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縷縷青絲愛恨仇烏篷船內煙雲起
那伙計出去後,我沉默了許久。
祝天祺忽而苦笑,道︰你不贊同。
我點頭。
他說︰你不殺人,人亦會殺你。
這個世界,太可怕。我喃喃。
什麼?他問。
我驚覺,忙道︰你飛鴿給我哥哥就說我已在分號,好讓他安心。說完,忽然想起公孫那日在水榭中對我說話的情景︰
他看了我一眼,道︰我當然可以這樣,我當你是寶貝,你卻把自己當根草。
我張口結舌,你……
公孫溫言,這個世界,最親近的莫過于你我了,我不想失去你,失去你,我又將一個人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你明白麼?
秦伊!祝天祺推我的手。
我回神,看他,道︰怎麼?
他已站起了,說︰我引你進去。
我點頭,與他出來,剛出了門口,另一個伙計進來,道︰二掌櫃的,長興鏢局的祝二爺求見。
我看向祝天祺,他道︰不見。
我忙說︰你讓他們稍等,我出去看看。
那伙計看祝天祺,循他的眼色,笑,對我說︰那,小的這就去款待祝二爺。
祝天祺走上樓。
我看著他,問︰不想見他麼?
祝天祺走上去,沒有說話。
我立著,听著他的腳步聲,沉重遲疑,心里嘆氣。獨個兒在樓梯旁站了許久,才往外間去。
祝天銳端著茶,文雅的喝著,如我第一次見他時般。
我看著他,道︰你知道我在這?
他看了我一眼,道︰這個自然,你定在這里。
我問︰你怎麼在此處?
他眼角看我,神態古怪,道︰他急著尋你,我自然也要尋了。
我看他,迷茫。
祝天銳道︰我知我大哥也愛慕你,無妨,兄弟二人看上了同個女子,這誰能得到,與長幼無關,相遇先後無關,能者得美人歸。
我不語。
祝天銳慢慢的喝了口茶,道︰然,我知你並不心儀我,對我那大哥有頗多好感,這一來二去你們倆人的心事兒,我可看得明白。
那你何苦來尋?
他看了我一眼,眼里有譏笑︰你真真看扁了我祝天銳了?我來尋你,不過是你確是值得人尋而已。
我心梗,被他這話說得尷尬又覺不舒服,不好發作,只得說︰多謝。
他道︰你這樣子的女子,要如何的男子才配得?
我道︰此地此時,論及這些,不妥吧?
他呵呵一笑,道︰你不愛听我便不說了。
我搖頭。這祝天銳,說這一通的話,以為我听不出來麼,繞著彎子在說自己不甘心。
我問︰你怎麼就如此肯定你哥哥與我有些什麼愛慕?
他道︰為你殺了鹽幫手下,為救你,連鏢局之事都可拋之腦後,諸如此類的傻事,他做得還不夠多麼?那紫霞山莊前的難分難舍,我可是看得清楚。
我輕輕道︰我問你,若你眼面前擺著兩樣東西,一樣是珍愛美人,一樣是江山富貴,只取其一,你會取什麼呢?
他凝視我,問︰他是怎麼回答你的?
我微笑︰你說你要的是什麼吧!
他良久道︰如若是他會取江山而棄美人。
我回視他,他繼續道︰我亦然。
我笑笑︰我從未問過你哥哥,適才你如此說了你要的,可見你心內是要江山的。
那又如何?
我看著他,放慢語速道︰那又如何?你不明白我問你的意思麼?
他不說話,瞪著我,許久,落敗的口氣道︰原來你知我心內不甘,以這兩樣取其一叫我見自個兒的真心思。秦伊,若我說的是要美人棄江山呢?你又該如何呢?
我微笑︰我會勸你視美人如糞土的。
他一愣,笑,搖頭︰真真敗給你了。
我但笑不語,見他的神色,似是轉開了念,我站起道︰你何時會回杭州?
他道︰明日。
我頷首,那你今日住何處?
環翠樓。
環翠樓?
