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面前的男人欲言又止。
「你煩不煩啊!」芳兒瞪了他一眼,「你已經在我耳朵邊羅嗦了很久了!」
「娘娘,天色不早了,我們……,我們還是回宮吧!」
「你知道我多久沒有出宮了麼?」芳兒嘴巴一翹,伸出指頭掰了掰,「反正我也數不清了!總之是很久沒出去了!」
「曹寅帶娘娘混出宮已經是死罪了!」曹寅道。
「你是皇帝跟前的紅人,御前帶刀侍衛。沒有你我怎麼可能這麼容易進出神武門?你沒看見,跟在你後面,他們連問都不問!」芳兒得意地說,曹寅卻始終眉頭不展。
「娘娘……」
「你想說什麼!你要是惹惱了我。我就把你那天對我說的話告訴皇上,如果皇上知道你對撒寧兒小主這麼關心,他一定很感動!」曹寅立刻停了口,他的生死不重要,可是要是連累了撒寧兒……
「曹大哥。」芳兒突然甜甜一叫,挽過他的手臂。曹寅身體一僵,猛地立住。緊張得臉發白。
「曹大哥你看,前面有賣糖葫蘆的!」芳兒喊道,興奮得臉通紅。
「臣替娘娘買!」曹寅如釋重負地甩開芳兒的手,「娘娘,等我!」
芳兒咬唇一笑,「曹雪芹爺爺不怎麼聰明嘛!」她自言自語道。
曹寅捧著兩串糖葫蘆出來,卻猛然發現她不見了。他吃了一驚。四周張望,他確信,這個女人——跑了!
甩了曹寅的芳兒,換回女裝,吹著口哨。手里掂量著銀子,宮里的月錢那麼多,不出宮又花不掉。只有出宮才是正確之舉!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芳兒手指滑過面前的貨物,老板兩眼發光地看著她。她沖老板笑了笑,「這幾件通通不要!剩下的,我全包了!」
「好好!」老板雞啄米似地點頭,芳兒有了VIP的感覺。
可是誰來拿的呢?身邊連個丫鬟都沒有的小姐恐怕只有她了吧!曹寅又給她甩了。「等等,幫我留著,我到時候來拿!」
這里是哪里,怎麼走到巷子里來了!要是被人家知道了她在京城逛街逛到迷路,她還要不要混了?
這是什麼!血!芳兒後退了一步,頓時覺得四周冷颼颼的,這才發現周圍一個人也沒有。
這里……怎麼會有這麼多血的啊!是不是鬧鬼還是別的事……。芳兒天生膽子就不大,想回頭卻發現腳動不了。
她的目光搜尋著,順著血往前看。她看到了一個人,一個男人。她松了口氣,還好不是鬼。她壯著膽子往前走去,他半躺著。胸口一灘鮮血,卻依然有規律地起伏著,證明他還活著。他的臉因為失血,有些蒼白。頭發有些凌亂地散落在臉前,他……沒有落發!這麼個性!難怪被修理得半死不活了!
「你看夠了沒有。」他突然張口說話,聲音有些柔軟沙啞,卻很冷淡。
「我……,我……」該說什麼!「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站住!」他說道,芳兒像著魔一樣,立住了。「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把今天看到的說出去!」
「那你想怎麼樣?」
「殺了你。」
「什麼!你開玩笑的吧。」殺她?他自己還半死不活的。突然她說不出話來了,他手指一動,射出一尾短箭,芳兒看到空中盤旋下降的斷發。她手顫抖著模了模耳朵邊的頭發。
他嘴角勾出了一絲玩味的笑,手緩緩抬起,手中是另外一尾箭。跑還是不跑,可是速度怎麼可能快過他?難道要死在這里?
