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在九科老師當中,對香香影響最大的莫過于李老夫子.
李老師四十左右,卻未老先衰,早早地謝了頂,戲稱撒
哈拉沙漠,又常常嘆息世界荒漠化到頭頂了,引起哄堂
大笑,他的課堂充滿了輕松和幽默.他的教學中流淌著
人性的關懷.他還能寫一手好文章,詩歌散文小說都拿
手.可惜他不願意培養文學苗子,他說文學不能當飯,高
中生最主要的任務是考大學.應該把風花雪月的想法
拋棄,等以後有了工作,再慢慢地當作業余愛好弄罷.
現在是物質時代,不是大唐盛世,寫詩的只有餓死,編
烏七八糟的電視劇倒能來錢.現在的人崇尚精神戈壁化
文化沙漠化.
這些香香不是很懂,只是感覺老師也不能隨意地活著.
絕對的自由是沒有的.大人跟孩子一樣,很多時候不由
自主,活得累.
對于香香來說,讀一首好詩,三月不知肉味.香香很可
能已經受到文學的拖累,一輩子都掙月兌不開了.
(26)
香香的路似乎越走越寬,又好像越來越窄,仿佛時時刻刻
在前進,又幾乎天天在後退.一切都把握不住,一切又在手
中,無須去奪取.只是在手上的不需要,需要的又找不到.
至于需要什麼,一會兒清晰,一會兒糊涂.好成績麼?想,又
不想;好大學麼,要,又不要.她不可避免地陷入了青春的
沼澤,青春的迷惑,青春的煩惱.有時一臉陽光,有時烏雲
密布.情緒好時,看見小草都想親吻,看見蝴蝶就欲飄飛;
心情低落,恨不得天崩地裂,恨不得把所有笑容撕爛.沒有
誰了解她,她也不懂自己.
咳,香香,夢一樣的女孩子;
咳,香香,謎一樣的女孩子;
咳,香香,她的心比大海還深,比天空還高.
(27)
香香的淚又流下來了.也許是一件小事,但香香卻不這樣認為.
香香中午伏在桌子上睡覺的時候,被同桌扯掉了一根頭發.一
根金黃色的頭發,金光閃閃的,好可愛喲.這是香香的最愛.試
想,滿頭烏黑如雲的發上,有一根天然的金絲在閃耀,有多美.
現在卻被扯下了,消失了,也許永遠也不回來了.多麼使人懊
喪,那份暗地得意剎那間消失了,唉!
一下午,香香都恍恍惚惚地,課听不進去,仿佛生了一場大病,
精神提不起來,滿眼雪花點,滿腦蜜蜂聲,臉色蒼白,難看,呼吸
急促,恨不得與同桌大鬧一場.又怕吵開了,別人笑她小氣,
為針大的事就斤斤計較,喪失了平時給大家留下的好印象.
可香香真的很難過,沒有誰會了解她的情感.任誰知道了這件事,
都會嘲笑她的.
原來,在世上找一個知心的朋友,真的很難.
(28)
又是長隊,每天吃飯都要花40分鐘站隊,真煩人.
等到打著了,飯菜都冷了.緊吃慢吃,再洗洗碗,抹
抹臉,一小時就完了.女生往往怕麻煩,天天要吃
兩頓方便面,用開水一沖,好了.省事倒省事,就怕
長期下去,造成腸胃道毛病和營養不良.但是有什
麼方法呢,誰叫一千五六百人的學校,只有一家食
堂,供應不上啊.有許多學生跑到校外鎮上去吃,來
來回回地耽誤了不少時間.
香香的心里,是寧願不吃也不去排隊的.好不容易
到食堂一回,往往頭皮都發麻,只好站在一旁發楞.
有時被同班男生看到了,就代她打.有時她跟女生商
量好,輪流打開水和飯.這樣,也少到大眾場合幾次.
好在香香自幼養成了自主的習慣,獨立性很強,不像
那些受盡龐愛的孩子,也慢慢地適應這種緊張而又
散漫的生活.
(29)
香香日子過得十分無聊和煩悶,不知做什麼好,
一天到晚,無所事事,悠哉游哉,像一只無頭的蒼
蠅,亂哄哄地從教室轉到寢室,又從寢室轉到教室,
再就是食堂和廁所,沒別的地方好去.最大的享受
是透過窗玻璃眺望遠處田野,一大片一大片黃燦
燦的小麥,一大片一大片綠油油的油菜,一大片一
大片白花花的塑料薄膜,——
有時煩心得要命,書看不進去,就逼自己寫日記,寫了
一頁又一頁.無話可寫的時候,就在日記本上畫漫畫,
畫卡通畫,畫一些自己也莫明其妙的東西.
香香的心在哪里呢?在白雲上吧?在清風上吧?在那一聲
聲的柳笛上吧?在那一縷縷的荷香上吧?
那半夜的蟲鳴,是香香的輕輕嘆息吧?
那凌晨的露珠,是香香的晶晶心靈吧?
(30)
香香的夢越來越稀薄了,仿佛籠罩在周圍的靈氣
在逐漸地消失,香香想控制都沒辦法控制.她心中
的詩意也越來越淡薄了,仿佛是濃厚的霧散去,
一切事物都顯出本相,變得丑惡而直接.
可愛的香香不知道怎麼樣保護自己呵護心靈.
在社會的大變遷中,大人都忍不住變形,更何況
小小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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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書還是要讀,課還是要上,作業還是要做,固定的
生活程序還是按步就班地進行著.日升日落,月缺月圓.
無論你是滿懷激情,還是悲觀厭世,生命依然在一天天
地流逝.
香香也在一天天地成長.盡管香香不願意,盡管香香想
抓住時光之梭,卻無可避免地長大了.
(31)
鄉下真是美麗.在校園外走走,人就像重新獲得生命.別的且不說,
單是幾睫荒草,就散發著野性的呼喚,原始的力量.還有那些野薔
薇,開著粉紅的花,根根刺筆直,仿佛無數手指,隨時準備對付侵犯.
蜜蜂嚶嚶嗡嗡,飛來飛去;有的趴在花蕊上,聚精會神地吸蜜.伸兩
根手指輕輕一夾,捏著它的翅膀,尾刺就奈何你不得.但蝴蝶就沒
那麼呆,輕易捕獲不到,非用網兜不可.香香憑空用手捉了幾次,
都失敗了.
有時候傍晚時分,香香帶著一本書,愉快地來到田野,尋一塊草地,
坐下,躺下,揪一睫草,放在嘴里無意識地嚼;瞄一眼溝渠里的瘦水,
看一些正冒著的泡泡;或者仰望白雲,在悠悠的空間自由自在飛翔
的小鳥.讀一兩首唐詩宋詞,滋味美不可言.
這確是香香在乏味的高中生活之外唯一的享受.
(32)
香香發覺自己不知道的事越來越多,像未進過城的鄉下
孩子,瞧著一切都新鮮.大多時候她都不滿足于自己的生
活.可也沒有掙月兌出去的辦法.她覺得自己有點像
中的翠翠,永遠睜著好奇的眼楮望著這個世界,自始至終
也弄不明白人間的丑惡.總是懷著一顆善良的心看待一切.
上當也好,受騙也罷,她只做她自己.
香香是太幼稚了,她的心太純淨,沾染不得半點塵俗.可是
這個社會允許她這樣活嗎?
香香又用彩筆畫了一個大大的風箏,畫了一個小女孩子
拍著雙手仰著頭望著天空.那種渴盼的眼神令香香自己
都很感動.對于孩子來說,世界太小了,她們要張開翅膀
翱翔在廣闊無邊的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