外,硬攔著沒讓她來。
「幫我照顧她!」吳清遠伸出手,在李鐘吟的手上重重的握了一把,起身往監舍走去。看著他的背影,李鐘吟感到一種殉情的悲壯。
諸葛在病床上焦躁的嘆氣,下月復部陣陣劇烈的疼痛讓他感到發冷。八天了,無法入睡,也無法自如的轉身。幸好諸葛還不知道自己的男性功能已經永遠失去,不然,他恐怕會一頭撞死在牆壁上!
「他為什麼要用刀扎你?」老婆幾乎天天問他這個問題。諸葛無言以對。說實話,老婆可能不會再來服侍自己,不說實話,老婆內心的疑惑還有淡淡的擔憂無法稀釋。
「我怎麼知道!」諸葛總是這樣回答,然後長長的嘆氣,閉上眼楮。讓周圍的人感覺他身上的無辜和委屈。
諸葛老婆往往停下不問,她知道諸葛無法正常的履行一個丈夫的義務。現在留在身邊,是道義也是感情。但以後如何,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內心深處,她有很深的哀傷,後悔當初的醉酒也後悔當初的決定,更後悔自己不能選擇一個快刀斬亂麻辦法。現在即使成功的離婚,在別人的眼里,自己都會成為一個的代名詞。她想知道吳清遠為什麼要刺傷自己的丈夫,無冤無仇的同事,如果沒有撕心裂肺的傷害,不會下這樣的重手。
她決定去問吳清遠。
「柳含煙?」吳清遠想不起,自己見過這個人或者認識這個人,在他的印象里,甚至沒有听過這個人的名字。
難道自己的事情驚動了新聞媒體?來看自己的是記者?
吳清遠狐疑的來到探監處,柳含煙已經等了十多分鐘。
「你是吳清遠?」柳含煙盯住面前的男人,雖然邋遢,而且隔著柵欄,但柳含煙還是能感覺到吳清遠不是窮凶極惡的人。
吳清遠默然的點了點頭,他以為這個徐娘半老的女人會問事情的經過。
「你為什麼刺傷我的丈夫?」
吳清遠猛的抬頭,眼楮里有憤怒的火焰!
「你是諸葛的女人?」吳清遠看見柳含煙點頭,嘲笑的說道︰「你為什麼不問諸葛自己呢?」
吳清遠旋即哈哈大笑,引得獄警警告吳清遠老實點。
「我明白了,是諸葛沒臉說他自己骯髒的事情、陰暗的心理,他也不敢對你坦白他用卑鄙的手段凌辱一個女孩的事情!」
吳清遠輕蔑的對柳含煙說道︰「回去告訴你的男人,只要我不死,我一定會找他算賬的!讓他養好身體等著!」
吳清遠近乎詛咒的話語讓柳含煙一陣顫秫,不僅因為吳清遠的憤恨,也因為生活在自己身邊的男人竟然是這樣的人,而自己當初的經歷,讓她相信吳清遠說的是事實。
回去路上,柳含煙踉蹌而且虛弱,她覺得自己的一生都毀在那個男人身上了!
諸葛很想柳含煙今天能過來,自從一周前,柳含煙冷冷的給他找了個護工以後,就再也沒有見到她的人影了。法院明天就要判決吳清遠故意傷人致殘一案,諸葛想知道結果。自己雖然已經能移動,但還是虛弱的無法站立。
諸葛焦躁的等著,等著一種可能無法等到的結果。
門開了,進來的不是護士,不過也是一個穿制服的人——法院的人。
「你是諸葛慕權嗎?」法院的那個小伙子看著諸葛,有點憐憫。
諸葛點點頭,表示你找對人了,他覺得法院是向自己了解是否追加民事訴訟的事情來了。
「是這樣,你的妻子柳含煙五天前向我院提出離婚民事判決請求,要求判決離婚,我們多次聯系也沒有找到你,明天是開庭的時間,柳含煙來詢問情況,我們才知道你在這里。我是向你來遞交開庭通知的。如果你沒有能力出席,請委派你的律師或者代理人。好了,請你在這里簽字!」
小法官說完將一紙通知放在諸葛夠得著的地方,順便給他一只筆。
諸葛心頭發悶,想嘔吐。他沒有料到柳含煙這樣絕情。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諸葛無奈的簽上自己的名字。看著小法官走出去,諸葛用盡全身的力氣,在床上敲了一下,「繃」的一聲巨響,讓服侍他的小保姆嚇了一跳。
「你幫我拿下手機。」諸葛吩咐道。
柳含煙的手機通了,但沒有接,諸葛隱約覺得柳含煙知道了一些什麼。看來明天的官司自己必須同意柳含煙的任何要求,不然自己失去得更多。
K市的法院,大理石門柱,莊嚴而且大氣。
刑事庭審判吳清遠和民事庭審理諸葛離婚案幾乎同時開始,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意外,竟然就隔了兩個房間。
刑事庭一片肅靜,兩個面無表情的法警押著吳清遠走進審判區。吳清遠面無羞色,抬著頭,大步走路,他昨天晚上特意刮了胡子,理了頭發,他知道今天安靜一定會來,他不想給安靜留一個頹廢甚至消沉的樣子,為愛而死,吳清遠覺得無憾人生。
