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淚 第二十二章 秦伊依計以身赴險 裘海窮途挾伊跳湖

作者 ︰ *秦伊*

第二十二章秦伊依計以身赴險裘海窮途挾伊跳湖

紫霞山莊。

摩勒跨刀守在宴客廳門口,見我,作勢要行禮,我搖頭,示意他不要作聲。

我自門縫里看去,看見里面東西南北各坐了一人,東西兩座,坐的是公孫,陸元。南座,不認得,一個中年男子,眉目凶惡。北面坐著的,居然是錢。我一愣。

只听得里面在說︰既然這樣,那此事不可就此罷休。

陸元道︰宋舵主難道不知?

那凶惡相貌的中年男子難道就是那個鹽幫舵主,宋繼仁?也就是要抓了我去的那個人?我迷茫,根本就不認得他啊!

陸元道︰陸某說的句句是實,在錢大人面前,我也無須說謊糊弄宋舵主。

宋繼仁不語。

公孫緩緩說︰黃巢軍敗至今,降將無數,陸家這樁血案,本就是借著剿滅黃巢余孽的名頭假公濟私,宋舵主江湖上行走,想必听過淮安一霸的名頭,那個出高價請鹽幫做事的人,正是此人。

宋繼仁眼里竄出一把火,瞬間掩了去,看向錢道︰婆留,你我相交甚深,你看此事,如何?

錢道︰裘海借鹽幫手意圖明顯,無非是要要挾公孫莊主而已。

宋繼仁道︰公孫莊主,此事在下還有疑惑。

請講。

宋繼仁看向公孫︰他要我派人捉了公孫小姐去,並且殺之。莊主與裘海可結怨。

陸元道︰恐怕是因為當初公孫小姐出手相救的緣故。

宋繼仁奇︰說起這個公孫小姐,在下倒是听說了些事情。

我凝神。

一個聲音道︰我要找姐姐,你們騙我,今兒還見了雪狐狸呢!

豆兒少爺,不能進去!

就見豆兒自那邊的門闖了進去。

我嘆,真是……

豆兒一進去,指著宋繼仁,半晌說不出話。

公孫說︰你姐姐出門去了。

豆兒皺眉,說︰你不是……

宋繼仁問︰這位是……

公孫道︰莊里的小客人。

豆兒退了一步,道︰宋叔叔可識得我?

宋繼仁不語。

祝天翔在我身邊,輕聲說︰進去吧!伸手推門。

我被動的進去。

公孫眯眼。

豆兒轉頭看我,面有喜色。

我依次向在座的打了招呼,最後到公孫身邊,站著。

公孫道︰此處沒有什麼事,你剛回來,且去梳洗一番。多謝祝大公子送舍妹回來。

祝天翔頷首道︰宋舵主,別來無恙?

宋繼仁眼里的驚訝之色,慢慢笑︰祝大公子。

公孫懶懶,道︰秦伊,給各位大爺行禮,退下吧!

我橫了他一眼,他目光里藏著一絲難以捉模的神色。

且慢。這位就是公孫小姐?宋繼仁問。

我說︰奴家正是,見過宋舵主。

他點頭,注視我道︰傳聞公孫小姐有神跡佑身,身邊高手如雲,今日見了,果然。

我看他,緩緩說︰宋舵主,從何听說?

豆兒忽然道︰江南舵主手下有順風耳,千里眼位高手,我家姐姐身邊縱使有高手如雲,也比不上宋叔叔的消息靈通。

宋繼仁沒有反應,繼續說︰鹽幫不慎冒犯了小姐,還請小姐見諒。

我道︰這談不上見諒與否,我們亦傷了舵主的手下,這兩下,都平手了吧!

他頷首,說︰若非今日錢大人請了宋某來山莊拜訪公孫莊主,在下還被蒙鼓里,差些就讓小姐受驚,自然是鹽幫的錯了。

錢大人道︰宋舵主,無須自責,今日誤會既然解了,我有一事勞煩。

說吧!

