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江面的風透著寒氣，船突突突溯江而上，行駛了將近十個小時，在一個叫老鷹灘的小鎮靠岸。時間還算早，太陽離天邊還有一段距離，才下午四點多鐘，船為什麼要到這里靠岸，不堅持到上面去呢？據講上游十華里處也有一個碼頭，那里的小鎮比這個要大得多。一位乘客告訴我，這一路河灘是出了名的多，一百八十公里水路，比較大的河灘就有七七四十九個！這七七四十九個大灘，老鷹灘是最險惡的一個。船要在這里歇口氣，第二天開足馬力才沖灘！
我剛下船眼楮一熱，就看到了那個女孩！那個令我有點失魂落魄的女孩！她一個人正悠閑自在在河灘上玩呢！這麼輕兒易舉又遇上了她，我真懷疑這個地球，是不是小得只有乒乓球那麼大！想必她是老鷹灘鎮的人，這個河灘好象是她自己家園的。她點了點頭，象在唱歌又象在自語。這個時候我不能離開隊伍，船老板正帶我們去住旅行。這條船是私人承包的，住宿費包括在五十元的船票中，船主還管我們幾頓飯吃。放下行李我就直奔河灘，我想她一定還在哪兒！果然，河灘這片天地還是屬于她的，她今天換了一件花衣裳，頭發也披在肩上懶得扎它。她這些變化，還是不會影響我老遠就認準了她！她听到後面有響聲，猛然回頭望著我，我也望著她。她的氣色比那天好多了！目光盡管流露著詫異，嘴角卻露出了微笑。
我們這應該是第三次見面了！
我紳士般大大方方上前將手伸給她，她握著我的手，則哈哈笑彎了腰︰
先生，你認錯人了吧？
我認錯人了？她這一下提醒了我，再仔細瞧她，既象又不象。那個女孩的眼神是陰憂的，她卻透著活潑與調皮；那個女孩皮膚白得略帶病態，她雙頰則白里透紅……
你你，你不是那個女孩？我我，我們沒有見過面？一次在車站？一次在渡口？我為自己的判斷失誤，一下子心里緊張起來！那你們長得真象！
我暗暗深吸一口氣，待心里平靜些，就遞了一張名片給她，她看後眼楮一亮！哦，還是作家！現在的生活呀，真是多姿多彩呀，你看昨天早晨，一個畫家找她的女兒，也象你這樣，認錯人啦！將我弄成什麼「琴琴」了！一個畫家弄錯人了？將你認成「琴琴」了？是呀，現在的人呀，真是怪怪的，你們當作家的，有生活寫呢！
我們有緣，可以好好聊聊嗎？好哇。那就不要站著，我們坐下來聊。好 ！我與她並排坐在沙灘上，這個女孩還大大方方興致勃勃緊靠著我，象要听我講一個美麗動人的故事，她給我的感覺非常好！
你是這里人嗎？不呢。我們從珠海來，有幾天了。我媽想來考察這里的農家樂，晚上就住在這。呶，就是下面那棟木屋！
這里有沒什麼帶標志性游玩的地方？譬如古墓古廟什麼的？標志性？老鷹灘鎮這個名字就帶標志性呀，是因為上游五里外，有一個出名的老鷹灘呀！那里水急浪大灘險，過去拉縴上灘，船要磨一整天呢！現在機器船上灘雖不成問題了，也老出事，翻船都出名了！
哦！是嘛。這里原來是個漁村，近幾年才形成鎮，是城里人那張好吃嘴，吃成一個小鎮來呢！游客想吃什麼菜，自己到菜園去摘；想吃土雞，自己看中那只就去捉；想吃魚，自己到塘里去釣……
哦！你要游玩呀，只有明天到老鷹灘去！我媽帶我去了，還要走好遠的路呢！那里有座山叫獅子山。山上原來有座七層寶塔，文化大革命炸掉啦，說是「破四舊」。寶塔是鎮邪的呀，宋朝就有了。炸了河妖就興風作浪，不翻船撞排才怪呢！所以現在船要上灘，船主都要祭了河神再走。這里還有一首民謠，我念給你听听︰
老鷹灘，老鷹灘，浪頭三尺三，河神鬼哭笑，船過**翻。
老鷹灘，老鷹灘，水激河道彎，閻王老子到，人間鬼門關。
……
我們正聊在興頭上，這時木屋的樓上，一位婦人的放開嗓門在喊︰
亭亭——吃晚飯啦——
你媽在叫你吃飯？不呢。我媽也是個畫家，她縮在屋子里畫畫呢！叫我的是陳婆婆，她是這邊人……
她趕快向我揮手告別！
瓊老師，我們後會有期！明天我就要回珠海啦！再見！
她象一頭歡快的小鹿，朝下游那棟木屋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