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越過雲端,穿過歐洲大陸,橫跨地中海。
機身前傾,沖破雲層,眼前豁然一亮,金色的土地展現在眼前,映著光芒無限的陽光,竟晃得人睜不開眼來。前排的駕駛員慢吞吞地說,「薇小姐,請一定系好安全帶。」
艾薇不置可否,依舊趴在私家小型飛機的窗口上,探著頭往外看。
多麼美麗的藍天,多麼耀眼的太陽,指尖觸在玻璃上,仿佛要踫到那令人難忘的景色一般。
她——好想回去。
她——不敢回去。
如果回去,她就可以再一次與他站在同一片土地上,如果回去,她就可以再一次看到他的宮殿、他的神廟、他的壁畫。
但是如果回去……她所呼吸的空氣里卻沒有他,他所經歷的一切里也從未有過她。
那麼,再站在那片土地上,她會死,她一定會碎裂……疼痛地找不到自己。
突然,好像感覺到了她心里的想法,飛機輕輕地震動了一下,又開始向上揚。艾薇連忙狼狽地揉了揉眼楮。
好吧,她不矯情了,無論如何,她還是想去的,即使……即使看到的是他與奈菲爾塔利的塑像,即使看到的是他對另一個人宣誓的愛情,她還是想要到他的身邊,跨越三年前,撫模他曾經撫模過的泥土、磚牆,一飲他曾經飲用過的尼羅河水……
即使會疼,即使會死……至少,她可以離他近一些。
「喂,不是快到開羅了嗎?」她克制住心中的哀傷,挑起語調,問向前面的駕駛員。這個人,莫不是在耍她吧!
駕駛員還是一副慢悠悠的口氣,說著,「沒有辦法啊,本來可以降落的機場,突然發了信號過來,說今天不可以在開羅降落了。」
「什麼?還有這種事情?」艾薇不悅地說,「報上我們是莫迪埃特家族的人,即使這樣也不能降落嗎?」
「小姐,今天好像有一位重要的客人來到了埃及。」駕駛員在空中不緊不慢地轉著圈子,「所以機場今天是封閉的……我們返程吧。」
「不,不行。」艾薇仿佛與那個素未謀面的重要客人杠了上脾氣,「我們非要降落不可,埃及有很多空曠的地帶,隨便找個地方降落吧!」
駕駛員面露青菜之色,「小姐……弦先生再三囑咐我一定要照顧好你,埃及目前比較混亂,如果亂飛,一定會被擊斃的……」
艾薇從座位底下抽出了降落傘,往身上一背,竟然往小型飛機的艙門爬去。
「那麼我便跳下去好了,沒有關系的。」她輕描淡寫地說著,這個駕駛員好像是叫特瑞,他一直對哥哥忠心耿耿的樣子,也是哥哥生意上的得力助手,印象中,哥哥總是大大地贊賞他的聰明,他一定有辦法的,只是要小小地逼迫他一下。
她爬到前面,將手放在艙門口上,「下降一點,不然摔到我了,哥哥會不高興。」
突然,帶著手套的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特瑞轉過頭來,摘下了墨鏡,無奈地看了艾薇一眼。那一剎,艾薇突然愣住了,那深棕色的雙眼,那文質彬彬的氣質。
圖特!他是圖特!
特瑞莫名其妙地掃了一眼艾薇呆若木雞的樣子,依舊是緩慢地說,「真拿薇小姐沒辦法,請回座位坐好吧。」
圖特來到了這里,這一次,他一定是……
「薇小姐,請放心,弦先生也曾囑咐我,如果是小姐想要的東西,一定不遺余力地辦到。」
他的聲音就好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艾薇迷茫地走回座位愣愣地坐了下來,飛機好像漸漸地下落了。她怔怔地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金黃土地,心底驟然猛烈地跳動了起來。
雅里、圖特……
……她可以抱有……希望嗎?
她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飛機已經落在了地面。幾個機場工作人員匆忙地圍上來,大聲地與特瑞爭論著,只听到他不停地說,「飛機沒有油了,不然讓我們摔死嗎?我們是英國人……我們是莫迪埃特家族的……」
爭論的聲音漸漸遠去,就好像被什麼控制著一般,她趁亂跳下飛機,漫無目的地向前走去。
湛藍的天,赤金的太陽,灼熱的風。
她怔怔地移動著腳步,仿佛走在另一個世界一般。
仿佛每走一步,就經歷了一年,然後
忽然身體被撞了一下,她定神一看,一個美麗的黑發少女正連連向自己道歉。
還沒等回過神來,她已經拋下自己,向前面跑去,沖進一個年輕男子的懷里。那人帶著笑意,宛若陽光流水一般,溫和地擁起自己的愛人,有說有笑地與她一起向遠處快步走去。
她用力甩了下頭。
卻不是夢。
就好似七月的驕陽一般,射在她的心里,熱烈到幾乎難以呼吸起來。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後宛若瘋狂一樣跑了起來。
直到特瑞從她後面拉住她,她才機械地停下了腳步。
但是眼淚卻停不下來,一直掉,一直掉。
特瑞說什麼她也听不到,特瑞如何搖動她她也毫無反應。
嘴里一直說著一句話,阿布-辛貝勒,去阿布-辛貝勒……
腦海里隆隆地閃著一句話,一次又一次,不曾停息。
我還在籌劃建立新的神廟,叫做阿布-辛貝勒。我要讓它流芳千古,即使是天上的神,也可以看到我們,即使是萬年之後的臣民,也可以看到我們。我要證明,你是我的。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你是什麼。
真的嗎……你會記得嗎?你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