錢大人看向我,說︰殺了裘海。

宋繼仁沉吟,道︰此事……

祝天翔道︰裘海此人素以狡猾見長,今日此事就可見其狡猾,他手下勾結了江南一帶的黑道,此番要捉了秦伊,本就不須得鹽幫動手。

錢道︰看來,他對于我們這里的情形了解甚深,這裘海,只能智取。

裘海非神,莫要想得自個兒人害怕。公孫搖扇。

眾人不由看向公孫。

陸元一直沉默著,忽然說︰听聞裘海好,此番來杭州府,夜宿在小瀛洲里,夜夜笙歌,甚是紙醉金迷。

我說︰一刀了了倒好。你們個個都能武,誰去?

公孫拿扇敲桌面,道︰你這丫頭,說得輕巧,若真如此,陸元早就替他全族雪恨了。

我赦,道︰我也知若如此早可殺了那一霸,曾經想在生意上擠垮了他,後來才知他與黑道勾結,那看來,那個裘海身邊可是有鏢師?

祝天翔說︰鏢師?這倒不可能。長興鏢局未出了人手,裘海自是有一干手下,江湖打斗,武功再高強,也難敵眾,是以我們此番要計取。

錢道︰我有一計。

豆兒說︰。

小孩子,休要胡鬧。宋繼仁道。

豆兒撅嘴。

錢看我,此計雖可行,卻需要公孫小姐做這個餌。

我?

不行!公孫,陸元,祝天翔先後出聲。

豆兒說︰姐姐,不可答應。

我看錢,說︰若能為陸元報了他家的血海深仇,又為黎民百姓除了此霸,我秦伊,悉听尊便。錢大人,請說。

夜。

我坐在當初蘇珥的小樓里,摩勒在樓下守著。

錢坐在我面前,手里執著一杯酒,道︰不要擔心,我早已安排妥當。

我垂首,說︰我不是擔心,只是此計,真的可行麼?

他說︰你可信?

我迷茫,不說話。

他說︰色字頭上刀一把,你這樣貌雖與花魁的樣貌相去甚遠,但是,你照樣可以以曲子取人性命。

我更迷茫,我不會武功,更不是六指情魔。哪里能以曲取了人性命。

他注視我,眼神清亮,說︰我知你,比你知曉的要深,是以,我不會讓你傷了分毫,只須得你自個兒鎮定便可。

我皺眉。

他笑笑,好了吧,莫要愁眉苦臉,這出計,是你自個兒自告奮勇的要了來的,此番,做了半場戲便皺眉了不成?

我說︰大人莫要因為某些事兒惱恨秦伊才出此計。

他笑︰若是因某些事兒惱恨你,今日便不會在此了。

我微笑。

他道︰祝天翔是杭州府的第一高手。

我看他,等他說下一句。

他道︰若是嫁他為妻,今後這杭州府里,連我也要敬你三分。

我忽然明白,笑。

他看我的表情,他自己的神情卻越發的僵直,說︰你可是已經認定了?

我微笑不語。

他看了我良久道︰我錢,從未遇見你便好了。

我說︰大人。

他笑︰恐是我錢前世欠了你的吧。

他雖然是笑著,但是臉上神情閃過一抹黯然神傷的味道,被笑照著,卻格外的明顯。這個與我到這里有著千絲萬縷關系的男人,對我的感情,我怎麼卻看不清楚?一直以為所有的男人,無論現在無論過去,都是相似的,他們對于女人,除了面貌,除了**,便無其他,所謂的,男人為性而愛,一直是我深信不疑的,可是,今日,我卻不知道,他看著我的眼楮里,究竟是因為了什麼才會對我如此。

我說︰錢大人……

他抬手,阻止我說話,說︰此處沒有其他人,我隨意說說,你原來是怎麼想,不需要因為我今日的話改了初衷。

我說︰大人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我嘆,只是,有些事情,我自個兒也說不明白,只能謝謝大人為秦伊所做的一切,假若有一日,大人需要秦伊為你赴死,秦伊斷不會皺下眉頭,就如今日要做誘餌殺裘海一般。

他搖頭,說︰好了,不要

上了心去,今日若不是裘海的目標是你,我也不會出此險招。你大膽去做,我,不會讓你出任何意外。

大人。

他忽然笑,說︰想起一事,秦伊,若有你這樣的紅顏知己,我亦是滿足,你可願意?

