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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我無意從黨辦桌上一大摞新報紙中,偶爾發現了我一封信!信封上是寫「黨辦」的地址。我已經離開黨辦一年多了。段總務室的人還順手將它塞進黨辦的報紙里。糟糕的是,報紙到了黨辦竟原封不動,沒有人打開看!而且另兩份報紙中,還夾有黨辦的信件!鄭主任哭喪著臉沖著我說,這沒辦法,達標檢查一個接一個,中心工作沒完沒了!黨辦又少了一個人,我就是有三頭六臂都忙不過來!我們一天到晚忙,忙得象陀螺一樣團團轉!不要講看報紙,忙得連夾報紙的功夫都沒有了!
信的落款又是「內詳」二字,我心情不由緊張起來,因為上次我收到「內詳」的信,是老石寄一張故鄉的報紙給我,上面有一條令人心驚肉跳的我初戀女友投江自殺的消息!這封信莫又是他寫來的?傳遞一個新的不詳信息?我有些戰戰兢兢將信拆開,字跡寫的極清秀,還是用方格紙寫的,就象向編輯部投稿的稿件!信的全文如下︰
瓊叔叔、劉老師︰
您們好!
我是那個您們曾經救過他性命的篾匠的女兒,我爹這些年老念著你們的救命之恩,而且還常流眼淚。如果沒有您們當時在老鷹灘救他,他早就不在人世了。我也活不到今天的。我們匆匆離開老鷹灘,是因為我爸遇到了他仇人的兒子,我爹與他究竟結下怎樣的冤仇?他始終不肯告訴我。我至今還覺得奇怪,人家花高價錢來請他,是有誠意的。柳河源搞旅游開發,請他到竹器廠當師傅,這是好事呀。人家都不記仇了,你還記什麼?但他當時答應,第二天就賣掉房子,帶著我搭一條漁船到了城里。緊接著就坐火車到四川,也呆在一個大山里的小鎮上。他說篾匠手藝好,不是件好事,樹大招風,容易惹禍。他在這里不做篾了!開始上山采藥去賣,後來捉蛇!捉蛇又出事了!他原來是左手食指遭蛇咬,被他用篾刀砍斷!後來右手又遭眼鏡蛇咬一口!還是咬在虎口上,服了蛇藥都不見效!這只手開始潰爛,當地的蛇醫都沒辦法,要他到大醫院去看!我們來到縣城醫院,醫生一看這個樣子,就講要截肢,否則性命難保!這是我們離開老鷹灘鎮的第三年夏天,沒辦法,只有將這只手鋸斷,救了性命!我們賣房子的錢,後來賺到的錢,統統都花完了!他又成了殘廢人,日子就更苦了!但要活命,他就到街頭擺攤跟別人算命,繼續供我讀書!他從沒算過命,是自己從地攤上買書看自通的!真是冤家路窄,有一天他又看到了他仇人的兒子!幸好這回人家沒有發現他!他嚇壞了!他回來跟我說,必須走!必須走得遠遠的,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看到這里,我眼楮模糊了。淚水檔住了我的視線,我擦干眼淚,望了一會天,才接著往下看——
他就帶著我沿途乞討加算命,能搭車就搭車,不能搭車就走路。開始他什麼都不講,後來才告訴我,他要帶我到西藏去!他說那個地方漢人去得少,信仰宗教的人又多,擺地攤算命好賺錢。途中的艱辛不想在這里講了,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到了西藏後,他結識了當地一位老藏醫,老藏醫心善,見他是個殘廢人,懂點草藥,又有悟性,就收他為徒,一起給人看病,還有向游客推銷藏藥。我們租了套房子,房子有三間,一個月才五十塊錢!後來,我爹通過關系,將我送到這里的學校讀書。我耽誤了三年學業,所以現在小學還沒畢業!