他嚴重透出凜冽的殺氣。芳兒不自覺地往後退,頭頂滲出點點汗珠。「我不會說出去的,我保證!」她舉手。
他搖搖頭,手握緊了那尾短箭。
「啊!」芳兒閉上了眼楮,等了很久,卻沒有發現他射。她睜開半只眼楮,看了看,沒動靜。她小心地睜開眼楮,卻看見他已經沒有力氣,吐了滿地的血。
「你沒事吧。」芳兒沖了過去,「你流了很多血,我去找大夫。」她轉身離開,卻被他死死拽住。
「不準走,你敢再告訴誰,我就殺了你!」他咬牙道。
「你有沒有新鮮點的話。懶得理你,你都快死了還不肯請大夫。」她低頭,手輕輕觸踫到他的衣服,他身體吃痛往後縮了縮。卻發現芳兒嘲弄的眼神,他倔強地挺直了身體,不肯示弱。
「吞下去。」芳兒掏出一顆丹藥,是太醫給她的。「這麼多血,要止血。」芳兒從懷里掏出止血藥,還好她救命東西不離身。
「你干哪行的?土匪?你張得挺斯文的啊,不像!」她自言自語地說著話,沒有發現他氣得發紫的臉。
「你不能在這里,我扶你去看大夫。」
「走……,走開!」他掙扎著說,卻使不出半點力氣。
「你怎麼這麼沉啊。」芳兒一松手,他又跌在地上,狠狠地瞪著她。
「我不是故意的,你等等。」她提起腳就跑。
「回來……」他只覺得眼前一黑,身子軟了下去。
「這位公子喝醉了,你們把他抬回去吧。」
「這……」這哪里是喝醉了,這分明就是……
芳兒拿出銀子在他們眼前一晃,「還不抬。」
「是,姑娘。」有錢還真好辦事。
(客棧)
「大夫,我朋友的傷勢怎麼樣了?」
「姑娘,你朋友怎麼會傷得這麼重?」大夫嘆了口氣。
「怎麼,很難治嗎?」
「他身上的血止了,外傷倒沒什麼。只是他受了很重的內傷。好象和內力極強的人斗過。」大夫又嘆了口氣,「如果有千年靈芝他或許有救,只是這麼名貴的藥材只有皇宮里才有。」
「皇宮里有。」芳兒突然眉開眼笑,「這個好辦,這個好辦,他還能拖多久。」
「過不了幾天。」
「時間還長,時間還長。」芳兒安慰似地拍拍大夫的肩膀,大夫驚奇地看著她,不知道她怎麼這麼開心,似乎一點也不在乎這個‘朋友’的死活。這玉簫很漂亮,芳兒愛不釋手地撫摩著它。當然價錢也很漂亮。買回宮中也不錯。
自從上次她溜掉以後,曹寅說什麼也不讓她出宮。還好曹寅有把柄在她手上。回宮小桃紅也跟她哭訴她擅自跑了以後她們有多著急,想讓她心里愧疚亂跑,怎麼可能!
「你還好吧!」她推開客棧的門,發現他斜倚在床邊,沖她點點頭,沒有了之前的殺氣。
「
氣色好多了,看來我弄來的狗屁靈芝還很有效。」芳兒說道,「我給你帶了些湯,你趁熱喝啊!」世界上有她這麼好的人嗎?恐怕沒有吧,芳兒得意地想。
「你的話怎麼這麼多?」他緩緩開口,有些嘲諷地說。
「不識好歹!你叫什麼名字?」
「你不知道比較好。」
「小氣。」芳兒拿出洞簫,放在唇邊,輕輕吹奏。
「好簫,可惜被不懂吹的人糟蹋了!」他微笑說。
「你胡說什麼!」芳兒怒道,「氣色好點就開始囂張!」
「這麼凶,當心沒有人要。」
「我已經……」芳兒剛想說,卻住了口,「關你什麼事!」
他拿過她手中的洞簫,輕搖頭,放在唇邊。
一陣悠揚的樂音傳來,芳兒愣了愣。他身體剛好,氣息卻很穩。真的很好听,芳兒閉上了眼楮,有些困了。
他一直注視著熟睡的她,她的睡像可真不怎麼好。他看著窗外,天色已晚。他的手指滑過她的鼻梁,唇,下巴。睡得可真熟,她為什麼要救他?救一個不值得救的人?他的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不是嗎?
