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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座獨木橋,劉老師過橋有點怕,尤其是走到橋中間,他腳發抖,頭還暈轉,講自己要跌下去了!我趕快緊緊握住他的手,放緩步子,要他看前面,不要看下面的水!費了番勁才慢慢將他牽過橋去,他額頭還冒出了不少冷汗!過河後走了約莫兩華里,又遇一個岔道,兩條都是小路,兩邊都是山谷。在岔道口等了好長一陣,才遇到一個山民,他听我們講了半天才明白。朝左邊指了指,我們就進了這個山谷。山谷幽靜,小道平坦,旁邊還有細細溪流,一只百靈鳥在歌唱,聲音格外清脆。還有一只鳥不知躲藏在什麼地方,也親切的放開嗓門,一字一板的象在問「你——是誰?你——是誰?」山上有許許多多不知名的野花,在爭艷怒放,我卻沒有找到映山紅。
劉老師說,這個景色太美了!單這個山谷,就有旅游開發價值。我這時猛然察覺到,劉老師臉上的氣色好多了!象那晚在篾匠家喝酒,情緒變得活躍起來!走出這個山谷,就是一大片罕見的樟樹林,古樹參天,有的幾個人都抱不下。我們興致勃來到了一棵大樟樹下,走近一瞧,就感到奇怪了!古樹怎麼彈痕累累?是誰將這棵古樹當靶打呢?正困惑不解時,一位山民過來告訴我們。講這里在搞旅游開發,城里的開發商看中了這幾位大樟樹,與鎮上交涉想買下它,鎮長竟同意了!我們堅決不干!給多少錢也不干!錢是身外之物,錢多多花,錢少少花。祖輩留下來的千年神樹,怎麼砍得?于是,全寨子人都自發跑來保護這片樟樹林,誰敢砍跟他拼命!有人還出主意,擔心他們雇人夜里悄悄砍走古樹,就在樹上釘了無數顆鐵釘,他們就不好鋸樹了!就這樣,這片樟樹林保住了!
我們不由對這里的山民充滿深深的敬意,劉老師拿起照相機,還以古樹為背景,給這位山民照了相。然後,含笑向他打听︰
這位大叔,您就是這樟樹寨人吧?請問你們寨子里,有個姓張的鐵路上的人麼?哦。張師傅呀。有哇。他們的房子在河邊,那里正好搞開發。房子拆啦。他搬到城里去住啦。他兒媳婦在城里,崽遭礦難死啦!他是不是還有個女兒?這就不太清楚,我們是上寨,他們是下寨,隔得還是有點遠,平時來往不多呀。河邊那十七戶,就是下寨,我們這個寨子就在山腳下,有兩百多戶人家,也叫「大寨」。
經他這一講,我們心涼了半截!沒想到張師傅家連房子都拆了!不管怎麼樣,既然到了這里,我們還是到樟樹寨看看。走過這片樟樹林,就是樟樹寨了。走進寨子,寨民見我們來找張師傅,都挺熱心,有關他的去向問題,說法不一。有的講,他拿到了一筆安置費,就搬到柳河市居住去了。具體在城里什麼地方,他們不清楚,他兒媳婦是外鄉人,也很少回來。還有一種說法,講他跟隨單位走了。退休就在單位,到貴州那邊去了。還有人講,好象前段時期,在鎮上看到他……打听不到他的確切地址,當然就無法找到他,也打听不到篾匠女兒的下落了!
我們在小鎮住了一晚,原計劃次日乘船返回,沒想到劉老師又突然改變主意,要再上雲霧山!你的學生不是雲游去了?有一個月時間麼?門口貼的告示,不是寫得明明白白麼?是的,但我到這里來,她們不知道。要留個言呀,昨天忘記了……哦,這也是大事!于是,我們再一次上雲霧山,劉老師在靜妙庵門口那張告示的旁邊,貼了一張紙條,上面寫道︰
琴琴︰
爸爸想你!回來吧!一切不愉快的事,都會過去,苦盡也會甘來!回來開始新的生活吧!
杜鵑花,你父親病重,也請你要趕回去一趟!
劉鵬
一九九三年四月十八日
我原想尋找柳河源頭的計劃,這次徹底泡湯了!劉老師這個心境,顯然無心陪我翻山越嶺去尋找柳河水的源頭,我也不可能在這里與他分手,讓他獨自返回。況且我們還擔負著篾匠的使命,要將打听到的信息告訴他。我們在雲霧山旅社又住一晚,第二天清晨就從這里搭船返回。我們從老鷹灘鎮碼頭下直奔篾匠家,遺憾的是他沒等我們回來,就帶著女兒已經走了。隔壁鄰居胡嫂告訴我們,他之所走得這麼匆忙,是因為柳河源鎮的鎮長專程來找過他……找他?找他干什麼?想請他到鎮上去!那里要搞旅游開發,新辦了個竹器廠!他手藝好,名氣不僅揚到城里,還揚到柳河源去了!他就將房子賣了!帶著女兒走了!我還以為他們是到柳河源去了!沒想到昨天鎮長又來了,講他沒有去,人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