我看他的眼神,不自覺的憂傷,說︰大人早已是秦伊的朋友,自從華家大人救了我,我早已當大人是值得生死相交的朋友了。

他頷首,道︰好,好,好。看著我,良久,淡淡的說︰我小名喚婆留,你若當我是友,就如此喚我吧!

我笑不出來,卻勉強的扯嘴角,道︰好,婆留,我小名伊伊。

他笑了笑,道︰我倒撿了個大便宜,這名字我還不曾听你哥哥喚過呢!你哥哥似是總喚你做,秦伊。

我笑。

門外燕兒說︰姐姐,祝大爺捎了口信。

錢說︰我先去偏廂房。

我目送他。

燕兒進。

燕兒笑,說︰看姐姐坐在那兒,還晃了神,以為我還在此處伺候蘇珥姑娘呢!

我招手,問︰祝大爺捎了什麼口信?

燕兒說︰祝大爺怕我記不住,就只幾個字,他說的是,我在,勿怕。

我在,勿怕?我忽然覺得心暖,微笑起來,這個祝天翔,就不能多說幾個字麼!他與錢大人都說了要我不要擔心,不要害怕,看來,我不好好的為陸元和其他被裘海欺壓殺害的百姓捉之殺之,還真對不起許多人。

燕兒倒茶,說︰姐姐,潤潤喉嚨吧!

我搖頭,問︰一切都準備停當了麼?

燕兒點頭,說︰都好啦。

我問︰豆兒呢?

燕兒迷惑,說︰他此時該是在莊里吧?

我不語,想起前幾次他的行為,終是有些擔心這小鬼。

燕兒說︰那……不如我讓哥哥回莊里去?

我忙搖手,輕聲說︰你別去說,豆兒……算了,就任他在莊里胡鬧好了。

燕兒驀地記起什麼,說︰姐姐,差些就忘記了,公孫莊主說……

他說什麼?我問。

她自懷里掏出了一樣東西,奇了,這不是當初他給我的錦囊麼,里面那字條我還記得寫了什麼字呢!孤山梅妻鶴子。

果然。

我收起了錦囊。

老鴇一臉的不願意,進得樓來,對我說︰姑娘可準備妥當?

我頷首。

她斜眼打量了我一周道︰那這就起身走吧!

我疑惑,原本計劃周全的過程並不是如此。但是,既然是老鴇上來,我也無話可說,只能帶著燕兒隨她下樓,在樓角我看見陸元隱身在暗處,微微探出的身子,我心略安。

老鴇領著我出了小瀛洲,上了一輛馬車。我問︰這是去哪里?

老鴇在車下冷哼了一聲,說︰讓你去哪你就去唄,哪里來的那麼多話?

我未及說話,那馬車就骨碌碌的行了。

這一路,我與燕兒在車內,忐忑不安,這已經完全背離了我們的原計劃,原本的計劃簡單得很,卻看來卻行之有效,我用蘇珥的名義發名帖給裘海,要求一會。只需得他赴約,我引了他進內間,引開了那些裘海的走狗,唱曲放松他的警惕心,然後……我嘆息,這下這出戲怎麼演?公孫,錢王他們可是安排了另外的計策卻不告知于我?

馬車停。

車夫道︰請姑娘下車。

燕兒搶先出去,伸手扶我。我一怔。

燕兒笑,姑娘,到了。

我只好扶著她的手下車,我疑惑的環顧四周,這是湖邊,這是干什麼?

馬車車夫道︰請姑娘在此等候。說罷便趕著馬離開。只留了我和燕兒,還有燕兒手上的那盞燈籠。

我問︰為什麼在這里?

燕兒也是迷茫的說︰我也不知阿!

忽然,遠處湖線上出現了一只燈火通明的畫舫,向我們這邊劃來。燕兒提著燈籠說︰看來是要游湖了。

我心里隱隱不安,又說不出什麼緣故來,愣愣的看著那畫舫駛近了,隱約可見舫里人影幢幢的來去,還有絲竹彈唱的聲音。

劃船的幾個船夫喊︰可是蘇珥姑娘?

