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歲那年的一個夜晚。
夜很深,這個地方卻熱鬧得很,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音樂聲很大,燈光閃爍迷離,總之很不舒服。
江年川找到我時,我正被人按在床上,手臂被一個男人死死摁住,那根注射器的針頭泛著微亮的光。
有男人的粗喘聲和女人的申吟聲從旁邊傳來,整個房間彌漫著頹廢和**。
我只是冷冷地看著那個角落里的女孩,那個自稱是我朋友的女孩。
在不到2個小時之前,她的笑容還是干淨的,她說,阿錦,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哦,我們是好朋友吧?
我不知道的是,為什麼是這個地方,為什麼一進門就被幾個彪形大漢擄了進來,我的所謂的跆拳道黑帶在他們的鐵壁下完全是花拳繡腿。
一個人究竟是將隱忍的情緒壓抑多久,才會在爆發的那一剎那,滿心悲涼?這一刻,我卻只想著,一切回到原點,不要再有選擇和退縮,也就一並不會再有,必須極力壓制的難過和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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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很冷靜地听我們講述完整件事情,可愛的圓臉上一派肅然,沉吟了會兒,果斷道︰
「警方必須插手,只不過,要秘密進行。」
我沒有異議,只要能救出尚尚,什麼方法都可以,夏弛維的帳,我會在這之後,一筆一筆地跟他清算。
送走悠然和韓山南,時間已經接近晚上,我這才感到肚子有點餓,走進廚房準備煮點東西吃。
門鈴卻在此時響了起來。
開門,外面站著一個神情哀戚的女人。
「阿錦。」她有些不安地立在門外。
我側身,冷淡地叫了聲︰「嬸嬸。」
她猶豫了一下,進來,見我把門鎖好,突然欺身抱住我的手臂,力道大得讓我皺眉,但她接下來的話卻讓我神色一凜,極度的恐慌涌上心頭︰
「阿錦,馳維他瘋了!他要殺尚尚!他讓那個殺手今晚就動手!他說夏家要毀了!他也不打算讓大哥一脈的人活著!尚尚……尚尚是阿碩的兒子,是大哥唯一的孫子啊!
我瞠大雙眼,夏弛維……要殺了尚尚?!
怎麼會呢?蘇映說尚尚會平安,蘇映說她大哥最听她的話了……
「中午那個殺手打電話說要先拿到錢才肯做事,後來又說有人出更多的錢要買下尚尚的命……馳維就……帶著槍準備親自……親自動手……」
無邊的暈眩襲來,我強撐著虛晃的身子,面對一片並不陌生的黑暗,我的聲音空洞而無力︰
「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
「我知道,我們已經對不起夏家,對不起大哥,這些年……」女人頹敗地放開手,我的身體因失去支撐而險些跌倒,耳邊傳來急呼,手臂被她再一次扶住︰
「阿錦,你怎麼了?!天!你……你的眼楮?!」
緊咬著干澀的下唇,我逼著自己不可以就此暈過去,嗓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讓我和他說話,我要和夏弛維說話!」
女人並不回答我,只是加大扶持的力道,聲音顫抖地問︰
「阿錦……你告訴嬸嬸,你這是……怎麼了啊?」
「嬸嬸……」嘴角嘲諷地勾起,我緊盯著一個方向,24年來第一次用如此激動的語氣說話︰
「你從來就不會覺得良心有愧嗎?!當年夏弛維將我們趕出夏家,利用所謂的法律手段,剝奪了爸媽和哥哥留給我和尚尚的全部遺產時,你這個嬸嬸在哪里?!這些年來,我和尚尚狼狽地逃離那個夏家籠罩的城市,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相依為命,你這個嬸嬸在哪里?!尚尚7個月的時候,我因為工作太累暈倒,那個保姆卷走了僅剩的錢,將尚尚悶在床上差點沒命的時候,你這個嬸嬸又在哪里?!你們夫婦倆,一個唱白臉,一個唱黑臉,哈,你們是天生的演員,可是我是一個野種啊,從來沒有人教會我怎麼陪你們這些人演戲!」
我近乎殘忍地在控訴她的每一條罪責,但明明心里有多清楚,這個女人,只是可悲地跟錯了男人,而我卻借著這樣尖銳的怒罵來發泄自己這些年來的所有苦痛。
她的哭聲從壓抑的嗚咽漸漸加大,我還不肯停歇,像是恨不得將心理壓著的難過和不甘統統傾倒在這個女人身上︰
「現在你問我怎麼了?哈,嬸嬸,我告訴你,」偏頭對著前方無盡的黑暗,我輕扯僵硬的嘴角,柔聲道︰
「我呀,快死了,最好的結果,也會瞎一輩子,因為我的腦袋里有一顆種滿仇恨的瘤!」
蘇映猜錯了一點,我的不會報復,只是因為那里面只牽扯到我一個人的得失,但如果有人傷害了我身邊的人,那麼我不僅會報復,還有很徹底!
夏弛維,就是這個如果里的人。
「阿錦,你別這樣……」她的嗓子已經嘶啞,扶著我的手掌在輕輕顫抖,「我們這是造孽啊,你們都還是孩子……」
孩子?
苦澀地閉上眼。
我,早就沒資格了吧。
哥哥被撞得面目全非的臉,冰冷的身體,僵硬的四肢……嫂嫂難產時壓抑而痛苦的申吟,哭倒在哥哥尸體上的虛弱背影,大出血時幾近絕望的眼神……尚尚不安的小身子在我的懷里掙扎,仿似感應父母離世的淒厲哭聲讓在場的許多人止不住跟著落淚,一個有些年紀的護士走上來說,孩子,你這樣的抱法是不對的,嬰兒會難受……
孩子……
夏錦,十九歲的時候,就一夜成長為大人了。
情緒的爆發幾乎抽走了我所有的力氣,我挪動著倚靠在門上,放柔聲線︰
「給他打電話……算是你的贖罪。」
作者有話說︰希望大家喜歡這篇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