他勾笑,直直的注視我,道︰銷金之所,溫香軟玉。
我回視他,道︰不才,秦伊有話要勸祝二爺一句,環翠在身,也需休養生息,這有些事兒,小怡怡情,大怡傷身,古人雲之,言之有理,莫要做了耳邊風。
他忽然笑︰男人不都如此?你何來如此擔心?
我正色道︰全因你是祝大爺的二弟,祝三爺的二哥,若嫌秦伊嗦,我便不嗦就是。
他聞言,眼色一暗,道︰莫要跟我提他們。
我轉開眼,忽然瞥見那通內的門側閃過一抹衣角,我知那定是祝天祺,無第二人之想。轉回眼,這時,門外進來一人,一見我,笑逐顏開的說︰小姑娘果然在這里,小姑娘的哥哥聰明得緊。
他上來就抓著我的手,沉默了一會,奇怪道︰你體內不是那朱瘋子下的藥啊!
我愣。
祝天銳沉聲道︰你說什麼?
他抓了把臉,說︰公孫說小姑娘和錢大人中了朱瘋子的絕情絕義的那個玩意兒,可,小姑娘體內亂竄的卻是比那絕情絕義更厲害的。
我注視他,道︰不可能,錢大人藥力發作時,我亦發作,絕無可能有其他藥可達到朱廣泉所說的藥性那樣一致。
老頭子看了我一眼,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藥亦然,雖然藥性相似卻更厲害,你體內的藥,看似發作不烈,卻如毒蛇附體,治一段時間,許能控制,但是,指不定就如驚雷之蛇,猛然出洞。
我听他說,身體寒毛皆豎。
祝天銳道︰什麼意思?
老頭子搖頭︰難以根治,只能讓小姑娘和錢大人隔了,頂好是不見面。
我無語。半晌,問︰真是兩人心靈相許,有了情意才會使藥力發作?
老頭子搖頭,道︰錢大人身上的藥,確實如此,你身上的麼……他搖頭,面有些難色,道︰老夫正在研究。
我垂眼。
伙計出來,笑臉道︰各位可累了?我家掌櫃的吩咐款待各位。
祝天銳起身,道︰今日暫告辭,明日我們一早回杭州府。
我點頭。
老頭子說︰明日?也好,也好。
祝天銳行禮,大步離開。
伙計道︰這位爺可是要與小姐同在莊兒內歇息?
老頭子瞪著他,道︰你這是什麼話,我自然是要和小姑娘在此了!
伙計看我,恭敬的說︰掌櫃的已吩咐小的們在內院預備了廂房,還請小姐和這位爺稍作休息。
我說︰二掌櫃的人在何處?
伙計道︰二掌櫃的已出去了,小姐,還有這位爺,請這邊走。
老頭子說︰那廂房可涼爽?
伙計一愣,道︰這個……
老頭子正色道︰你給小姐預備的房間定要涼爽干淨。
伙計忙說︰那是當然。
當然個鬼類,你啥都不明白。老頭子怒,道︰走,去看看。
伙計神色尷尬,搶先引我們入內。
廂房勉強湊合,老頭子嘀嘀咕咕的不是很滿意。我問︰為何如此講究?難道是因為我體內的藥的緣故麼?
老頭子道︰此藥我也不曾見過,但是,醫經上略有描述,本是良藥,但是這藥卻被與雲南的幾味藥材混合後,成了一劑通心性的毒藥。我適才搭你脈,那脈象似平靜,卻隱著巨浪滔天,真真是……冬眠之蛇。
我嘆︰說到後來,此藥可是與情無關了?
老頭子沉思,道︰這個……老夫不知。
我挫敗,道︰這藥會致人死地麼?
他看我,道︰你最近兒可心慌否?
我搖頭。
當日發作,有些什麼癥狀?
我想了想︰心口痛,莫名其妙的拿錢大人做殺父仇人之類的看待,極欲殺之而後快。
他凝神思考。
我看著他。
他道︰小姑娘,這藥,比老夫想的要狡猾些。
些?我看著他,這些字,看來,不止些吧?我問︰我這藥在身體內,會讓我去碧落黃泉還是在此紅塵撒野?
