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揚州街頭試神人梅湖館里游太虛
這樣一路停停走走的到了揚州,一進城,這豆兒就躲著不出來看風景了,嚷著不許開簾子。我問他為什麼,他驚懼的說︰爹若知曉我出來,非把小馬駒給殺了,狠狠的剝我一層皮不可。他顫抖,仿佛真看見自己的下場。
我也跟著顫抖,因為我忽然聯想到了那個祝天銳,一樣也是喜歡用生死來威脅人達到懲治或者逼迫的目的。
豆兒忽而笑︰姐姐,你害怕麼?
什麼?
豆兒神情變得冷冰冰,且陰陽怪氣︰殺了馬,剝了我的皮,此外,還要在血淋淋的**上澆上紅椒水,那樣,才叫好好教訓一頓!
我看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豆兒撲哧笑,指著我的臉哈哈大笑道︰姐姐怕死了吧?瞧你那臉,哈哈。
我溫和的笑︰是,姐姐向來膽小,你再這麼嚇我,我馬上把你丟下車,讓你被你捉回去,然後……殺馬剝皮。
豆兒瞪大眼,看著我。
我模他的腦袋,好了,只要你乖乖的,就不把你扔下去。
車緩緩停。陸濤掀簾,道︰你要去的地方到了,保重。
我反映不過來,問︰什麼?
他懶懶的說︰送你是順便,你好知為之吧!後會無期。喝了一聲,彪兒。
彪兒似乎猶豫,看我。
我看著陸濤,半晌,說︰你,傷好了?
他黑眸看我,擒笑,不言,轉身懶洋洋的離去。黑狗嗅我,低聲嗚咽著,我模它,嘆︰去吧,他才是你的主人。
黑狗舌忝我的手,跳下車,追著陸濤而去。
我睜著雙眼,卻看不清楚他們離去的背影,轉頭,不承認自己心里的難過,笑︰豆兒,你在車上,我下去看看。
豆兒拉我的衣裳,問︰那位凶惡的叔叔走了?
嗯。
豆兒略失望,喃喃︰本想向爹耀耀豆兒認識的大俠。他竟然走了!
我沒說話,下了車,這才發覺,他把車停在了梅湖館門口。
梅湖館。
還未等我上前去問,里面已經出來十多個僕人,恭敬垂首道︰小姐一路辛苦。
一個為首的藍袍帶翻帽兒的留胡老者道︰公孫小姐一路車馬勞頓,小老二已經把小姐休憩的院子安排妥當,請……
豆兒探頭探腦看了一會,跳下車,拉著我,笑嘻嘻的說︰姐姐,這可是你家?
不是。
老者看豆兒,問︰這位小少爺是……
豆兒挺著小胸脯神氣的說,這是我家姐姐。
他垂手︰小少爺。
我問︰我哥哥可是在館里?
老者微笑︰不曾。原以為莊主會與小姐一起來。
我點頭,道︰那你領我們去休息吧!
老者說︰這個……他看豆兒,繼續說︰不知小少爺也來,所以……
豆兒頑皮道︰這沒什麼,我與姐姐睡便可了。
這……怕不妥。老者恭敬道︰小老二即刻派人去整理廂房。他對僕人道︰阿大,去晴雪軒的東廂房整理整理,阿二,去庫房領前些日子剛放進去的綠色湘妃綃,把東廂房里的窗兒上都好好的拾掇拾掇。他遞給一把鑰匙給一個男僕,又自腰間模出了一塊玄色掛牌遞給了另外一個男僕,這阿大阿二兩人上前領了東西各自進去,仔細看,兩人竟是雙胞胎,只是一人略瘦。
老者道︰你們把馬車帶去後面。僕人群聲︰是,王主管。
老者笑吟吟︰公孫小姐,請隨我來。
我頷首,好。
凝露院。我仰頭看院門上的橫匾,龍飛鳳舞,異常生動。
老者恭聲︰小姐,這便是小老二為小姐預備的院子了,小姐請休息吧,這各小丫頭是專門兒過來伺候您。
我笑︰王管家多費心了。
他頷首,留下一個十幾歲模樣的丫頭離開,她屈膝行禮,道︰奴婢禪兒,見過小姐。
我淡淡點頭,以後勞煩你了,禪兒。說完,我推門進了院子。
小院子里種滿了一種白色的小花,枝藤蔓延著,開的異常燦爛。
我深深吸起,空氣里有股淡淡的苦中摻甜的味道。我問禪兒,這院子里開的是什麼花?
