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我再愛你一次 皓天的痛

作者 ︰ 陳年酒

晚上的海邊小徑,有著月光的柔柔清輝,燈光朦朧,樹影搖曳,淡淡的花香和一排排只能容兩個人坐下的長椅,一切都顯出那麼的美,是那種被保護起來,人工修飾過的美。

在停車場停車的時候皓天就告訴了紫韻,這是離她家最近的能看見海的地方,是一所比較高級的私人屋苑的外圍。在香港,風景比較開揚的海邊地方全都蓋滿了大大小小的洋房和別墅,成了高級住宅區。紫韻想象中的碧海銀灘,晚上去是很危險的。

紫韻已經很滿足了,雖然沿途的海邊都有圍欄,小徑的開端還有穿著制服的保安,但一點也不損紫韻的興致,清新的空氣,柔柔的海風,還有身邊默默相伴而行的何皓天,都給予了紫韻舒心的感受。

這個地方是很安全的。紫韻相信這就是皓天帶她來這里的原因。對他那麼謹慎的人來說,安全比浪漫狂歡更重要。

一路的相依默默,兩個人甚至連手也不敢拖起來,紙上交談的輕松都不知道那兒去了。

直到走累了。何皓天說︰「坐一坐好嗎?」

紫韻紅著臉點點頭。那椅子很窄,僅僅能容下兩個人,想來是為情侶們預備的。坐在那里兩個人靠得好近,心都在不受控制的亂跳。

「你的家在哪里呢?在那一邊嗎?」耐不住尷尬,紫韻指著對岸燈火通明的地方問。

皓天的神色一下子暗了。他說「是的,我的‘家’就在那里」說完也用手指了一個方向。「就在那近著海的最前面。」

「那是海景洋樓哦,你好幸福!」這句話紫韻是由衷的,有錢人的生活,誰不想過?

誰知道皓天立刻就接口說︰「我,不幸福!」

看著紫韻尷尬的看著自己,他又補了一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紫韻,你願意听听我的故事嗎?」

紫韻點點頭。何皓天的故事在公司里流傳著很多版本,紫韻一直也沒刻意去問過他什麼,紫韻認為,喜歡的是他的人而不是他身後的所有,他願意說,那她就听,他不願意說,她也絕對不會去追問。

在紫韻的目光凝視下,何皓天對自己的上半生開始了長長的敘述。

「我自小就在圍村長大,(注︰香港的‘圍村’差不多相等于一些城市的郊區)我家中有六兄弟,我是大哥。除了二弟比我小了三年之外,其他的差不多是一年一個。爸爸是一家酒樓的燒味師傅,媽媽是一個工廠女工。那時候燒味師傅的薪水都不低,但由于我們兄弟太多,相對的生活就比較困難了。爸爸常常拿酒樓里剩下或燒焦了的東西拿回家做菜,媽媽也是常常等到市場的人快收攤子的時候才去買菜,因為這樣可以便宜一點。我們住在靠近山邊的小木屋里,生活過得很苦,但我爸爸媽媽很恩愛,我們雖然頑皮,但都很爭氣,讀書成績都很好。那是我過得最快活的一段時光。」

紫韻看著皓天沉醉的神色,知道那一段時光一定讓他記憶很深。這世上有很多家庭,雖然窮,可只要一家人齊心,過的也是幸福的日子。

「在我18歲的那一年,我考上了科大的土木工程系。但在我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天,爸爸暈到在他的工作崗位上,被送進了醫院。然後醫生就告訴了我們,爸爸患的是腦癌,已經是中晚期了。之前他一直常常流牙血,也常常頭痛,但大家都以為只是因為他長期在火爐旁工作,上火了,加上經濟緊張,所以一直都沒看醫生。誰知道,發現時已經太遲了。」

「醫生說爸爸要盡快做手術,否則我爸爸只有兩個月的命。手術費要十五萬,而成功率只有兩成。我們都嚇呆了,在一個月里,我的父親自殺了三次。可三次都救回來了。」

紫韻想起了自己那次被懷疑生癌的經歷不由得打了個冷顫,自己幾個小時的懷疑都受不了,何況已經確診的那麼多個日日夜夜?

「當爸爸第三次自殺救回來以後,我們六兄弟和媽媽都跪在了他的床前,媽媽對他說如果是疾病帶走他那麼我們沒有得怨,如果他是自殺的那麼我們就跟他一起走。媽媽對爸爸說他是我們最最親愛的人,哪怕只有百分之零點一的機會我們也不會放棄。她請求爸爸,為了我們,和我們一起戰斗下去。」

「爸爸抱著我們的頭哭了,他自殺,不是因為受不住病痛的折磨,而是不想拖累我們。媽媽說我們知道,除非你是死在手術台上,否則你就帶著我們娘兒幾個一起走吧!」

「爸爸終于答應了做手術。媽媽東湊西借好不容易籌夠了十五萬的手術費,可是再沒有錢給我上大學了。注冊那天我沒去,媽媽背著爸爸對我說對不起。因為,我考上大學的事我們一直都不敢告訴爸爸。」

「我們一家一最大的虔誠,去期望那少得可憐的百分之二十。」

「被推進手術室的一剎那,爸爸捉住了我的手。他對我說‘皓天,你是我最大的兒子,如果爸爸再也不能出來了,那麼就請你,照顧你的媽媽和弟弟們。’」

「而爸爸進去以後,再也不能出來了。我的爸爸,死在手術進行中。」

「許多年以後的今天,我都還記住那沒有顏色的一片慘白,媽媽那呼天搶地的哭嚎,以及,爸爸進手術室前望著我的淒楚的眼神。我知道,媽媽和弟弟們以後就是我的責任了。從我的十八歲開始,我就注定了要背上我的家,不能忘,也不想忘!」

皓天說著說著,淚已經流了下來。紫韻從來沒見過他流淚的樣子,心很痛而又不知道怎麼去安慰。她握住了他的手,也哭倒在他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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