他不答,只是癟嘴,氣鼓鼓的說︰哪個混賬弄了個這麼難纏的毒藥來,真是氣死老夫也!
我微微笑,道︰世上還有可難倒你的事兒?
他看了我一眼,氣沖沖的對著在一旁一直不敢言語的伙計道︰我的屋子在哪?帶我去看!
說著就氣沖沖的出去了。
我看著他們都走了出去,坐下來,收起了臉上的微笑,倦,又無可奈何,許是公孫說的對,這里,我越來越適應,按我在現代的性子,恐怕早落跑找個無人的地方躲起來,回得去也好回不去也好,都堅決不再與現在這些形形色色人等有任何往來。
晚上,竹林老翁不知去了何處,自他從我這屋子看完了「風水」就氣沖沖的出去,到現在為止還不曾見他,倒是祝天祺,悄悄的出現在我門外,道︰竹林老翁去了何處?
我訝然︰你不知?
他搖頭。
我也搖頭︰我也沒見著他,老頭子脾氣就那樣,誰猜得著他會去哪兒。
祝天祺道︰竹林老翁不精通武功,恐他貿然出去,會被縷烏軒的人找到,捉了去。
我看他,道︰老頭子為幫裘海報仇,可是一心要找你,你還關心他做什麼?
他沉默。
我說︰幸得明日就回去了,否則……讓他見著你,恐怕……
他道︰我與他的恩怨並非因了裘海。
我愣。
他那神情,似不願再說,我也不好再說及什麼,于是問︰你可飛鴿給我哥哥?
他頷首。
哦。我沉默。
他站著,那斷臂處,空蕩蕩的一個袖子,在微風里輕輕晃蕩。
良久,他道︰明日回去,告知公孫,此地還未成氣候。
我不解,問︰什麼?
他說︰你就照我說的與他說便是。
我點頭。
他轉身,輕輕的向外走。
他才走了沒多久,就只听得細微的一聲石子扣窗欞的聲音,我走到窗前,看出去,外面黑黑的,什麼都沒。正欲轉身離開窗邊,又听得一個聲音,打在木窗欞上,轉目一看,卻是一把精致的小刀,上面插著一張折疊起來的粉色金粉宣紙。
我取下這張宣紙,展開,上面寫︰今夜三更,東湖一聚,縷烏軒恭候竹林老翁大駕光臨。那字跡清秀,紙上墨香混著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氣,撲進我的鼻子,幾乎有些意漾神馳,寫這字跡的我判斷,定然是個才氣絕佳的美人兒。
呵欠,我忽覺些許困倦,于是隨便的拋了紙在桌上,上床去睡。
打更聲。
我驚醒。
四周死靜死靜的,就只剩了那梆子的聲音,緩慢而清晰。我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一骨碌的喝下去。茶杯放到桌上,身後,笑聲,輕輕的。我閉眼,吸氣,轉身,面前站著兩個女子,著灰衣,面無表情的看著我。
我手後扶桌沿,注視她們。
她們其中一個道︰跟我們走一趟。
我不語。
一人上前,看著我,道︰竹林老翁在我們手上。
我說︰你們愛怎麼著就怎麼。
那兩個女子露出驚奇的表情,道︰他與你不是師徒麼?
我說︰我們並非師徒。
那兩人對看,那個子稍高的說︰你可知他的醫經放在何處?
我失笑,道︰他不是在你們手上麼?你問他,何必來問我!
那稍矮的怒︰你真給臉不要臉!咱姊妹倆來請你是看你是老翁徒弟的份上,既然不是,那麼我們也不用對你客氣了。
我說︰縷烏軒的人原來是不分青紅皂白就胡亂傷人的,原本還敬佩你們能為女子伸張正義呢!
那兩人不語,看著我。
我說︰醫經什麼的,我不知曉,你們與老頭子有什麼恩怨我也不管,要我走一趟那就走吧,莫要驚動了這里的一個人。
那兩個人看著我,道︰走!