審判的過程並不長,吳清遠將自己的所作所為原原本本的做了筆錄,當庭的取證和審理也沒有過多的節外生枝。一個小時以後,主審法官宣布休庭30分鐘,開始合議庭合議。
民事庭里,被告一方的位置空著,柳含煙靜靜的坐著,法庭沒有花很多的時間去了解和調解,柳含煙手里那張醫院診斷書和她的陳訴,已經決定了這場婚姻的結局。
「我不想在這個時候離婚,但我無法說服自己在接納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我是一個有良知的女人,我不想在面對別的女人時候,為丈夫的荒唐或者無德而承擔壓力和愧疚。」這是柳含煙在民事庭說的最後一句話。
「現在宣判︰吳清遠故意傷人致殘一案,犯罪嫌疑人供認不諱,且證據確鑿,事實清楚,根據中國人民共和國刑法第234條︰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別殘忍手段之人重傷造成嚴重殘疾的,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之規定,判決如下︰一、判處吳清遠有期徒刑
12年,刑期自羈押之日起計算,二、判處吳清遠承擔民事賠償人民幣10萬元整。」
吳清遠听著判決,臉上竟然有笑容。
「我今年27歲,12年的刑期,也許我能在35歲以前出來,那樣,我和安靜還能享受短暫的青春!」
旁听席上,安靜淚流滿面,她的眼楮沒有一刻離開吳清遠,法官判決後,她雙手掩面,內心為吳清遠近十年的磨難而心疼。她決定,在去監獄看過吳清遠後,自己到吳清遠的老家去看看她的父母,順便告訴他們,自己願意成為他們的兒媳婦。如果他們願意,也可以到K市來生活。
李鐘吟和白雪默默听著,他們無法改變這個結果。一事管一事,在傷人的事情上,吳清遠無法逃避法律的制裁。至于諸葛該怎麼辦,自有公安局來處理,他們相信,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不是不報,時間未到,時間一到,馬上就報!」李鐘吟心里默默的說。
柳含煙走出法院的大門,感覺輕松了許多,幾天來的沉悶和壓力,在宣判之後,豁然輕松。
她得到了除諸葛個人和他必須的生活用品之外的所有財產,包括孩子。諸葛沒有出席,但他通過電話,表示同意柳含煙的任何要求。法院不想調節這樣一種沒有多少感情存在的婚姻,破局有時候比維持更人性!
柳含煙看了看天上的白雲,心里想︰一切都是命運,一切都是煙雲,一切都是沒有結局的開始。
事情終將會有了結!
金貿大廈16樓,公告欄前,不少人在唧唧喳喳的談論著。
「這樣的處理不合理啊!」
「什麼不合理?一個是猜測,一個卻是大家清楚看見的,你說怎麼處理啊?」
「事情的性質不一樣啊!起碼道德底線不一樣!」
李鐘吟走過來,這是上班的必經之地。他一到,剛才熱鬧的場面集體失聲,而後,人群三三兩兩散開。
李鐘吟清楚這個公告欄里什麼內容,但這些人的態度讓他想再仔細看看。
「……以上事實已經查證,為懲前毖後,經研究決定,作出如下處理︰
一、吳清遠所犯錯誤性質惡劣,情節嚴重,開除公職,移交司法機關處理;
二、李鐘吟記過一次,免去副總經理職務,另行安排崗位;
三、諸葛慕權醫治期間,安排其修養,薪資不變並派人慰問。」
李鐘吟冷笑一聲,他已經不在意這個結果。在意是吳清遠失去自由的這段時間,該如何物色合適的人選,他決定的事情一定要做,而且要做好!
李鐘吟沒有到張浩天的辦公室去理論,而是走進自己的辦公室。這個辦公室還承載了一些回憶,一些溫馨。有與安然的初戀,有與白雪的互訴衷腸,靜下心來,似乎還能听見岳清爽朗的笑聲和吳清遠自信的話語。一切都過去了,自己就將離開這里!
看著熟悉的環境,李鐘吟感覺生命原來這樣的脆弱,生活可以這樣無奈。就如流水,無論怎麼攔阻,都無法阻擋它的流逝。也如時間,無論怎麼挽留,都不可能改變它的消失。
「該來的總會來,該走的總會走。」李鐘吟對自己說。
批了無數離職報告,李鐘吟今天要給自己起草離職的報告了。不需要很多字,只需要簡單說清楚原因就可以了。
不再需要展示自己的文筆,也不需要怨天尤人,像怨婦一樣重復自己的委屈或者不平,在這個勢利而且世俗的社會,眼淚和懦弱不僅博不來同情,只會得到更多的恥笑和奚落。
男人,要用實力說話,而不是用悲情獲得憐憫的支持;
男人,要用力量證明,而不是用乞討得到價值的認可;
男人,不能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