燕兒回︰正是!

舫內聞言出來一人,後面跟著一個嬌小的女人。他立在船頭,隨著畫舫慢慢駛近,我皺眉,那船頭站的卻是錢。

畫舫靠岸,船夫拉了一塊甲板,我拎起裙子向船走去。

錢伸手,扶了我上船,我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他微微一笑。身後那個嬌小的女子道︰這便是蘇珥姑娘麼?

錢頷首,正是。

那女子點頭,說︰快請進來,老爺等了你好久了。

我隨著他們進了舫內。

舫很大,是以,這里間就似一個小房子,裝飾得簾幕重重,錢說︰裘老爺,蘇珥姑娘到了。

那簾幕後,輕輕頷首,道︰不錯,正是。那聲音里帶著些拿腔拿調的味道。我疑惑的看錢,不明白他怎麼就在此,還對這惡霸裘海恭敬有加。

那聲音說︰錢大人,您費心了。

錢道︰裘老爺客氣了,這是本官應該做的。

那聲音道︰齊兒,你去照料蘇珥姑娘坐下。

是。

一個男子撩開了簾幕,出來。我又一怔,這不是陸濤麼?

再看四周,簾幕之間還有誰?卻只見得一些黑衣人在簾幕後。

那聲音道︰蘇珥姑娘,聞說你是杭州府里的頭牌,難得的佳人,今日一見,甚好。

陸濤道︰姑娘請坐。

我坐,燕兒在身邊,我看燕兒,燕兒表情全無,我略安心。

陸濤對著簾幕說︰給姑娘沏茶。

適才引我進來的那女子轉出來,咯咯笑︰姑娘可要喝茶?

我看她,她眨眼,我看了她半晌,忽然明白過來,笑︰照我的習慣沏茶就可了。

她微笑,拍手,簾幕忽然被重重撩起。

我這才看清,這里間並沒有我看見的黑衣人,只有一個女子,淡定的坐在那只余下盡頭一張簾幕,那簾後隱約坐著的,想必就是那個裘海了。

我面向那簾幕道︰裘老爺何不與蘇珥坦誠相見?

那聲音嘿嘿的笑︰爺相貌丑陋,怕是要嚇著姑娘。

我亦笑︰老爺過謙了。

錢道︰裘老爺今日請姑娘來,請姑娘好生伺候。

我點頭︰這個自然。

那聲音道︰齊兒。

陸濤應,轉身對我,說︰得罪。

未及我明白,他已伸手,拔了我那唯一一根簪著頭發的簪子,發沒有了支撐,盡數披散在肩頭。他又伸手往我腰間探去,我不明所以,只覺得他放入我系腰的絲巾里什麼東西,他已轉身對著裘海說︰老爺,已經驗過了,除了這金簪子外,別無險物。

裘海道︰好。

簾起。

只見這簾幕後坐著一個男人,臉上帶著織錦軟緞的人形面具,只露了兩眼,那眼里,透著煞氣。而身後左右立了兩個凶僕,看那兩人,身形矯健,應是傳聞里的裘海手下。

裘海看我,道︰姑娘可害怕。

我微笑︰怕。

他問︰為何?

老爺如此排場,是以蘇珥怕。

他笑,笑得陰側側。他說︰姑娘膽量也不小了,絳雪姑娘,你看,這可是你們小瀛洲里的蘇珥姑娘?

那坐在他前的女子看我,我看她那架勢,莫不是裘海早知道我不是,才叫了這個女子驗證吧?絳雪,絳雪,似乎名字熟得很。

絳雪看我︰蘇珥姐姐,別來無恙?

我心一放,笑︰多謝妹妹掛心。

絳雪道︰多日不見,姐姐甚是消瘦,可是處理事務勞心?

我頷首,不置可否。

裘海道︰姑娘離開了小瀛洲,可是如你家媽媽所說,自立門戶去了?

