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我再愛你一次 在“死亡”面前(下)

作者 ︰ 陳年酒

紫韻的電話打來的時候,國能正躺在床上看筆記,他一看見不是本地的電話號碼,立刻慌張的按了忙音。是的,他不想听紫韻的電話,他在生氣,生自己的氣,也生紫韻的氣。

那一天他跟著那個工頭去工作,原來干的並不是什麼大地盤,而是接了一家人的房子翻新工程。不能說那個工頭欺負他,因為同行的另外兩個工人也是要背著水泥上五樓。想起來了國能就很恨自己,在以前,爸爸有病了,他是家中唯一的男丁,什麼農活粗活不是他干呢?可紫韻出了香港後他們再也沒要責任田,也沒干過什麼辛苦的工作了。可國能想不到,自己如此的不濟,竟然覺得那麼的辛苦。他當時的感覺就是自己再也干不了這些重活了,他辛苦得想死。可紫韻,她冷冷的一句「你喜歡吧」讓他涼透了心。她不愛他了嗎?為什麼好像已經沒有了以往的疼惜?可他更恨的是自己。他知道紫韻是多麼的希望自己能成為保護她的那一個,老實說,他自己也想好好的賺錢送一點禮物給紫韻。可他做不了哦!他實在不想看到紫韻失望的臉和她那雙楚楚可憐的眼楮,所以他回來了,電話也沒給紫韻打一個,三個月的探親期,他只逗留了兩天。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麼,他只知道,他害怕面對紫韻。他不是不愛她,剛剛相反,他很愛很愛。別人眼里是紫韻為他付出了那麼多,他是幸運的,對紫韻若即若離的,可沒人知道他的在乎。正因為他在乎,所以才那麼害怕失去。對于自己的家庭,他其實一直懷著深深的自卑,他害怕他對紫韻表現得太緊張,那麼如果有一天她要離開的時候,他就連尊嚴也不能剩下了。可另一方面,他也知道這樣對紫韻是很不公平的。她對他那麼的好!自己卻常常令她失望。他好矛盾,真的好矛盾。討厭自己的自私,也厭惡自己的無能。所以他不想听紫韻的電話,想的,是想把自己藏起來。

他卻不知道,正由于他不听紫韻的那個電話,他丟失了紫韻的一顆心。

紫韻和何皓天趕到化驗所的時候,已經十二點多了。護士說醫生輪流出去吃飯,所以輪候時間要長一點,起碼要等一個小時以上。何皓天讓紫韻坐著,他拿了她身份證去掛號,交費。五百塊的化驗費紫韻說什麼也要還給他。他看著她倔強的臉,又嘆了一口氣,收了下來。

不知道為什麼,有何皓天在身邊,紫韻覺得心安了很多。她看著他來來回回的為她忙碌,心中充盈了感動。他是老板哦!曾幾何時,他需要做這些事情呢?坐在他旁邊,紫韻的心情平靜了很多。因為紫韻心事重重和羞澀的樣子,他們沒有交談。紫韻昨天一晚沒睡好,加上承受了太大的心理負擔,現在稍一放松,紫韻也不知道,自己竟靠著何皓天的肩膀睡著了。

「紫韻,紫韻,輪到你了!」何皓天輕輕的拍著紫韻的肩頭。

紫韻一下子清醒了過來,意識到自己是在什麼地方,要做什麼事的時候,恐慌一下子全寫在了她的眼里。

她好害怕,怕進去檢查以後听到的是足以毀滅她的結果。她不想面對,那一剎那,她想逃,逃得遠遠的。

何皓天卻一下子捉著了她的手,他深深的望著她,一直望到她的眼底,「紫韻,不要怕!不要逃避,你不會有事的!有我在這里,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我都會幫你!」頓了一頓,再一字一句的說︰「即使你沒有了一邊,我也會愛你的!」

