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低頭沉思,瑾翛的話雖然不敬,可是卻並非全無道理,草,真的是永遠除不盡的嗎?也是啊,漢人那麼多,試問又有多少個真的甘願被他們滿人統治呢?
見胤禛沒有暴跳如雷,瑾翛接著說︰「當斷則斷、小懲大戒、網開一面,其實還有許多的做法,只是看您想怎麼做而已。況且,這樣也可以真正保住您想保住的人,她也許只是被她所想象的真相所蒙蔽了,如果她知道一切的實情,您的決定、她的決定,也許還能有所不同。」
胤禛若有所思的離開了,瑾翛沒有再多說任何的東西,她說的已經夠多了,她也不能再說了,胤禛只是需要一個可以留住呂夢殷的借口,瑾翛幫他找到了,至于留住了她,可否真正地相愛,已經不是她洛瑾翛,一個小小的宮女所能去左右的了。
胤禛的腦子里,一直盤桓著離開前瑾翛的最後一句話︰「我娘,其實也希望您能重新愛過,這是她對您最大的希翼,希望您擁有真正的幸福。」
幸福,他還能有嗎?
雍正十年十二月,呂留良案審結,呂留良、嚴鴻逵、呂葆中戮尸,斬沈在寬、呂毅中,呂氏後人不得入朝為官。
細節是如何,已經沒有人知道,瑾翛唯一知道的是,在某一個暖洋洋的春日午後,縈祈宮欣草林里,有一對上天恩寵的眷侶,相互依偎,女子姣美的臉龐散發著母性的光輝,微凸的月復部,男子附耳,有一只小腳丫輕輕地透過肚皮,感知他的父親。那畫面溫馨且和諧,美得令所有注目的人不禁沉醉,多年以後,提起幸福,總會讓人聯想到那一個美麗的畫面,那一段沁人心脾的芬芳。
與圓明園的安靜截然不同的,卻是自得園里的淒涼。
果親王長子,那個尚未命名的寄托了多少人希望的孩子,在雍正十年十月初八,在父母的挽留聲中遠去,他沒有開口叫過一聲阿瑪額娘,他也沒有享受到他應有的榮寵,就這樣,離去了。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瑾翛沒有一絲的勇氣進入自得園,她怕看到孟湘音那張年輕卻悲切的臉,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放聲痛哭。
那孩子,始終沒有戴羚的命大,始終因為早產先天不足而未能養大。
那希望,終究是人們過多的奢求,終究因為人間的多苦多難而宣告破滅。
允禮如何忍受喪子之痛?孟湘音如何承受這以為是幸福的開端卻幻化成尾音?瑾翛無法知道,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在觀望著這苦痛,然後獨自傷懷,身邊沒有可以倚靠的人,只有燭光中的形單影只。
那日,青旗尋來,告訴瑾翛,一切的命盤,如她所說的,開始了重組。青旗相信了瑾翛的話,而且深信不疑,現在唯一需要的,就是讓弘歷的帝星歸位。
瑾翛點點頭,只要讓弘歷歸位,那麼,她就算完成了這個使命,掙扎了多年的心,終于有一絲的堅定,她來到這個原本不屬于她的時代,不是為了親情、不是為了愛情、不是為了友情,而是為了完成一項歷史的使命,肩負著一個時代的進程。
這個認知使瑾翛自己變得光輝起來,可是,看光輝的底下,卻是被光影撕裂的傷口,退而求其次,瑾翛只想到這個詞。無奈地笑笑,其實,人生總是在重復這樣的過程,人生總是不斷地這樣自我安慰,退而求其次,得不到自己原本寄望的,于是說服自己,其實,那剩下的,也是好的。
來吧,就讓一切來個終結,只要帝星歸位了,她就離開,沒有必要她的存在,這兒就不會再起紛爭。
弘歷風塵僕僕地走在回府邸的路上,他剛去給他額娘請過安,耳朵里還一直回旋著額娘的語重心長。這幾年,皇阿瑪對他委以重任,讓他協助十七叔處理內外的政務,弘晝雖然也是在皇阿瑪的委派中,可是,他卻一直沒怎麼上心
,只是馬馬虎虎地把自己該干的份兒搞定了就撒手不管了。弘歷不同,他知道自小不只是他自己的阿瑪額娘,就是同樣疼愛他和弘晝的瑾兒姐姐,都是對他的成材更加放在心上,在他自己的心里,弘晝雖然是好兄弟,但是卻絕對不是與他爭鋒的料子,所以對于這個兄弟他也一直沒有什麼別的情緒,只是偶爾見他與阿瑪和裕妃娘娘相處融洽的時候心里會稍稍泛起點微酸。而今天額娘的話讓他有些上心,額娘說,如今劉貴人在這宮里的地位,已經不是普通的嬪妃可以比擬的,就算她是個貴人,只要她產下龍子了,就可以封嬪,而只要那孩子爭氣了,那麼若干年以後,誰也不知道,那時的皇後、那時的太子會是誰。皇阿瑪45歲才當皇帝,也就是說我也許還有二十多年的時間要來競爭,二十多年,許多人事都已人面桃花了,誰知道到時候是一個怎樣的局勢。
說弘歷不戀權嗎?不,他比他任何一個兄弟都戀權,因為他自小就天賦過人,比弘時、弘晝都優秀,他的戀權,不只是因為他身為皇子的特殊地位,更是因為他長年形成的一種自尊與自負。可是,他不能對他的兄弟做什麼啊,皇阿瑪那麼英明的一個人,他怎麼會不知道底下的人在干些什麼,他是在爭位的風雨中走過的,他最忌諱的就是兄弟相爭、骨肉相殘。
額娘說她已經沒有辦法為他的前途掃除障礙了,是否意味著在皇阿瑪面前,她已經失去了說話的權力了呢?弘歷不由想起底下的人曾向他匯報,皇阿瑪曾警告過額娘,以後別人的事,你少管,管好自己就是了!在那之後額娘就一心向佛,再也不說一句是非,也許是因為那一次弘晝的事情,讓皇阿瑪對額娘絕望了吧。處心積慮,任何一個男人,都不願意讓這樣的一個女人,來左右自己的生活吧。
弘歷無奈的搖搖頭。
「四爺,瑾兒姑娘侯您多時了!」弘歷剛進門,總管就迎了上來。
「瑾姐姐?快帶我去!」什麼事情會要瑾姐姐出宮來找他這麼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