我笑︰老爺說笑了。

他沒有笑︰說︰我這人最愛才,听得姑娘的事兒,甚是心急,是以讓錢大人把姑娘請了來,姑娘若願意,今兒就搬進我在杭州的別院,想做什麼事兒,我自是全力助你。

我一愣。

他看我,眼里帶著打量。

我亦打量他。

他問︰如何?

我笑︰好是好,不過,裘老爺的美意,蘇珥心領了。

他並不意外,說︰你可知,我裘海要助的人,別人是不敢助的。

我笑︰老爺的意思可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我蘇珥小小一個女子,不須得老爺特意費心,死活不過就是在外流浪而已。

最慘,莫過于死。他慢慢的說。

我背一涼,這話很冷,滲人。

他注視我。

我嘆︰蘇珥自個兒贖身出小瀛洲時,與媽媽一頓好吵,當時也曾想,左右出不去,也就一個死,于蘇珥來講,最慘,非死,而是生死不如。

他看我,眼里驚異。

我笑︰裘老爺,你看,蘇珥說的可是?

他不語。

錢微笑︰裘老爺,今兒可見了這蘇珥姑娘的烈性了,不如再見識蘇珥姑娘的唱曲兒的本領,再下定奪。

听那話,似乎錢認為裘老爺要對我不利?我看向錢,他回視我。

裘海沉默了許久,道︰听說蘇珥姑娘的琴藝也是一等一的好,不如彈唱一曲?

我心里打了個突,古琴在現代早已絕跡,倒是古箏我還曉得怎麼彈兩下,這下不完了麼?

錢道︰裘老爺此言差矣,蘇珥姑娘清音絕佳,不如讓她清唱一曲?

裘海看我說︰我曾拜師習古琴,知曉古琴之難,姑娘既是好手,怎能吝嗇,我今兒也可向你賜教。

我看他正色的說︰既然是曾經習過,那就不要蘇珥彈奏了,蘇珥今日給裘老爺和錢大人用蘇珥新近練的器樂奏一曲,您看如何?

他看我,說︰古琴是有現成的,其他器樂,怕姑娘手生。

我笑︰這倒不怕。這器樂甚是簡單,請裘老爺命人取七只上好的瓷海碗來,另取西湖水一桶,銀筷一雙。

他道︰這是為何?

我說︰取來便是。

他命人取了七只白釉海碗,置在搬了去面前的長案上,一字排開,又取水一桶,雕花銀筷一雙,擺在我面前,他道︰蘇珥姑娘,東西是讓人預備齊了,這接下去……

我笑笑,掩了心里的緊張,舀了一勺水,往第一個海碗里倒去,拿筷試音。接著以此為音準往後面的海碗里逐個添水,他們都很疑惑的看我的舉動,我微笑。待全部倒了水,我拿筷迅速的敲打了一遍,瓷碗叮咚作響。

我的目光掠過錢王,絳雪,陸濤,最後定在裘海身上,我垂目,敲擊我的「水碗」。

音律清脆,叮咚聲起,春江花月夜的曲子是我唯一記得周全的,無法,總不能再唱水調歌頭,那也太離譜了。

我隨著音律,胡亂的唱︰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瀲灩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天一色無縴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一片悠悠去,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台。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

斜月沈沈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我喘氣,再看在場的眾人,都一幅見鬼的表情,我看向錢,見我看向他,他迅速掩去了眼里的神色,那眼里閃過了什麼?快得我看不清。

一個鼓掌聲,清脆。是絳雪,她笑,臉上滿是敬佩之色,輕輕的吟唱道︰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姐姐這曲兒可把這張大才子的詞唱活了,妹妹不才,怎麼就想不到這曲兒來配這春江花月夜。

我面露慚色。

裘海一直沒說話,他在研究我,我知道,那眼神陰晴不定的樣子,隨即一片平靜,看我,道︰蘇珥姑娘名不虛傳。你這樂器叫什麼名兒,我頭回見著,果然是神器。

我道︰這本沒有什麼名字,不過這上好的邢州白釉瓷碗加上西湖之水,才有如此音色,是以蘇珥不才取了名兒叫水玲瓏。

好個水玲瓏。他忽然笑,道︰蘇珥姑娘,不留在我身邊真真可惜了,今兒請姑娘來,便也無送姑娘回去的意思,姑娘好自為之吧!