她們兩人一人一邊拽了我的手就自窗而出。
我暗嘆了一聲。這輕巧的勁兒,兩人是武功絕佳了,我這穿越時空,穿越得著實倒霉,著實離奇,幸得心髒強壯,才不致于承受不了而時時昏厥。
那兩人攜我穿了數條水巷,最後在一個小橋邊停下,自橋洞了靈巧的駛出了一艘圓蓬小船,比現代的烏篷船還略小。她們把我推進船內,分立兩口處,船槳劃過水,輕輕的就向夜色里去。
夜,深。遠處可听得狗兒的吠聲。
水漿波聲。
月,自雲中出,淡淡撒了一層在水面上,如碎玉。
我坐在船內,迷迷糊糊的想著適才她們說的話,總是覺得不對,又說不上究竟是什麼地兒有些岔。
一個女子輕叱︰什麼人?
打斗聲。
船晃。
金屬相擊聲。
我坐著,紋絲不動。
一個女子急急說︰老娘今兒做了你!
船更晃。
我轉頭,看向蓬外。衣衫掠過,看不清她們打斗的動作,再看另一頭,沒人。我迅速的爬出去,看,卻見那兩個女子在如此小的船上與背對我的一個男子纏斗。她們一個在蓬頂,一個在船頭。其中略矮的那個看見我,飛身向我撲過來,我急撲向船篷內,不料倒使了船猛的向一側倒去。那高點的女子怒喝,躍到篷上,那男子轉身就是一劍,將蓬劈了個兩半,高個子女子落水。我掩嘴,月光下,那張臉我當然認得,不是祝天翔還有誰能如厲鬼般的神情。
我的脖子被扣住,那矮個子低喝︰我們姊妹與你無怨無仇,你要什麼?
祝天翔冷冷的看著她們,劍指著我道︰要她。
那女子手顫,手指掐入了我的肌肉,我皺眉,看著祝天翔。
他道︰放了她,否則叫你尸骨無存!
船側豁然一只手伸出,抓住祝天翔的腳,猛然拉。
船傾,我與那挾著我的矮個女子不由滾向了船舷,肩膀重重撞在木頭上,生疼。
祝天翔揮劍,一聲慘叫。那抓著祝天翔的手孤單單的抓著,而抓他的女子卻落入了水里。
適才挾持著我的矮個女子顧不得我,跳進了水里。
祝天翔踢開了那只斷手,向我大步走來,搖晃的船內,我看著他。他伸手,拉起我,道︰走!
我有些想揮開他的手,他看了我眼︰走!!
他牢牢抓住我,向岸躍去。
奔走了數條水巷。
他帶著我躲入一個巷角,看我,道︰你怎麼如此多災?
我苦笑。
他抓著我的肩膀,輕聲︰如此這般,往後,你要該如何?
我說︰船到橋頭自然行,我也甚是無奈啊。
他忽然就笑了,我不解。他拿手刮我的鼻子,道︰多災多難,偏生又不驚不忙,你這女子!
我有些愣,對他如此親昵的舉動有些不適應。
他撫模的我臉頰,仔細的看著我,道︰伊兒。
我看他,問︰怎麼叫我伊兒?
他笑︰不喜歡麼?我喜歡這般喊你,從今兒後,都叫你這名兒。
我的神色定然是很奇怪,心內被他這話說的不知怎麼去回他的話,我看著他,他堅定的眼神專注凝視我,我知他想什麼,似乎他也知,他輕聲說︰害臊了?
我道︰嗯,你我何時那麼親密,可叫我伊兒了?
他凝視我,許久,啞聲說︰現時。
下一秒,他擁我。
我聞到他身上的體味,男性的,還帶著一絲淡淡的麝香。我欲推開他,卻听到他輕嘆,原本要推開他的手一頓,他輕輕的說︰伊兒,怎可總叫人擔心,你可知,你如何牽人心魂?
我自他懷里抬起頭,看他。
他低頭凝視我。
我慢慢伸手,撫模他的下巴,那胡子拉雜輕刺我的手心,我回視他,祝天翔,每次我多災多難時,都是他,出現在我身邊,在這除了公孫是「同鄉」便再無人可依的世界里。
我對著他微微笑,說︰你。怎可如此放肆的輕薄我?你可知,你如何叫人心慌麼?
