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友軒內父親、母親、北靖王和鄢蓉姐姐還有趙憲等人都來了,另外還有些爹爹朝堂上的朋友。因為是最後一局,我認識的人幾乎都來了,大家在談笑著。高麗王子來了後我進了雅間,隔著珠廉主客雙方見過禮後,高麗王子坐下,侍從給他上了茶,隔著雅間珠廉他很溫和的笑了,順手做了個請字,用流利的漢語說道︰「小姐,請。」
這麼多日來,所有人已經習慣了我的天元布局,我剛捻起一枚黑子還沒落下,就听見外面的人嚷嚷了起來,「天元,天元。」這叫聲甚是整齊。
一陣微笑,我信手捻起黑子在中間天元落了下去,待聚友軒的老板傳棋出去後,外面響起一陣掌聲,而老板娘傳棋給我後我甚是詫異,這高麗的王子手談與眾不同,他落的竟然不是角上的星位,而是邊上的星位。他在搶邊,我立時就感覺到這高麗王子的棋路奇怪,他這是什麼意思?雙方再你來我往的落了幾子後我疑心越來越重︰「他是誰,難道他也懂河洛圖數?不可能,不可能,這世間只有兩個人懂,一個是我,一個是狄恪哥哥。河洛圖數是狄恪哥哥家傳絕學,除了我之外別人是不可能知道九九歸一的奧秘。而他的落子每一步皆似乎與河洛圖數中洛數的布局運算息息相關,難道他真的懂?」
雙方落子越來越慢,有時候每一步棋我和他都要考慮很久。圍棋不同別的棋,這陰陽之分的黑百戰場只要一步錯,滿盤輸。等到他與我對到第一百零八手的時候,我幾乎昏迷。本來還存了一絲僥幸,以為他只是和別人一樣,也許是前些日子研究了我的棋路後學我一樣佔中搶邊追角。但是,當他這第一百零八子的落下讓我已經完全相信了一件事情。他和我一樣,我們都是同一種棋路,那就是——河洛圖數。
他到底是誰?這步棋在幾年前只有狄恪哥哥走出過。狄恪哥哥啊,你在哪兒,你和眼前的高麗王子是什麼關系?為什麼他也懂河洛圖數,為什麼當年教我時你落下的那一子今天又重現在了我眼前?為什麼,這一切到底是幻覺還是真實?隔著珠廉望去,外面的高麗王子正在對棋沉思,我眼前一陣模糊,暈了過去。
「小姐,小姐,你別嚇我。老爺,夫人,快來啊,小姐暈了。」
頭上一陣清涼,我醒了,抬頭看見所有家眷都已經進來了。「衍兒啊,你別嚇娘,這棋我們不下了,不下了。」母親可能見我暈了確實嚇壞了,也糊涂了。我不下能行嗎?我不下那我就得嫁給他,而我根本不認識他,怎麼能輕易嫁他。
「娘,我沒事兒,我好多了,您放心。」我安慰母親道。
「妹妹,你今兒個身子不便,要不我讓王爺約了他封棋改日再下。」鄢蓉姐姐挺關心我的,出了這麼個主意,我心中一陣溫暖。
「行,干脆由我去和那高麗王子商量商量,封棋。」北靖王還沒說話,趙憲就已經搶在頭里就要出去和高麗王子商量封棋了。
「別,讓我和他下完,我要看他到底是‘誰’。」我急道︰「我必須和他下完。」
其實我比誰都急,因為我想知道他到底是「誰」。要知道,這世上原本只有兩個人知道河洛圖數九九歸一的奧秘。如果他也知道,那麼他肯定認識狄恪哥哥,而我姐姐是去尋找狄恪哥哥的,我生命里最重要的兩個親人的下落就在眼前這個高麗王子的身上,我如何能不著急。不行,我不能急,絕對不能急,冷靜冷靜。
「妹妹,這個高麗王子落子奇怪,好象同你如出一轍,難道他也懂?」鄢蓉悄悄地在我耳邊問道,她的臉上也充滿了疑惑。
「姐姐,你也看出來了。」我苦笑著回答鄢蓉。
「那照這樣下去,你們誰能勝出?」鄢蓉問道。
「目前我也不清楚,還要走下去才知道。」記憶里,回想起當年纏著狄恪哥哥教我河洛圖數的時候他曾經對我說,要是兩個人都懂河洛圖算術,那麼最後的勝出就要看誰更算得精明,算得徹底,算得長遠。而當時狄恪哥哥勝了我半目,這世上也只有狄恪哥哥能勝我。
「衍兒,冷靜下來,本王相信你絕對能勝出。」北靖王說話總是那麼擲地有聲。
休息了片刻後眾人退了出去,我只留下小翠在旁邊打扇,我需要清淨。
對弈繼續,首先平靜心神,如果眼前的高麗王子真的是狄恪哥哥嫡傳河洛圖數,那麼最後的結局他也許能和狄恪哥哥一樣,勝我半目。如果他不是狄恪哥哥嫡傳,那麼我就會勝出,我必須穩定心神,看他到底是「誰」。
半晌後,經過慎重考慮,我眼楮一亮,落下一子。
雙方你來我往又繼續落了三十余手,馬上就要見分曉了。河圖數運用在對弈當中不同于旁人對弈,旁人對弈多時可以落到三百余手,而河洛圖絕對不會超過一百八十手雙方就會見分曉。我和高麗王子落子越來越慢,這一局出神入化,景象萬千,關鍵之處殺法精妙,驚心動魄,雙方發揮得淋灕盡致。河洛圖的精妙在我和他的對弈下可說是絕無遺憾。直把聚友軒里里外外所有人看的是目瞪口呆,如痴如醉。
在我精心思索落下第一百七十五子後,他仿佛進入了入定的狀態,一動不動,我知道他是在算。我心里越發緊張了,關鍵的時候已經到了。
按照規定每人落子時間最多不超過一柱香,眼見一柱香就要燒完了,他終于醒了,艱難的落下了一子。
「啊!他落錯了,他不是,他不認識狄恪哥哥。」看他落下這一子後我心里先是一陣竊喜,再是一陣失望,隨之一陣揪心的疼痛。因為當他落下這艱難的一子後我已經知道了後面我將會勝出;因為如果他是狄恪哥哥嫡傳,他不會在這關鍵的時刻走這一步。就是他這一步之差,在後面的棋里,即使他走完所有官子,我還是將微微勝出一目半。
說不清楚是種什麼心態,我既怕他勝出,又不願意他落敗。
唉!命運啊,有時候就是會這麼作弄人。它讓我重見了懂河洛圖數的人,卻又在這關鍵的時候讓他落偏了道。
「狄恪哥哥啊,姐姐啊,你們在哪兒?可知道衍兒一直在想你們,我每天每夜都在思念你們。為什麼當初不是我先遇見你?為什麼當初我沒有和姐姐一起尋找狄恪哥哥?為什麼我會讓我的親生姐姐獨自上路呢?」我哭了,兩行清淚順著臉頰默默地流下。
良久,我站起來,掏出手絹擦去臉上肆意縱橫的梨花帶雨,不顧眼楮尚自微紅,只捻起一枚黑子掀開珠廉走了出去,徑直走到那高麗王子的面前,冷冷地望著他一字一字的說道︰「你、輸、了。」
黑棋落下最後的乾坤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