我笑︰裘老爺何等人,何須得威脅一個小女子,你要人生死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罷了,你若要蘇珥今日三更死,蘇珥斷然是活不過三更的,蘇珥這點兒皮毛功夫,讓裘老爺見笑了不是,還哄了老爺歡心,這水玲瓏原是上不了台面的東西,那街邊乞兒雨天沒有客人施舍時候,拿了破碗盛了水,敲打成音,苦中作樂,我今日不過是拾人牙慧,借了裘老爺的精巧瓷器和西湖水,才奏得了這一首春江花月夜而已。

他看我,道︰留,還是不留,全看你,若留,今兒這絳雪姑娘及你家媽媽都少不得好處,若不……他輕笑,沒有再說下去。

錢變了顏色道︰裘老爺,你是何意思?

裘海冷冷道︰錢大人,你曾許諾,這蘇珥是歸了我的,可是?

錢眼神冷了,平靜的笑︰區區一個女子,何足掛齒。

那便是了,今日既然不肯從了我,那我想做什麼,你可是想要阻攔,錢大人?

錢冷笑︰一個女子你可任意處置,但其他百姓,你要動手,可要問我錢答應不答應。他的手輕放在劍柄上。

裘海轉眼看他,兩人眼神冰冷相交。

我說︰要我留可以,但我要問清一件事。

裘海看我。

我說︰裘老爺留了我下來,是要做何用途。

他冷哼。

我說︰我蘇珥好不容易贖身出來,若那麼容易便留了,豈不蝕本,就算留,也須得看有什麼好處。

他驀地大笑,起身,緩步走向我,那兩個手下一步一行隨著他走。

他在我面前站定,凝視我。

我微揚頭,不示弱,回視他。

他伸手拾了我的下巴,道︰你這小女子,伶牙俐齒,看樣子,不說你心服口服,怕你死在這里的心思都有了吧?

我欲別開臉擺月兌他的手,他反倒狠狠的捏我的下巴,不松手,嘴上倒是分外的和氣,道︰那我若說我要納了你為妾,你說,咱這事兒蝕本不蝕本?

我看錢,他深思的表情。再看陸濤,他冷冷的看我,似乎在譏笑我。

我嘆氣,道︰可惜了,如此良緣,蘇珥我無福消受。

他微笑︰只需得你動動口罷了。

我冷冷的看著他,道︰我倒想知道,梅妻鶴子的典故。

他愣。

我終于掙月兌他的手,迅速的後退一步。

此語甚是險,公孫在錦囊里還有一張紙,上面寫了一行字,道︰迫不得已時,敢問梅妻鶴子。我這話是問出口了,卻實在不知道後朝的梅妻鶴子與這裘惡霸有何干系。

他問︰你是誰?

我不答,尋思著,難道說中了什麼痛腳?

他伸手欲抓我肩,錢拔劍,擋在我身前,道︰裘老爺自重,蘇珥姑娘已非青樓女子。

裘海不作聲,看我,身後的手下亦在錢拔劍時也拔劍,指著錢。裘海笑︰錢大人,我看你對于我要找青樓頭牌玩樂的事兒熱心得過頭,依著你的性子,不能啊!

錢笑笑︰裘老爺的綢莊支撐了杭州府里一半的稅收,本官哪里敢怠慢。

哦?你錢原來也是趨炎附勢的小人麼?裘海輕笑︰難道我弟兄們告知我的善戰饒勇的錢大人只是傳聞了?

錢道︰錢某出生鄉里,生性無賴,這點裘老爺不知麼?

我打斷錢的話,說︰錢大人此番護著蘇珥,蘇珥感激不盡,只是此事,還是看裘老爺要說什麼關于梅妻鶴子的事兒吧!

裘海瞪著我,眼神凶狠,道︰且不說錢大人的事兒,你這賤婢到底是何人,竟敢冒充蘇珥!

我與錢俱愣。

他陰側側的笑︰隨便找個娼妓戲子來就可以充得了數了麼?齊兒,把絳雪姑娘綁起來!