他輕笑︰你還計較輕薄這事兒麼?尋常女子早在我輕薄那一刻就狂聲喊登徒子了,是誰人在我懷里輕薄我,又閑談輕薄的?
我癟嘴。
他笑道︰不服氣麼?
遠處傳來梆子的聲音,我問︰幾更了?
他凝神,道︰三更了。
我道︰這下糟了,竹林老翁在剛才那兩個女子手里。
祝天翔道︰不可能。
我是循著他們兩個的行蹤才找到你。
我愣。
他撩開我遮住了臉的幾縷發,道︰本應與公孫齊去揚州尋你,那錢也巴巴的要同去,我看不慣他那模樣,就沒有同日去,公孫他們走後第二日我遇到那兩個女子,似乎與你有關……于是便暗中跟隨著來了越州。
我直視他。
他看我。
我道︰這理由勉強。那兩個女子是縷烏軒的人,我是不認得的,你認得他們麼?不然怎就知曉與我有關?
他神情里有些寵溺的捏我臉,道︰當你面兒真真說謊不得。實是我在鏢局里收到無名氏短箋兒一封,說你身在越州。
我詫異︰會是誰告訴你這些?
他神色迷茫,看著我,道︰我不知道,那無名氏似是與我很是親近。
我問︰為何?
他低下頭,抵著我的額頭喃喃︰恍似天祺的筆跡。
我心里一怔,問︰祝天祺?
他頷首。
我緩緩道︰或許他未死吧!
祝天翔搖頭,道︰你被擄走後,有人送了一具燒得面目全非的獨臂尸首到鏢局,那人身上有天祺常帶著的一塊娘的玉佩,除了天祺無人有此玉佩。
我嘆,道︰節哀。
他黯然的搖頭。
我說︰那縷烏軒的人說竹林老翁在他們手上,可是我收到過一封約竹林老翁到東湖一會的信箋。
他皺眉,思考,良久︰縷烏軒?
我看他,道︰你不曾听聞?這縷烏軒是……我忽然住嘴,那下一句祝天祺告訴我的就哽在了喉嚨里。
那縷烏軒以殺負心郎為己任,向來殺薄情之人。祝天翔順著我的話接著說道。
我說︰我們最好此刻趕去東湖。
他搖頭︰你不許去。
為何!?
他凝視我許久︰體諒我,如何?
我撫模他的臉頰,道︰我這命,曾是老頭子救了的,是以,這一趟我是非要走的,縱使我想體諒你不願我涉險的心緒,我還是要去的。
他看著我。
我微笑,道︰也請你體諒我。
他頷首,道︰也罷,我與你同去。
我自他懷里出來,道︰謝謝你。
他道︰謝什麼?
我但笑不語。
他牽我的手,道︰無須謝我什麼,只需答應我一件事。
我看他,詢問︰你說,是什麼事,假使我做的到。
他露出他一貫帶著些邪氣的笑︰到了東湖,在我身側,不許離開我。
我轉開眼,道︰好。
他握緊我的手。
第二十九章花開花落恨滿天緣起緣滅愛何解
越州東湖。
夜深,月明,東湖邊,有不知名的蟲吟聲。
我與祝天翔靜靜的站在樹林後,眼前在東湖旁靠著一艘船,船內點著一盞桔色燈籠。
他輕聲道︰你打算如何?
我聳肩。
忽然,祝天翔將我推到身後,握著我的手,沖一棵樹喝︰什麼人?
一個笑聲。
我迷惑。
接著一個人影自樹後走出,衣袂飄飄,挽著唐代那種宮廷發髻,道︰果然是祝天翔,我刻意龜息還是逃不過你的耳朵。
祝天翔握著我的那手微微收緊。我清晰的感覺到他的呼吸有些微變化,我抬眼,看著擋著我身前的祝天翔。他情緒有些波動。
那女子走近,道︰這是何人,你如此維護,難道還怕我吃了她不成?