禪兒笑,這是西域的曼陀羅,館主為養活著這些嬌女敕的花兒可真費了好大的功夫。
是麼?
我凝視花朵,曼陀羅,傳說中的劇毒之花,一直以為那是一種鮮艷奪目的花,不曾想原來只是平凡無奇的白色,而且慘淡得近乎純純的。
豆兒跟著我在花間走了走,問︰姐姐,這些花不好!
為什麼?
他一本正經的說︰氣味不好!
我微笑︰你不喜歡這花的味道麼?甜甜的,很好聞啊!
他搖頭,執意的說︰我說不好,不好,不好……
禪兒尾隨著,听到這里,也笑起來,道︰小少爺,這花為什麼不好?館主也曾說過這話。
我看豆兒抓抓腦袋,皺眉使勁兒的想了想︰西域曼陀,劇毒,味微苦,殺人無形。
我驚訝。
他看著花,神情忽然頑皮起來,道︰姐姐,我們去看看別的地兒,這里不好玩。
我忽然想起,我那雪狐狸不知跑那去了。問︰禪兒,幫我去問問外面的人,跟著我來的一條雪白狐狸去了哪里?
禪兒笑︰小姐放心,適才進來時,見得它跟著一個專照料這些活物的去了七珍廳啦!
這雪狐狸,倒聰明,知道跟著誰有飯吃。我微笑起來,忽然愉快起來,道︰好啦,我知道啦,你去看看豆兒的房預備好了麼?
禪兒笑著去了。
豆兒拉著我的衣角,問︰姐姐……
嗯?
豆兒神情怪異的看著花叢。
怎麼?
他指指花叢後。
什麼?我走到他指著的地方,他眼神出現恐懼,啊啊的啞然叫,卻說不出話來。
我轉頭,只看見花叢淡淡的隨風搖晃,未見什麼異樣。我攤雙手,沒有東西呢!
他搖頭,跑來緊緊拉著我的手道︰姐姐,我們進屋里頭去吧!
見他神色不像是裝的,于是就牽著他的手進了屋子里。
進屋,屋子里大約也點了類似于曼陀羅花香的薰香爐,香氣淡淡,絲毫沒有適才在院子里聞到的味道那樣濃烈了。
豆兒這里模模那邊模模,一直動個不停。
我卻覺得有些疲倦了,在躺椅上坐下來,合上眼。
硝煙。
我的視線里,一個男人在疾馳。
那男人身穿錦衣鐵甲,手持長長的矛似的物體沖向迎面沖來的吶喊的軍隊。
血,滿目的尸體。
他冷傲的坐在馬上,身後是歡呼的百姓。那男子眼熟的緊,只是我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這是誰。
場景變。
一群人嬉笑著向我走來,身穿淡藍色的衣衫,有男有女,見我便抿嘴,微笑而過。我輕飄飄的走著,周圍看不清楚,只是忽然看見一塊碑,上面寫︰風月寶鏡。
我奇,這不是紅樓夢里描述的場景麼?再往里走,定然會遇到一個仙子,正是警幻仙子。于是便執意的走下去,越往里,漸起了一陣霧氣,我揮袖,卻不見什麼仙姑來,倒露出一個精致的妝台,上面立著一個精巧雕花邊的銀色圓鏡子,妝台前置了一張軟椅。
我坐下去,向鏡子里看去,看見的不是自己,那圓鏡子仿佛是一台電視機,里面放著的竟然是我在現代的種種,就像是個DV劇似的。
車來車往的街道上,我走著,神情怪異,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在我身上發出閃閃光亮。
孤山下博物館里,我對著劍出神,那劍的邊緣,輕輕的泛起了薄薄的光霧,穿透了玻璃,向我飄去。自我身後出現一個黑洞洞的巨大的人嘴形漩渦,我緊張,原來我是這樣來到這里麼?