陸濤冷笑。

他回頭。

我看向不遠處的陸濤,他身後立著一排黑夜人。

裘海道︰愣著做什麼?綁那個小賤人。

陸濤冷笑,不答不動作。

絳雪起身,走到他手下的身後,輕笑。

那手下軟軟的倒了下去,站著的是絳雪與那個引我進來的女子,若無看錯,那是白幽幽。

裘海怒,自腰間也拔了劍,道︰好,好,你們個個反了是吧?

陸濤搶上來,以劍指著他,道︰裘海,你以為我真歸順于你麼?

裘海冷笑,道︰隨你大爺的意。不過……他忽然向他扔出把粉狀物,立時成煙,下一秒,只听得一聲低低的驚呼,我們都忽略了的一個人,燕兒被裘海捏著脖子,立在窗邊。

他冷笑,道︰你們這些人,真以為我裘海沒有準備提防著麼?你們這些人里,唯一我不知其身世的,大概便是紫霞山莊莊主那個莫名其妙多出來的表妹,公孫秦伊。

陸濤怒︰放下她。

放下?裘海怪笑。燕兒痛苦的發出變形的聲音,四肢抽搐起來。

我心一揪,顧不上眼前的情形,幾乎失去了理智,沒有多想就疾步向他走去,道︰欺負一個小女孩子算什麼?

秦伊!錢追上來,拉我。

我回眼看了他,搖頭笑︰錢大人不必費心,秦伊手無寸鐵,裘老爺亦不會計較以秦伊換燕兒的。

錢眼色深邃,我頷首,他手慢慢松開。

我轉身,面對裘海。

他獰笑︰好,你夠膽子,老子我闖蕩多年,頭回見你這般有膽色的小賤婢。我這是該叫你蘇珥姑娘,還是公孫秦伊呢?

我道︰秦伊。

他勾勾嘴角︰好,老實告訴你,你對我沒用處,這燕兒可是陸濤的親妹子。

陸濤冷哼,道︰你殺了她吧!

哦?他雙眼閃過殺氣。

燕兒痛苦的亂顫起來,看著平日里嬌小可愛對著我姐姐長姐姐短的喊著的燕兒如此這般,我受不了,不禁狂叫︰夠了!夠了!

夠了?裘海笑︰秦伊,你是不明白這眼下的情況吧?

我阻止陸濤和錢再有動作,對他說︰怕是你才不明白吧?殺了燕兒,陸濤也不會罷手,但你若有我在手,你想自此處月兌險,易如反掌。

伊伊!錢忽然叫。

我轉臉,沖他倉促笑,再面對裘海道︰你也看見了,錢大人如此關心秦伊,你挾持了我,要離開此處,自然是輕而易舉的事。我心知我自個兒的腿在打顫,本質上我是貪生怕死之徒,但在這古代,我的路見不平還是分毫未改,無論古今。甚至我知道,現在我的此舉是十分愚蠢的,但是,為了救燕兒,現在雙方對峙著,擒這裘海雖是必然,但燕兒……我嘆。我相他走近,離了幾步之距,我柔聲道︰請放了燕兒吧!

燕兒喉頭咯咯作響,頭猛烈的晃動。

秦伊!陸濤冷冷的說,你死不足惜。

我笑︰若我死不足惜,你就不會說這句反話了。要記得,你欠我一命!

他臉沉。

我輕笑︰一命換一命,如何?

裘海忽然大笑,好!好!他使勁一扔燕兒,錢飛身接了燕兒,眼里焦急看我,陸濤已執劍向我們奔來。我手臂被裘海一把抓住,拖向了窗邊,他哈哈大笑,帶著我向船窗外縱身一躍。

在甲板上滾了滾,我被摔得暈頭轉向,被他強拖了起身,這甲板上圍了一圈人,為首的喝︰裘賊哪里逃?話止,那人愣。

是祝天翔。

錢與陸濤破窗而出,錢大叫︰莫傷了秦伊!

裘海哈哈哈大笑,就趁那空隙拖我向湖里躍去。

我吃水,旱鴨子的我,幾下喝了湖水,不禁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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