南宮。祝天翔沉聲道。
南宮?她勾嘴角,看著我,道︰曾幾何時,你竟叫我南宮。
祝天翔道︰南宮小姐。
她冷笑。
自她身後的樹後轉出了五個女子,她看著我,道︰花開花謝花滿天,情起情滅恨滿心,妙手殺遍負心人,縷縷青絲塵緣滅。她拔散了自己的發髻,揪起自己的一縷發,拔出一把精巧匕首,直直的看著祝天翔,道︰你負了我。
祝天翔皺眉,道︰慢!我從何時負你?
她恨恨的看著我,道︰你我情緣未斷,如今你卻另結新歡。
你誤會了。祝天翔冷冷的說,你自個兒作惡多端,我祝家自然不能納你。
我誤會了?南宮冷冷的斬斷了手里的那縷發,道︰殺了他。
那五個女子嬌叱著飛身上前,將我與祝天翔圍在中心。
我拉祝天翔︰你……
他看我,道︰不需害怕。話未未能說完,就怒喝︰如此偷襲,算什麼自稱的正義之士?
那五個女子嘿嘿的冷笑。
南宮在圈外道︰我們都是女子,自然不需要如你們男人般在台面上假惺惺的大義凌然,暗地里的作奸犯科無惡不作。
你!
祝天翔拔劍。
我拉他,道︰沒事麼?
他直視著那五個女子,搖頭。
那五個女子動作招數甚是奇特,就如一隊樂女在表演般優雅從容,圍著我們舞動起來。
我注視她們。有些沉迷的看著。
祝天翔的手在顫抖。我忽然回神,那五個女子忽然出劍向我們收攏了攻擊圈子,我慌。祝天翔轉身,就往那最右邊的女子刺去,那女子大驚,退。趁此機會,他把我猛地推出了這個包圍圈子,一個人與那五個女子纏斗起來。
我心里有些懊惱,看那個南宮,悠然自得的看著她們打斗。
我走向她,她似沒料到我會走向她,臉上有些訝異。
我走到她面前,道︰我姓秦,單名一個伊字,南宮小姐,你真那麼恨他到要殺之而後快?
她許久,道︰祝天翔看女人一向走眼,不想今日卻挑了個他不配的。
我看著她。
她臉色忽然柔和,道︰你是想活著離開了?
我看著她。
她微笑︰這個也是自然的,祝天翔要死了,你不如再去尋個更好的良人?
我看她那神色,確沒有歡快的意思。我問︰你希望他死?
她冷笑。
我說︰情情愛愛本來就是愛恨相間,你如此恨他,自然也是愛他至深,我卻不明白,為何卻要他死,你才能快樂?你當真會快樂麼?
她看著在包圍下廝殺的祝天翔,道︰我要他死。
他如何負了你?我問。
她看我,似笑非笑︰你。
我不語,嘆。
她冷冷的說︰這樣的男子,有何值得留戀的,不如殺了,痛快。
我看向祝天翔,不禁擔憂。
她站在我身邊道︰我可讓你走,不過那個男人……就必須死。那死字說得咬牙切齒。
我道︰如因我之故,何必為難他?
她看了我一眼︰因你之故?呵呵,若非他心猿意馬,你再是貌若天仙,也奪不去他。
我訝然的看她,這女子,竟然如此清晰的觀念,在這個世界是否可算是異類?
听得一聲長嘯,兩個黑影自樹上躍下,其中一人已加入了祝天翔的戰圈內,另一人走至我們不遠處,對南宮說︰昭兒。
南宮昭一愣,我亦然,那來人竟然是祝天翔?我再看向那在惡戰的兩人,一人是祝天翔,另外一個是祝天銳,我再看近處這個,近處這個祝天翔對這南宮說︰你我的恩怨,與他們何干?你不是一意要尋我麼?
南宮昭叫︰且住手。
那五個女子應聲停下,看向我們,也是一臉迷惑。
現在我們這里站了兩個祝天翔,外貌,音容,神態,俱同。
祝天銳沖我說︰秦伊,過來。
而我近處的祝天翔對這南宮昭卻流露出一股深深的我一時半會說不出來的感覺。他輕聲道︰我是你的天翔。
南宮昭後退,有些受驚,看向那個與祝天銳站在一起的祝天翔道︰你是誰!他是誰?