下一秒,鏡子里突然出現一個女子,粉色衣裳,背對著「鏡頭」,看著一面妝台上立著的雕花邊的銀色鏡子。我忽然回神,驚得啊一聲,自軟椅上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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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睜開眼,豆兒疑惑坐在我對面,手里拿著一塊糕點,大約是剛想吃,見我驚叫著睜開眼,那手就放在嘴邊,要吃不吃的樣子。我抹臉,驚出了一臉的汗。
豆兒跳下來,問︰姐姐,你餓了吧?這里的糕兒可好吃了,你嘗嘗!
我搖手,無力的說︰你吃吧,我不餓。
豆兒看著我,把糕點緩緩放到嘴里,問︰姐姐你夢到什麼了?
我搖頭。
你騙人!我常這樣,做了好多古怪的夢,忽然就驚叫著醒來了。
你……也做古怪的夢?我問。
豆兒點頭,做好多阿,有時候夢見鐵做的大鳥吃了許多人在天上飛來飛去,有時夢見好多人,挑著擔子密密麻麻的滿滿山坡上,堆一堆老長老長的牆。
我目瞪口呆。他做的夢,不會是秦代的建造長城和現代的飛機吧?這孩子原來才是知曉未來的神奇人物啊!
他忽而拍手笑︰我還曾夢見姐姐呢!怪不得姐姐眼熟得緊!
你夢見我過?我忙問,你夢見我時,我在做什麼?
他歪著腦袋,想了一會,說︰好像姐姐和一個大爺說話來著,姐姐穿著紫色的衣裳,可好看了。
那大爺是怎麼樣的?
嗯……他撓撓腦袋,說︰豆兒記不得了阿!不過,夢見姐姐時,姐姐手里抱著一個女圭女圭呢!
我皺眉。
他笑,那女圭女圭可乖啦!姐姐把那女圭女圭交了我手里讓我看顧,我就抱著女圭女圭在一個大屋子里走啊走啊。
我問︰那你還夢見什麼啦?
他看我,搖頭。
你忘記了?還是以後都沒夢見過我了?
他說︰不是阿!姐姐幾次到豆兒夢里來,豆兒才記得姐姐啊!
那你其他還夢到什麼呢?
他皺眉,似乎很煩惱,叫︰記不得啦!豆兒不記得啦!
我嘆。他才8歲,雖然舉止時而天真,時而讓人忘記他才八歲,我逼問得緊了,他便不肯再回答。我看他,難道他是我回家的希望麼?可……他才8歲,就算有什麼神通,也還未開化。我泄氣。
我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百姓口里傳著的神奇的揚州神人,呂用之,張守一等幾個人。
第二天早上用了早餐,我問蟬兒︰你們揚州可有神人分別叫呂法師,張守一?
蟬兒聞言,說︰那是高將軍的門客。神奇得緊。
哦?怎麼個神奇法?
蟬兒神秘兮兮的說︰听高將軍府里的人說,呂法師知道將軍會有一劫,夜里拿劍守在將軍的臥房門口,天明時分,怒喝,揮劍,那妖魔鬼怪的立時化作一灘血水。
真的?豆兒在邊上問。
蟬兒笑︰大家都這麼說,高將軍確實是因為法師才躲過了一劫呢!
我思索的看著豆兒,豆兒拉拉我的袖子,吐舌︰好神奇阿!
我心想著,既然是高將軍的門客那要見一下還真是有點難了。
豆兒好奇,姐姐,你不開心!
我搖頭。
豆兒倔,固執的說︰姐姐可不開心了!
蟬兒忙說︰小姐要覺得悶,可以去外面走走。
我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她垂首。
豆兒嚷︰不好不好,不要去外面。
為什麼?我問。
豆兒癟嘴︰我爹爹定是在找我呢!
我笑,這不愁,我有辦法!
我帶著豆兒出門。豆兒一臉不情願的拉著我的手。他現在身上穿著我讓人買回來的女童裝束,扎了兩個小辮兒,臉上抹了些淡淡的胭脂,活月兌月兌的一個俏麗的小女生。我微笑,可委屈你拉!