我生過兩場大病!一次是傷寒病,老是高燒不退,我爹弄了好多草藥給我服都不見效,最後只有花錢到大醫院去看病,醫院說是傷寒病,再晚送點來就沒命了!而且要立即住院治療!我爹為了賺錢給我治病,靠擺攤算命是沒有保障的,有時候一天能賺四五十塊,有時候坐一整天,一分錢都賺不到。他見城里來了一家馬戲團,就毛遂自薦講自己會玩蛇。他真的又上山去,用一只手捉到了一條大眼鏡蛇,玩給馬戲團的老板看!老板看了蠻滿意,就同意他搞這個表演這個節目,名字就叫《獨臂藝人與蛇共舞》!當場給了他一千塊錢,他就將錢應急給我治病……後來,我又患了風濕病,痛得我下不得床,雙腳沾不得地,這次就是他上山采草藥給我治好的……
我又停頓下來,腦海中開始回想到九三年四月我們在老鷹灘巧遇上他的情景,他是一位多麼稱職有責任感的父親呵!含辛茹苦先後帶大這兩個女兒!他的精神真是感天動地,這位心底善良而又充滿生存智慧的老人,創造著一個又一個的人間傳奇……
待心里平靜些了,我繼續往下看——
我們這些年的情況,大概就是這樣。但我要沉痛告訴你們一個不幸的消息︰我敬愛的父親,在我寫這封信的三天前去世了!他是得狂犬病死的,我們赴西藏時,路走過一個村莊,一條瘋狗追著我咬,他為了保護我,用一只手去打狗,結果被瘋狗將腳咬了!流了好多血,當時沒事,自己弄些草藥敷上,傷就好了。沒想到幾年後又發作了!而且沒有救!醫院檢查出來,是狂犬病!他就這樣死了。他死時七十五歲,不然,他那麼好的身體素質,可以活到**十歲!臨終前,他要我一定給您們寫一封信,感謝您們對他的救命之恩,告訴這些年來我們發生的事。他早想給您們寫信,但這些年日子都過得很不順,就沒有這個心境寫了。快斷氣的時候,他還說對不住一個什麼蛇醫,他為他丟了性命,遭了炮子……講完他就閉眼了,我們都以為他死了!可是過一陣他又活過來了!而且眼楮睜得很大,把我們都嚇壞了!他要我靠近他,他又吃力的跟我說,我上面還有一個姐姐,名叫陳柳,又叫楊麗花,她還有個小名叫藍玫瑰……他說完,就斷氣了。
對不起,我不能告訴您們我的名字,不能告訴您們我現在什麼地方,我爹叮囑要我不要講的。這封信寫好後,我還抄了兩份。一份我自己保留,另外兩份就分別寄給您們。這樣保險些。您們只要有一個人收到這封信,我們的心願就達到了!這也是我爹臨終交待的……
請您們放心,我現在很好!這位老藏醫爺爺帶著我,我跟他在一起生活很幸福。這些年來,我爹將我拉扯大不容易,我要好好讀書,將來做一個有作為的人!告慰我父親的在天之靈!
最後,深深祝福您們兩位好人一生平安!
篾匠的女兒敬上
二00二年八月二十日
看完這封信,我已是淚流滿面,我心底的大聲呼喚著篾匠︰您老人家安息吧!您的寶貝女兒藍玫瑰,已經成才了!已經成名畫家了!準確的說,她走向繪畫道路的啟蒙老師,就是劉鵬!劉老師也已經走了!那天晚上,在老鷹灘鎮,你們兩個人不是喝了很我酒麼?你們不是有恰似相同的命運麼?你們充滿著愛心,為了女兒,你們將愛的長度在不斷延伸;將愛的厚度在不斷深沉……你們都累了。都該好好休息了。你們到另一個世界去相會吧!
後來,我通過何進,從珍珠賓館的老總處得到了證實,那張《柳河源春風圖》就是藍玫瑰的杰作,我正在通過兩位香港的網友,在尋找著她,許久之後,她給我QQ回復了!她說打听到了一個叫「藍玫瑰」的畫家,她現在已經不在香港,定居到加拿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