那近處的祝天翔道︰你不認得我了?
南宮昭看他,又看那遠處的祝天翔,道︰你是……
近處的祝天翔慢悠悠的道︰花榭花開花滿天,緣起緣滅情不滅。記得麼?是我教你的。
南宮昭霍然神色大亂,臉上欲語還休的盯著祝天翔。
我看著這個祝天翔,他眼神專注的看著南宮昭,那眼里,盛著的是千言萬語,他看了我一眼,我看向遠處站著的祝天翔。遠處的祝天翔一直凝視著我,眼神溫潤,我再看眼前近處的這個,他的眼神專注的看著南宮昭。
我試探性的道︰天翔。
這個近處的看了我一眼,道︰秦姑娘。
而遠處那個沒有言語,靜靜的看著我。
我心里有了些定奪,只是……我疑惑的凝視著這個近處的祝天翔,再看向祝天銳,祝天銳道︰南宮小姐與我大哥有些誤會,不如今日就說明白。
南宮昭嘴一動,向近處的祝天翔跨了一步,忽然道︰你是誰?你不是祝天翔!
近處的祝天翔受傷的眼神,望著她︰我是天翔。
南宮昭忽然冷笑︰你們以為易容就可騙了我麼?你不是祝天翔,若你是,你兄弟早就綁了那個假的了。
祝天銳懶懶的說︰假冒我哥哥有什麼好的,被黑道恨之入骨,還不如別人假冒了他,也就好了。
南宮昭道︰你是何人?
這個近處的祝天翔不慌不忙的說︰我確是你的天翔,5年前你我在此定情,你不記得了麼?
南宮昭聞言,神色僵硬的看著他,道︰你不是!你不是!
祝天翔道︰當日竹林老翁與我三弟與我在此游湖,巧遇在此療傷的你,你這些,都忘記了麼?
南宮昭眼里掉了眼淚,道︰你真是,我的天翔。
是,我是。
那遠處的祝天銳忽然道︰南宮小姐,我身邊的才是我大哥祝天翔,而你眼面前的此人……此人才是你真正的天翔。
南宮昭迷惑,眼神混亂。
近處的那個祝天翔伸手,我吃驚,他慢慢的揭開了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原來的臉,那人!
南宮昭慘叫,那五個女子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她,她指著這個人,說不出話來。
那人垂目,傷感,道︰老夫自見你,一直愛慕你,你卻愛慕祝家小子,非不得已,出此下策,非老夫所願。
竹林老翁。我嘆,雖然有些料到,卻不知道真相卻是這般。
南宮昭緊緊揪著自己的胸口,道︰我錯了?難道我錯了?難道我真的……
竹林老翁臉上澀,道︰老夫這皮相,昭兒,怕是永看不上的。
南宮昭一口鮮血,吐出,神色黯然︰你……竟是你!那我這五年……
竹林老翁掩面,道︰我愧對你,都怪老夫心性不定……你若不解氣,我可任你打殺!
南宮昭指著真正的祝天翔,道︰怨不得你,怨不得你見我如此絕情,沒有情,何來絕,何來絕!她慘笑,道︰原以為許了才俊青年,現在才知道,我這五年愛錯恨錯怨錯了人。
她看向我,牢牢的,眼里有股羨慕之色。
我被她那樣的眼光看得心里隱隱作痛,這個女子,聰慧過人,思維幾乎連男人都要自慚,現在卻因了這偷龍轉鳳的事兒,把個好好的姻緣情感,倒騰成現在這般模樣……
她擦去嘴角的血跡,眼神恢復平靜。推開了扶著她的女子,走到祝天翔面前,深深的看著,許久,道︰祝大爺,容我對先前的事認錯。
祝天翔看著她,深思。
她跪下,磕了一個頭。起身,對竹林老翁道︰請往船上一敘。
老頭子那神色就像是被火燒了,道︰我不去!
我轉目,看老頭子,他那神色,似乎有些著急。祝天銳道︰南宮小姐,你與老翁之事,可否擇日再談?