「你叫什麼?」他輕問,她已經熟睡,自然不會回答他。「什麼人!」听到外面有異常,他喝道。一個飛身,沖出了房門。
被動靜驚醒的芳兒揉了揉眼楮。他呢?她跟出去。
「大公子。」
他冷冷地看著眾人,風揚起他的長發。月光灑在他冷俊的面容上。
「您沒事吧?」
「我受了些小傷,鰲拜比我想象中難對付。不過他也受了傷,可能這些天都不能用武了!」他說道。
「我們是特地來接公子回去的。」
「你們來得倒很是時候。」他說道,「走吧。」他握緊了手中的洞簫,似乎想到了什麼,回頭想還回去。他嘴角上彎,看著手中的洞簫,改變了注意,放回了自己的衣里。
他就這樣黑了自己剛買的洞簫?太過分了!芳兒恨恨地想,等等他們說什麼,那家伙最近不能用武?那不是說……,嘿嘿!糟糕!天黑了,這回真的是死定了!
「娘娘,您……」
「噓——,你小聲點,要是被皇帝知道了我就實話實說說我用什麼來威脅你,所以你帶我出宮。」她躡手躡腳地走回去。換了男裝還方便些,不然穿花瓶底還真不好這樣走路。
「娘娘……」
「你能不能安靜點!噢!」芳兒一坐在地上,「疼……」
「娘娘,臣想提醒你,地上有一灘水。」曹寅忍住笑說。
「你怎麼不早說!」他不是想早說嗎?
「還不快扶我起來。」芳兒喝道,笨死了!
「遵命。」曹寅隱笑著,扶起芳兒。
……
「國破家亡欲何之?西子湖頭有我師。日月雙懸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慚將赤手分三席,敢為丹心借一枝。他日素車東浙路,怒濤豈必屬鴟夷。」康熙捧著手中的紙卷,「你當真不怕死?」
「這是爺爺留下的詩句,是首好詩。」
「他是個忠臣。」康熙說道。
「皇上果然有容人之量。」
「可惜……。」康熙道。
「可惜什麼?」
「我說你爺爺死得可惜。」他說道,「愚忠。他忠于的是一個昏庸的君主。」
香香笑著搖頭,「崇禎不是輸給你們,是輸給天。我對爺爺雖然印象不深,卻知道他口中的崇禎帝絕非你們所想。他常告訴我先帝的故事。他非亡國之君,而當亡國之運,又乏救亡之術,徒見其焦勞瞀亂,孑立于上十有七年。而帷幄不聞良、平之謀,行間未睹李、郭之將,卒致宗社顛覆,徒以身殉!」
「才女出風塵,看來沒有錯。」
「皇上過獎了,皇後娘娘是滿洲第一才女,撒寧兒怎麼比得上?」
「她?算了吧,她連你的一半都比不上!你讓她背背三字經試試!她……」說起芳兒,他似乎有沒完沒了的牢騷,可是他說不下去了。他們!怎麼會在一起?曹寅還扶著芳兒,芳兒怎麼會是男裝?
香香看著曹寅,臉色突然慘白。她又自作聰明了,香香啊香香,你為什麼總是那麼驕傲?你可知你一身傲骨,累你一世。皇上越賞識你你離自己的幸福就越遠。
曹寅神色有異,躲過香香的目光,他有資格難過嗎?
他說自己不如她!他在別的女人面前貶低她。芳兒狠狠地瞪著康熙。她不要,不能,再原諒這個混蛋了!她注視了康熙幾秒,突然轉身就跑,不見他,不再見他!混蛋!
——第十八章完——