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兩兩相望
豆兒昏昏沉沉的在馬鞍上申吟,模糊的叫著爹。
我撫模他的背脊,嘆。
回頭,看見錢緩緩的跟在身後。
我轉回頭,目視前方,心,微亂,他說的那句祝天翔恐非良人在我心里翻來覆去,祝天翔,祝天翔……
一路走著,幾次想回頭去與他說話,卻開不得口,適才,莽撞了,錢不過說了句祝天翔非良人,我卻借著他不許我追豆兒的事兒與他生氣,況且,豆兒是他救下的。我躊躇。
行至城門口,有人遠遠的追來,道︰公孫小姐!
我抬起眼,是陸元與白幽幽,還有祝天琴,許久不見祝天琴,她的神色卻並不好,帶著淡淡的倦容,初次見面時的那種輕快,消逝得不留一點。
陸元看馬背,道︰小姐竟能找到豆兒!
我點頭。
白幽幽道︰那不是錢大人?
眾人看向遠處,我不得不回過頭,亦望向錢。
錢緩步走近,微笑。
陸元眼神自我身上轉了轉,又轉向錢,道︰敢情是錢大人助我家小姐尋回了豆兒?
錢不語。
我看向錢,有些慚色,道︰多謝錢大人。
錢凝視我,平靜的說︰豆兒新近失了父親,幸而有你們一干人等愛護周全,畢師鐸在天之靈亦含笑九泉。
祝天琴冷冷的說︰假惺惺的,不曉得是說與誰听。
白幽幽看祝天琴,道︰琴兒。
祝天琴看我,忽然笑,道︰秦伊姐姐,許久不見。
我頷首,看她,祝天琴遇了什麼事,如此神色恍惚?
守城的一個兵將走來,恭敬道︰大人!
錢頷首。
那個兵將道︰大人發的尋人令,屬下不敢怠慢,一接令便送達十門守將,只是,至今未截獲大人要找的那個小孩。
錢揮手,道︰你來的正好,把尋人令撤了吧,那小伢兒已尋著。
白幽幽訝︰大人竟為了小豆子下了尋人令?
錢臉上沒有什麼神色,目光自我身上滑開,道︰舉手之勞。
我抬眼,正與他的眼神相撞,我抿嘴,微微勾嘴角,笑︰多謝大人。
他凝視我許久,淡淡的說︰豆兒安全即可,錢沒有什麼功勞。
我張了張嘴,欲說話,不料祝天琴陰陽怪氣的說︰錢大人,這整日的看著門外的風景,家門失火,又該如何是好?
錢皺眉,看她︰祝小姐的意思……是……
祝天琴冷冷的笑笑。
我忽然想起陸元曾經煩惱白幽幽求了他為祝天琴錢銶做媒的事,祝天琴她……我研究的看著她。
她冷冷的說完,行禮,自顧離開。
白幽幽追上去,拉天琴。我凝視錢,他眼里掠過一絲自嘲的神色,我牽著馬,無語。
錢輕輕的說︰祝小姐的心結,我錢婆留無力可解。
我無奈的看他,道︰多情常為無情惱。
陸元一直靜靜的看著我們,忽然說︰小姐,該回莊去了,天色不早。
錢道︰代向公孫公子問好。
我注視錢,再轉目看向站在遠處說話的白幽幽與祝天琴,嘆。很多事,並非能心想事成。這祝天琴的事,大約也是因為錢銶拒了她吧?那個錢銶,眼里只有芙蓉夫人,哪里容得下別人?天琴雖說姿色不比芙蓉夫人差,但是,先入為主的感情,怕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了。
我轉開頭,心里浮上淡淡的傷感,莫名其妙的,傷感。
紫霞山莊。
公孫房內。
我坐在桌旁,看著公孫隨意的夾菜。
公孫看了我一眼,道︰白日里遇見了祝天琴,平白的叫你那麼擔心?
我點頭。
他笑︰姻緣天定,你擔心她做什麼!
我看向他,問︰你信姻緣天定?
他微微笑,並不回答。
我說︰我見不得女孩子為了一個男人,完全的變了個人似的。
他看我,問︰你在現代時,談過戀愛麼?
我沉默。
他凝視我。
我笑笑。
他亦笑︰沒關系,當我沒問。
我嘆氣︰想起來,忽然覺得現代,離我很遠了。他默默的夾菜給我,我笑著︰若不是你問起,我自己也要忘記了。
他凝視我。
在現代的時候,愛過一個人。我笑。
他停筷,默然的看著我。
愛過一個人的聲音,溫柔,醇厚,沒有一絲暴戾,不管什麼時候,他都是如暖陽里的風。可是,沒等我學會如何去愛他,他就已經……離開了。
沉默。
我微微笑︰愛是什麼?你比我年長,你知道愛什麼呢?
他笑笑︰我不及你的生活精彩,沒有時間去接觸,我說不上來。秦伊,失之桑榆,收之東隅。
我目光落在牆上掛著的一卷畫上,道︰不用得安慰我,都已是過去的事了,更何況,我在這個千年前的世界里。
他笑容燦爛︰難得你有這個心情說現代的事。
我看著公孫,道︰公孫,你說得對,既然在此了,為何不好好的活呢?
他沒有訝然,只是溫柔的笑起來,說了句︰小丫頭!
我說︰其實,你也是這般走來,你知道我會經歷的一些心緒,也知道,我會對你說,在這個世界好好活。
他頷首。
雖然我還不知道所謂的使命會如何,最起碼,既然攤到了我頭上,刀山火海的,都要完成,這樣,也許我才能回去。說完,我看見公孫掩去了他的淺灰眼眸。我知我說錯了話,觸了他的心傷。我推推他的手,道︰我,只是瞎說的,你別听我瞎說!
他抬眼,仍舊是淡淡的笑容,看我說︰沒有刀山火海,就算有,也輪不著你,你白擔心。
我不語。
他道︰有件事,要事先與你約定好。
我看他。
他說︰今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叫你做什麼,你能毫無疑義的去照做麼?
無論什麼事?我看他的神色,和他似只是玩笑般的口氣。
他繼續笑著︰答應我。
我挑眉。
答應我!
我故意拿玩笑的問︰假如你要我殺你,我也要照做麼?
他從容的點頭,道︰對。
我呆。
他開懷大笑︰嚇住了?我不會讓你殺我的,本公子,長壽得很!
公孫……我嗔怪的看他,不要亂開玩笑!
他笑著,緩緩說︰答應我,秦伊。
我無法,只得點頭。
畢師鐸下葬後第五日,豆兒再次不告而別。
徒留了一張紙,寫得端端正正的四個大字︰豆兒去也。
玲瓏閣。
公孫放下茶杯,看看這張紙道︰讓他去吧,該做什麼,他是個明白的孩子。
我看他輕飄飄的拋開紙,道︰來來去去,不知夢里身是客。抬眼,他輕輕的嘆︰都是夢。
公孫。
他那饕餮紋的耳環輕輕晃,淺灰色的眼眸暗淡下去,不言語,望著外面平靜的湖水道︰這一千年,兩千年,唯一不曾變的,便是這一汪湖水。
他看向我,我怔怔的看著湖水,當時,我卻絲毫不知道,這平靜背後將掀起的狂風暴雨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