南宮靜靜的看著老頭子。
老頭子那臉,忽然紅起來,他憋了口氣,氣憤道︰我不管了,這事兒我不管了,最多我放棄尋他麻煩,這事兒他自個兒處理吧!當年我也只是被迫幫個忙而已!我不管了!
我看到南宮微微露著苦笑,看著竹林老翁道︰我也知你不是那個人,他既然請你來李代桃僵,必然是不想見到我了,你們真以為我南宮昭是蠢人麼?他為什麼不來?
老頭子一臉的煩惱,道︰老夫這可算是仁至義盡了。總之,既然你這小女圭女圭已識破了老夫,必然知道冒充祝天翔的另有其人了,你們這些瑣碎的事兒,老夫真的不怎麼想搭理,偏偏老夫……嗯,嘰里咕嚕的,你們自個兒好知為之吧。
南宮嘆氣,道︰縷烏軒,從今起,就,散了吧!
那五個女子同時跪下,急叫︰軒主!不可!
南宮拂袖,向船掠去。
祝天翔走至我身邊,道︰南宮小姐請留步。
南宮立在船頭,不語。
我轉眼,無意間與祝天銳的目光相接,他一直看著我,見我的目光,旋即轉開。
祝天翔朗聲道︰縷烏軒的所為,我等都有耳聞,既是解女子困苦,何不繼續如此?
南宮道︰縷烏軒只是一個轉我心內怒意的法子兒,如今,事已至此,還能如何?
祝天翔道︰以南宮小姐的這般氣魄,難道就此罷休了麼?
南宮輕笑,道︰罷休?什麼罷休?罷休什麼?何謂罷休?
我道︰找到那個人,當面相看,總比一輩子心里掛著一個祝天翔的臉,里子卻不知是誰的男人好吧?
南宮看著我,許久︰你叫什麼?
我看她,隔得遠,只知她牢牢的該是盯著我看,我道︰我姓秦,單名一個伊字。
她道︰秦伊。話剛落,祝天翔轉頭道︰什麼人?
祝天銳向林中奔去,似乎追什麼東西。
眾人無語,靜靜的站著。
許久,祝天銳臉色難看的回來了,直直的走到我和祝天翔面前,伸出手來,那手心攤著一樣東西,我接著月光,看過去,那是一把小小的暗器。祝天翔一把奪過來,神情激動︰人呢?人呢?
祝天銳搖頭。
南宮輕輕的嘆息,立在船頭,問︰可是那個人?
祝天銳與祝天翔的臉色不好看,我拉拉祝天翔的衣袖,他緊緊捏著那個小暗器,血自指縫里緩緩流出。我輕聲說︰那個是什麼?
天祺。祝天翔看了我一眼,向樹林深處奔去。
我走到竹林老翁身邊,老頭子現在一聲不響,其中必然有緣由,我輕聲問︰他……
老頭子搖頭,一臉沮喪。
南宮昭站在船頭,道︰各位就此別過。
軒主!那五個女子奔上船。
南宮昭道︰走吧!
我追著祝天翔去的方向跑去。
老頭子和祝天銳在身後叫︰秦伊!去哪里?
小姑娘!別亂跑阿!
我向黑暗里跑,心里想,祝天翔與祝天祺若無踫到,祝天翔會怎樣?他本已因了祝天祺心內痛苦,我知他定然很在乎這個兄弟,若是沒有尋到,他會怎樣?尋到又怎麼樣?我腦子混亂起來。
一雙手驀地拉住我,把我拖進了黑色暗林內。我驚,嘴已被人掩住。
噓!
我看不清是誰。
男人的氣息。
我恐懼,不是我熟識的人,絕對不是!
噓!
我看不清是誰。
一個聲音道︰乖乖的,否則我叫你見閻王!
我不語。
這個男人扣著我的手,道︰跟我走。
我昏頭昏腦的被他拖著轉進了一個小道。
耳里還能听見那邊人喊我的名字,我雙手亂抓,抓住一根樹枝,只听到枝葉卡擦摩挲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