紫韻呆了。他在向她示愛,在這種地方,在這個時候!「即使你沒有了一邊,我也會愛你的」這算不算一種承諾呢?紫韻不知道。或許在這個時候,這句話安慰的成分較多,但紫韻不理了。她,終于知道被人疼愛被人保護的滋味了!那一刻紫韻覺得就算自己立刻死去,她也再無遺憾了。令她想不到的是,這個時候陪在她身邊,對她說這窩心的話的人,會是何皓天而不是國能。

紫韻居然就笑了。她對他說︰「我才不會那麼丑呢!」

何皓天也笑了,他伸手擦去了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已經流下來的淚水,輕聲說「去吧,我在這個等你。」

紫韻一個轉身,壯士斷腕般的走向了放射室。

她不害怕了!無論是什麼樣的結果,外面有人在等她,她不是一個人的!

戴著眼鏡的男醫生一臉慈祥的望著紫韻,在笑她,「李紫韻嗎?怎麼哭得兩只眼楮象桃子了?不會有事的,這個病年終被懷疑的不知道有多少,沒什麼大不了的,小姑娘!」

紫韻好歹也會笑了,她不好意思的伸了一下小舌頭,小聲的嘀咕著︰「也不小了,都26了,在以前好命的孩子都一大堆了,還說我小!」

醫生哈哈大笑了一聲,「這才對嗎!人生短短幾十年,要讓自己開開心心的過哦,別讓自己在這世上白走一趟哦!」頓了一頓,向旁邊的護士交換了一個「可以了」的眼神,指著一張旁邊架滿儀器的床對紫韻說︰「躺上去吧,小姑娘,別讓你丈夫等久了!」

紫韻的臉紅了。她很想對醫生說那不是她的丈夫。可一想到剛才何皓天的表現她就什麼也不想說了,帶著甜甜的笑躺上了床。

何皓天在門口等到好焦急。看見紫韻剛才的樣子他好心痛。他沖口而出說他會愛她。但他不是隨口說的,他何皓天不是一個隨便對人許諾的人。無論紫韻怎麼樣,她的事,他都扛下了。

忽然就見紫韻急步跑了出來,什麼也沒說就抱著他哭了。

皓天的心沉了下來,莫非上天真的那麼不公平嗎?

他輕輕的拍著紫韻的背,故作輕松的說︰「紫韻不要怕,沒有什麼病是治不了的,我有的是錢!」

紫韻這才意識到自己在何皓天懷里,她又紅了臉,急急的推開他,口里吶吶的說︰「不,不是的醫生說我兩邊啊,都沒有發現腫瘤,只是乳腺發言了」紫韻的聲音越說越低,這也是,她是女的,這些事怎麼對一個男人說呢?

何皓天好歹也听到了那一句「都沒有發現腫瘤」。他微笑著望著紫韻,眼里充滿了寵溺的暖意。

紫韻的臉再次不爭氣的紅起,她低下了頭,但很快就抬了起來,對上了他的眼楮。

宇宙洪荒,象剎那間已經停頓,天地之間只剩下了他們的深深對視。

在過去的幾個小時中,紫韻象是歷經了生與死。她深深的體會了死亡的恐懼。真的,沒經受過死亡的恐懼的人,不會知道那是一種怎樣令人瘋狂,令人崩潰的感受。可怕的不是「死亡」的本身哦,而是因為它而會「失去」一切的心痛。紫韻經受了。那個醫生的話在這時她也深深的體會到。人生短短的幾十年,即使她令身旁的人活得多好,在她死的一刻,是什麼也不可以讓她帶走的。自己二十多年的生命中,都是為別人活的。已經夠了,已經累了,為自己活一次,不過份吧?紫韻不會再逃避,該愛誰,讓自己最真實的情感來做判斷。所以,她迎上了何皓天的目光。

在那一刻,紫韻心里沒有國能的存在。她只知道,眼前這個為她守候著的男人值得她去愛,她不介意她將會以何種身份活在他生命中,只要他要她一天,她會愛他一天;只要他還要她一秒,那她就愛他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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