豆兒撅嘴。
你本可不出來的,偏要跟著我出來,只好這樣了。
他抖了抖,委屈的說︰那還是這樣好了。
我們緩緩在揚州的小路上走。
煙花三月下揚州。我微笑,改個字吧,煙花三月上揚州。
豆兒在揚州城內隨我轉了一小會,就要買冰糖葫蘆,于是我們在集市上面買了很大串的冰糖葫蘆,豆兒興奮的拿著,快樂的拉我手四處看。
我笑他,住在這個城里,倒像個沒見過市面的小農夫。
豆兒咬葫蘆,含糊的說︰爹不讓我出來。
我問︰還不打算回家去?你爹定然不會把你剝皮的,說不定已經急得不行了。
他搖頭,神色堅決的說︰有我就沒新姨娘,有新姨娘就沒我!
這小人,哪里听來這句,還說得斬釘截鐵的?我疑惑的看他。他沖我無邪的笑笑。
在鬧市里閑逛了半天,我已然覺得無趣,這里與杭州也無什麼大特別,不一樣的地方大約就是這里的氣氛吧?說不出的古怪,來往的本地人並不多,倒是有許多看似是阿拉伯,波斯之類的商人操著自己國家的語言,在街上來去。
當——銅鑼開道的聲音,然後就見一列兵握刀整齊的走來,大聲驅趕清道,不多時,就讓出一條干淨的道路來,一個兵士大聲的喊︰呂**師經過此地,閑人避讓!
然後,走來兩對抱著白色仙鶴的童男童女,跟著童男童女的是一頂四個壯漢抬著的飛檐琉璃頂的巨大軟椅,四面垂紗,紗飄飄然的,隱約可見里面斜臥著一個白衣男子,看不清年紀樣貌,而這男子身邊居然還跪著一個侍女。
好大的排場,這就是傳說中的呂用之?我心里不禁懷疑,這人是真的會法術,還是雖然有,卻是裝神弄鬼的?這些古代的人,比較愚,信息又不發達,難免會以訛傳訛,就像是有個說明以訛傳訛的故事,一戶人家,雇了一個人挖井,結果卻成了從井里挖出一個人來。
正想著,豆兒不屑的哼了一聲,道︰姐姐,我們走吧,這有什麼好看的阿!
我意興闌珊的跟著豆兒自人群里走出去,公孫不知為何把我送到這里,也不留口訊,雖然這里是我正要來拜訪的,但是,眼下,除了小豆兒,我其實是孤身一人。
忽然覺得傷感,我微笑著抬起頭,風吹開了我帽兒上的紗,我看見了一個人,白衣,傲然的站在一間客棧的二樓,眼神專注的看著呂用之過街的排場。
我大喜,難得見一熟人,情緒轉好,帶著豆兒穿過街去,抬起頭,看他。
他還站著,神情里瞧不出什麼喜怒,只是平靜的往著那一隊人走去的方向。
豆兒也抬頭,揚臉問︰姐姐,那是誰啊?
錢王。我喃喃。
錢,王?他重復,困惑。
我忽然醒覺,忙笑,那是姐姐住的城里面的父母官,錢大人。
噢!
我猶豫,要不要上去,打個招呼呢?可見他似乎是在一間客房里,我一個女子,在這個古代,要貿然的去拜訪,恐怕……會被他看輕了去吧?
豆兒拉拉我,很用力。我看他,驚訝,他急得臉色通紅,突然撲進我懷里。我猝不及防,被他撞了個趔趄,一雙手扶住我的肩。回眸,訝︰是你!
那扶我的人,正是曾經自河里救我,後又在茶樓見面而沒有說上話的,我的恩公。
他臉上流露驚異︰小姐原來真是四海為家?
我笑。
客棧里,臨街的雅座。
豆兒一直背對著我的恩公,死活不願意撒手,就死死的抓著我。我無奈笑︰見笑了。
他倒茶給我︰你現在住這家客棧麼?
我搖頭,問︰上次忘記問恩人的名字。
他隨意的笑笑︰我姓畢,畢師鐸。
我哦,說︰我叫秦伊。
他沒說什麼,看看豆兒,問︰這是……
哦,這是舍妹。我笑,她不習慣見生人。
他頷首。
我問豆兒︰要不要吃點什麼點心糕兒?
豆兒扭身子。
他看著豆兒,半晌,忽然叫︰豆兒!
豆兒一顫,畢師鐸起身,長臂一展,把個豆兒就似抓小雞似的拎了起來,一看。
豆兒苦瓜臉一張,對著畢師鐸,喃喃︰爹……
我真一愣,誰料得著事情,那麼巧,正巧了畢師鐸,居然是小豆兒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